沈青柠坐在纯白的桌前，眼神落在桌上不停碰撞的永动球上。

周君维在她对面，推过来一瓶药。

“这是新药。”

他嘱咐道：“可能会有副作用，记得吃之后及时跟我反馈你的情况。”

沈青柠木然的点了点头。

周君维见状，心里叹了一口气，放柔了声音。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沈青柠抿紧唇，桌下，右手不自觉的握住左手手腕。

那里是她妈刚刚抓出来的抓痕——被她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的母亲。

她垂着眼，一个人身上的罪孽怎么可能洗得掉呢？

沈青柠将药放进包里，准备离开。

却听周君维说：“傅夜寒有新女友了你知道吗？”

窗外有风吹进来，瞬间带走了房里所有的声音。

“砰砰”

这一刻，沈青柠只听见心脏在耳边猛烈的鼓动。

她攥紧手，那如结冰湖面般的眼，终于溢出一丝情绪。

是藏得最深的痛苦。

很快她闭上眼，将情绪遮住。

只轻声道：“谢谢。”

回到家，沈青柠拿出药直接咽下。

接着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任昏沉朝她袭来。

梦里依旧是一片漆黑，只远处有一道淡淡的光。

第二天，青木舞剧院。

沈青柠挂起惯常的笑，走进练功室。

剧院正在排一部新舞剧，她是第一女主角。

刚换上练功服，编剧便走了进来。

“沈老师，从英国请来的指导老师到了，你们认识一下吧。”

沈青柠转过头，却陡然怔在了原地。

编剧还在给走进门的男人介绍她：“傅老师，这是我们舞团的首席沈老师。”

这一刻，沈青柠只觉周围景物都淡去，只余眼前长身如玉的男人。

他身量很高，俊美锋厉的眉眼被银丝眼镜掩去。

沈青柠定定看着他，嗫嚅着嘴唇：“好久不见……”

然而下一秒，傅夜寒径直与她擦肩而过，连眼神都没有多留一分。

徒留沈青柠一人，钉在了原地。

大家没有注意到沈青柠的异常。

编剧发完剧本，将角落的她拉到傅夜寒身边：“沈老师，你先跟傅老师讨论一下人物，等会咱们排一遍。”

说完，他匆匆去找下一个演员。

留下沈青柠手足无措的望着傅夜寒。

一别五年，再见故人，却已是物是人非，形同陌路。

她低着头，哑声开口：“傅老师，请您先说吧。”

傅夜寒眼眸晦涩，唇角勾起一个不屑的弧度。

“女主角的设定很简单。”

“她就是个朝三暮四，私生活极其不检点的女人。”

他嘴角勾着，开口的话语如同冰棱，刺入沈青柠的每一寸皮肤。

“沈小姐不是本色出演么，怎么会不懂？”

沈青柠脸一白，心口一阵抽痛。

她捏紧剧本，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可话到嘴边，只有苍白一句：“对不起……”

傅夜寒腾的转过身，像是厌烦她至极，径直消失在了后台。

沈青柠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慢慢暗下去。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低呼。

沈青柠看去，有几人正在给剧团成员分发礼品。

一个带着墨镜的女人，穿梭在人群里，嘴里说着：“这段时间就需要大家，多多照顾我家阿寒了。”

高调张扬，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

“我家阿寒……”

沈青柠念着这几个字，胸膛里登时空荡荡的。

这时，分发礼物的人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个礼盒。

那女人见状，上前拂开了那人的手，从自己包里拿出一个盒子，塞进沈青柠手里。

她取下墨镜，灿烂的笑道：“我叫刘雨桐，是阿寒的女朋友。”

“大学期间，辛苦你照顾我家阿寒了。”

沈青柠一怔，便见刘雨桐的笑容倏然消失，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

“死女人，离他远点。敢再招惹他，要你好看！”

第二章 女朋友

刘雨桐的恶意，让沈青柠心中一悸。

她离开后，沈青柠听到小演员们兴奋的讨论

“她是那个女明星刘雨桐！原来她的素人男友就是傅老师……”

“真是郎才女貌……”

沈青柠怔怔的出神。

回到家，她打开手机，搜索刘雨桐的微博。

她的个人主页，满目都是‘傅先生’。

——“今天傅先生说我不乖，哼，不理他半小时再说。”

“今天拍戏腿好痛，辛苦我家傅先生背我回家了。”

指尖顿在了这条动态，上面的字化成针直入心肺。

沈青柠恍然想起。

傅夜寒也曾背着跳舞跳累了的自己，走在回宿舍的那条路上。

那时路灯，是那么温暖。

沈青柠摁黑了手机，扔到了一边，不再去看。

她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

他们都没有错，错的人只有自己。

手边放着刘雨桐送的礼物，她拆开后，手指一顿。

那是一张，刘雨桐和傅夜寒并肩的博士毕业合照。

她缓缓将视线移到桌上，那里立着傅夜寒大学毕业的照片。

过去了五年，他的容颜依旧俊美，只是轮廓变得锋利成熟。

沈青柠轻触着傅夜寒照片上的脸，扯开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离开她的这五年，他过得很好，她就放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将照片放进抽屉。

摸出药，囫囵吞了两粒。

可奇怪的是，她竟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晨。

沈青柠看着镜子里自己病态的脸色，若无其事的给自己抹上口红，才出门。

剧院舞蹈室。

傅夜寒进来时，演员们已经在练习。

他第一眼就找到了沈青柠。

穿着紧身练功服，脚背绷着，拉出一道脆弱优美的弧线。

他眼神缓缓上移，定在了她唇上那抹朱红。

傅夜寒眼神微暗——那是他最爱她涂得颜色。

舞蹈继续，他看着沈青柠被托举在空中，男主演掌下的腰肢盈盈一握。

傅夜寒抿紧唇，眼神冰冷。

编剧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感叹。

“才第一次排演，沈老师就能做到这种程度，不愧是一年就做到首席的人。”

接着又八卦：“听说她男朋友是个医生，还是介绍她进来的廖老师的儿子呢！”

傅夜寒的气压越发低沉。

他深深看了一眼沈青柠，冷哼一声，转头就离开舞蹈室。

等沈青柠排完剧，傅夜寒早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傅夜寒站过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编剧递给她一个袋子。

“沈老师，你离得近，待会把这个送给傅老师吧。”

沈青柠诧异抬头。

但编剧已经走开，她只好抿唇打开写着傅夜寒号码的纸片。

纸上的号码，已经不是她倒背如流的那串数字了。

她掏出手机，珍视的将号码输进了手机。

即便她知道，这个号码可能永远不会拨出去。

傅家。

沈青柠站在门前，犹豫着敲了敲门。

无人应门，沈青柠心里倏然松了一口气，正想将袋子放在地上就走。

门突然开了！

傅夜寒倚在门口，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沈青柠皱着眉，忍不住担心的说：“你以前从不喝酒的。”

“以前？”傅夜寒慵懒的抬起眼，语气讥讽。

“以前你了解我几分，就像我，又了解你几分？”

沈青柠心一痛，连手都狠狠抖了一下。

傅夜寒忽的问：“听说你换新男朋友了？”

沈青柠心跳一滞，没有回答，只是将礼物递出，哑声开口：“这是剧团送你的……”

忽的，沈青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被拉了进去，然后被抵在了门上！

沈青柠惊惶的抬眼，跌进了傅夜寒含着迷离的眼睛里。

他手指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唇，带着温存。

沈青柠心一颤，不自觉的喊道：“阿寒……”

随即，傅夜寒骤然眼神一暗。

用一个不容反抗的吻，撬开了她的牙关。

第三章 你的脏手别碰我

沈青柠睁大了眼睛，火热的大掌不顾阻拦，解下她的围巾。

昏暗不明间，她侧过脸，无意瞥到桌边食盒上的纸条。

“刘雨桐爱心晚餐。”

几个字，针芒般刺进她眼里，刺得她彻底清醒！

她猛地推开了傅夜寒。

下一刻，她转身逃走了。

傅夜寒恢复了几分神志，脸色阴沉。

沈青柠仓惶的冲进灯光通明的街道。

人群热闹，她却从身体深处生出一股孤寂的冷。

走着走着，手机一阵震动，电话响了。

“小沈啊，今天是立冬，来老师家吃饭吧。”

温柔的声音，像一根绳，将沈青柠从黑暗中拉了出来。

沈青柠恍然应了一声：“嗯。”

五年前，傅夜寒出国，她妈精神失常，她的生活一片黑暗。

是廖老师介绍她进舞团，让她的儿子周君维替她看病，给了她重生的机会。

沈青柠强打起精神，向老师家方向走去。

吃过饭，她便跟老师道别。

周君维一同下来，送她回家。

经过楼下馄饨摊时，沈青柠定住了。

“师兄。”

周君维回头看她：“怎么了？”

“师兄，我想去看看我妈。”

“从前……立冬的时候，她也总是会给我做馄饨。”

看着沈青柠恍惚走向馄饨摊，周君维欲言又止。

她就是这般，纵使她妈对她再坏，她永远只记得她好的地方。

宁城第一精神病院。

这儿有着灰色的高墙，尖锐的屋顶。

看起来倒不像救人的医院，像囚笼似的监狱。

沈青柠走入一道道打开的铁门，就像一步步踏进她罪孽的深渊。

走进重症207房，一个削瘦的女人呆坐在桌边。

沈青柠目光一软，喊道：“妈。”

她打开馄饨盒的盖子，端到沈母面前：“今天立冬，我给你带了馄饨。”

沈母转过脸，麻木的看着她。

突然，她伸手一把打翻了碗，汤汁全泼在了沈青柠身上！

尖锐的叫骂声劈头盖脸：“滚开！你这个脏女人！不知羞耻，和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刘向阳，你这个王八蛋，我怎么生了和你一样的女儿！”

沈母扑在她身上，又抓又打。

而她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凿在沈青柠心上。

护工们迅速冲上来，用束缚带将踢打嚎叫的沈母绑在床上。

沈青柠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医院的，脑袋里一片嗡鸣。

周君维看着她一身狼藉，大吃一惊。

一路无言，直到楼下。

沈青柠面无血色，像个幽魂般下了车。

夜色如墨，她融在黑暗里，像是马上就要消失了般。

周君维心一动，跟上去一把拉住她，脱下围巾，系在她脖子上。

他后悔了。

明知道她每一次去见母亲都会受伤，他应该拒绝的。

周君维摸了摸她的头，声音低沉：“都会好起来的。”

“……我没事。”沈青柠想笑一下，嘴角却疲累的只能半途而废。

街角，一辆黑色轿车静静的停着。

傅夜寒抓着方向盘，脸色阴沉的看着两人。

他手里拿着沈青柠落下的围巾，攥得死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追出门来，等回过神时，已经到了她家楼下。

结果，又像五年前一样。

见证了这个女人和另一个男人的亲密，见证了她对自己的背叛。

傅夜寒冷着脸，将围巾狠狠砸在后座，离开了。

第二天，剧院。

整整一天，傅夜寒对沈青柠都视若无睹，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直到下班，沈青柠才敢看一眼他离开的背影。

天空下起雨，风夹杂着雪粒打得窗户“哔啵”作响。

沈青柠的目光落在角落里傅夜寒忘了的伞上。

她一顿，鬼使神差的拿起伞追了上去。

她奔跑着，跑过昏暗的长廊。

在光的尽头看见立在门口傅夜寒。

沈青柠气喘吁吁的停在他身后，抿着唇，把伞递了过去：“你忘了带……”

傅夜寒转过身，她一时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伸出了手，却是，一把打掉她手里的伞！

“咚”的落地声回荡在走道里，如重锤，砸在沈青柠的耳膜上。

这下她终于看清，傅夜寒那嫌恶至极的眼神。

他说：“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第四章 毫无尊严

沈青柠愣愣地看着地上的伞。

在这片寂静中，她的心如同被人掐住停止了跳动。

傅夜寒却没有看她一眼，冷漠的越过她直接淋进雨里走了。

许久，沈青柠才缓缓的蹲下身。

她捡起地上的伞抱在怀里，转身走进长廊。

在黑暗中，她死死咬住唇，把泪水逼了回去。

第二天。

沈青柠换好练功服，推开舞蹈室的门。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她身上。

片刻后却又都若无其事的别开眼，窃窃私语起来。

沈青柠脚步一顿，心里泛起一股不安。

这时，一向不怎么来的剧团经理向她走来。

经理把她带到办公室，神情严肃的警告：“沈老师，请你处理好自己的私事。”

“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剧院可能要重新考虑女主演的人选了。”

沈青柠脸陡然一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她一脸茫然，经理递过手机。

手机上，营销号标题硕大醒目。

《惊！青木舞团女首席插足女星刘雨桐！》

“首席沈某在大学时恋爱就脚踏两只船，如今又插足别人的感情当小三！这样品德败坏的舞团首席演的剧，不会还有人想去看吧……”

底下的配图，她的脸清晰无比。

沈青柠心中蓦然升起了巨大的恐惧。

忽然之间，她妈妈尖锐的声音，从房间里每一个缝隙了里钻了出来，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

“我都是为你好！”

“那个男人睡了你后就会抛弃你，你就会变成一个垃圾！”

“妈给你找了一个老实人，你必须去跟他见面，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每一句话，都像一只大手紧紧的抓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浑身发抖。

“咔哒！”

门推开的声音，将所有的声音都打碎，将她拉出了恐怖的幻境。

沈青柠转过头，看着傅夜寒走进来。

她迅速把手机摁黑，仓惶的还给经理，又挤出一个笑：“好，我会处理好的。”

经理看着她苍白的脸，只能叹一口气。

剧场外的事暂且不提，编剧却对沈青柠近日的表现有些不满。

中午，沈青柠被编剧拉到走廊上。

“你是女主角，怎么能不和傅老师交流呢，有误会的话，说清楚就好了。”

编剧语重心长的劝着，接着把沈青柠推进了阳台。

傅夜寒已经在了。

久违的阳光照在沈青柠身上，带着薄薄的温暖。

沈青柠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支吾了半天，却只能笨拙说道：“今天……嗯，天气挺好的。”

她等着傅夜寒的讥讽，可是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沈青柠心里忽的一松，磕磕绊绊的聊起了生活上的琐事，说食物说交通。

甚至在这种默许中，她的心微微一动。

生出了他们之间其实还可以做朋友的奢念。

忽然，傅夜寒的嘴唇动了动，讥诮而好奇：“你的新男友，知道你肮脏的过去吗？”

有风起，掀起骤雨。

一瞬就将沈青柠的奢念打得稀碎。

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不，师兄不是我的男朋友……”

傅夜寒打断她的话，神色讥讽。

“当初你在那个男人面前也是这么说我的吧。”

“我……”

沈青柠张了张嘴，她多想告诉他自己当时是被骗的，被逼的。

她心里一直都只有他一个人！

可脑海里响起的另一个声音大声说：“你不配！你这种逼得妈妈进精神病院的罪人，就应该离傅夜寒远一点！”

乌云遮住阳光，天空重新阴沉下来。

沈青柠急迫的想要跟傅夜寒解释，眼眶逐渐染上殷红。

可声音却淹没在喉间，只能无助的张着嘴巴！

傅夜寒看着她欲言又止，死乞白赖留在这儿想要辩解的样子，腾的升起一股愤怒。

他冷笑一声，径直就要走。

沈青柠终于从喉咙中挤出声音：“阿寒……”

熟悉的称呼，彻底点燃傅夜寒的怒火。

他转身，居高临下的看她。

声音冷得结冰：“沈青柠，给自己留点尊严吧。”

第五章 噩梦回归

说完，傅夜寒抬脚离开了。

徒留沈青柠呆呆站在原地，脸色惨白，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脑海里那个声音终于占据了上风，它高高在上的宣判：“看，你有罪！”

她表情木然，眼泪却脱离了眼眶，砸在了地上。

傅夜寒直接回了家，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地上摆放着一个精美的食盒，上面的纸片写着：亲爱的，我亲手做的你最爱的菜——刘雨桐。

傅夜寒面无表情拎起，打开门径直丢进了垃圾桶。

门一下合上，对面门口上方，摄像头红光闪烁。

傅夜寒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可他没喝。

摆钟的滴答声，鱼缸的咕噜声，就连窗外的风声都显的吵闹。

还有眼前时不时浮现的，沈青柠的脸。

最让他感到不耐烦。

傅夜寒起身，将酒杯扔进水池，拿起外套出门了。

皇后酒吧。

傅夜寒走到吧台，就遇到一个意外的人。

一个美艳的女人倚着沈青柠的现男友，蜜声要请他喝酒。

两人四目相对，傅夜寒冷笑一声：“看来你和那个女人一般无二，真是绝配。”

周君维一怔，随即认出了傅夜寒。

他挑眉，并不在乎傅夜寒的嘲讽和敌意。

他顺着台面推过去一杯酒：“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周君维，是沈青柠的师兄。”

师兄二字语气加重。

傅夜寒虚握杯子的手猛地收紧，认真打量起周君维。

未经允许，医生不该泄露病人的病情。

周君维思量了一会，斟酌开口：“沈青柠这些年过得很苦，也许你该好好听她的心声。”

傅夜寒面露不屑。

他没戴眼镜，暗红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好看的眉眼愈发显得乖张。

“当年的事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可能是谎言。”周君维正色提点。

傅夜寒抿紧唇，别人可能说谎话，但沈青柠的妈妈不可能说谎！

沈母当年找到他，义正严词的说沈青柠已经要和另一个男人结婚了，让他不要再去打扰沈青柠。

他自然不信，奔去见她，却亲眼看见沈青柠和一个陌生男人进了酒店。

掐断那段回忆，傅夜寒丢下酒杯，不屑出声：“你才不要再被她骗了。”

他起身就走，擦过周君维。

周君维抬头看他，眉头紧皱：“你太傲慢了，终究会后悔的。”

傅夜寒敛了他一眼，冷笑一声离开了。

圣花公寓。

“叮。”一声。

沈青柠疲惫的走出电梯，她一直练舞到现在。

因为只有不停的跳舞，才能让她简短的得到喘息。

她走到拐角，脚步下意识一顿，本能察觉到危险。

——一个漆黑身影蹲在她家门口。

那黑影站了起来，惊醒了头顶的声控灯。

灯光乍亮，眼前出现一个穿着黑棉衣，眼神闪烁的光头男人。

沈青柠大脑猛地一嗡。

这个人，分明在五年前就被她送进了监狱！

杨守仁咧开嘴，露出满嘴的黄牙：“老婆，不认识我了？”

一阵战栗直冲大脑。

沈青柠下意识的颤声反驳：“我不是你老婆，我根本不认识你！”

五年前，沈母发现她私自恋爱，急忙给她找了一个所谓的老实人“未婚夫”。

还将她骗到酒店，准备生米煮成熟饭。

她反抗中差点死了……

沈青柠猛掐着自己，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后退。

杨守仁上前，阴狠的说：“你妈把你嫁给我了，你就是我的女人！”

沈青柠踉跄着往后逃，却被男人一把拽住，死死的往回扯去。

挣扎中，沈青柠猛地磕在了墙边的消防箱上。

一阵剧痛，她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杨守仁看着晕开的鲜血，表情狰狞。

“你以为你再自杀还会吓到我？你死了更好！”

他再次欺身上来，压在沈青柠身上！

沈青柠绝望的闭上了眼，一颗眼泪自眼角滑落。

忽的，眼前一亮，沈青柠只觉压在身上的那股恐怖气息消散。

男人倒飞出去，倒在一旁发出凄厉的惨叫。

有人逆光站在沈青柠身前，被血蒙住的眼一片模糊，只能看到熟悉的轮廓。

沈青柠喉头忽的一哽，喃喃喊道：“阿寒……”

第六章 父亲

男人连滚带爬的离开了。

来人蹲下身扶起她，担忧的问：“你没事吧？”

模糊人影逐渐清晰——是周君维。

沈青柠呆了一下，一瞬间，怅然若失。

是了，怎么可能是傅夜寒呢？

她黯然的摇了摇头，想说没事，却一头栽倒下去。

周君维连忙送她去了医院，所幸没什么大碍。

包扎后，周君维看着脸色惨白的沈青柠，实在不放心的开口：“你暂时先住我家，我去和我妈住。”

“反正我跟我妈住同一栋楼，你有什么事，我们也好照顾你。”

心脏还仍如鼓点般用力敲着，惊惧未宁。

沈青柠张了张嘴，又闭上，没有拒绝。

周君维带她回了家，等她睡下后，才离开。

沈青柠躺在床上，定定的看着天花板。

不知不觉中，闭上眼睛沉入黑暗。

在黑暗中，她看见母亲居高临下的看着幼小的自己。

“跟男生玩的女孩都是坏孩子，你再跟男生说话，我就不要你了。”

她看见母亲知道她交了男朋友后，冲她歇斯底里发火的样子。

她看见自己接到母亲的电话去到酒店，而母亲亲手把她送到一个陌生的恶魔手上。

她看见母亲用力摇晃着病床上的自己，眼睛赤红如同魔鬼：“我都是为你好！你是不是想我死！”

她看见傅夜寒憎恶的看着自己，说出了“分手”两个字……

沈青柠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喘息。

冷汗黏腻的沾在身上，她坐起身，把被子都拢到身上。

可从骨子里浸出来的寒意，仍让她冷到不住的发抖。

所有人都跟她说：人要为往后的日子而活。

可她现在甚至无法活在当下……

沈青柠一夜未合眼。

太阳升起后，她才缓缓起身，出门上班了。

走到剧院门口，一个人拦在她面前。

刘雨桐趾高气昂的说：“跟我聊聊。”

咖啡店。

刘雨桐开门见山的问：“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沈青柠一怔，沙哑回道：“女明星，傅夜寒的女朋友。”

刘雨桐笑了，却带着满满恶意，她盯着沈青柠，一字一句说。

“我是刘向阳的女儿。他明媒正娶，结发妻子生的女儿。”

沈青柠如遭锤击，脑子顿时一懵。

刘向阳，这个她妈在清醒正常时，一个字都不肯说，疯了后又日夜咒骂的名字。

他在二十多年前骗沈母是单身，在沈母怀孕被他妻子找上学校时却反咬一口，导致沈母被学校劝退。

沈母可悲一生的罪魁祸首。

看见沈青柠面无血色的脸，刘雨桐眼里泛着阴狠的冷光。

“我警告过你，不要再缠着阿寒了。”

她探过身子，死死掐着沈青柠的下巴：“看到我们这相似的脸了吗？阿寒爱的不过是这一类的长相。”

“而你，恰好长着这张脸罢了。”

沈青柠猛地捏紧了拳，偏头挣开她的手，哑声道：“我跟他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刘雨桐眼中透着癫狂的嫉恨，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

未遮掩的音量，吸引着周围人的视线。

“你不过就是我爸自己都忘了的私生女罢了！听说你还把你妈逼成了神经病，你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沈青柠陷在沙发里，恨不得立即消融。

她想要反驳，可是血淋淋的话，刺得她无法动弹。

视线中大地与屋顶白茫茫一片，最终，沈青柠一袭黑衣麻木的走回剧院。

推开练舞室门，看着给演员们讲解的傅夜寒。

他今天穿着米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人都多了几分温柔。

沈青柠刺痛般收回目光，独自走到另一边。

接下来的两天，她都躲着傅夜寒，整个人也越发的沉默。

直到沈青柠生日这天，她如常打开柜子，里面坐着一个布朗熊娃娃。

一张卡片贴在它头上，写着：生日快乐。

沈青柠怔怔的捧起娃娃，这是她曾经一直想要的玩偶。

而她，只跟傅夜寒提起过。

傅夜寒……

想到他，沈青柠手掌不自觉合紧，将玩偶抱在怀里。

是他送的吗？他还记得自己的生日是不是……

一直阴霾的心，像是投下了一束光。

身体率先动了起来，沈青柠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

她想，这一次要好好说出来，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傅夜寒讲清楚。

她漫无目的的在剧院里找着，终于在经过阳台时，听见里面传来傅夜寒的声音。

沈青柠抱着熊走近，却听见编剧的声音响起。

“你这次出国之后，就再也不回了吗？”

沈青柠怔住了，傅夜寒高大的轮廓印在玻璃门上，投下模糊的黑影。

她屏住了呼吸，凝望着这团黑影。

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傅夜寒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直直贯穿了沈青柠的心。

他说：“是。”

第七章 最后的舞

沈青柠攥紧手里的玩偶，一点点后退，挪着步子回到练舞室。

推开门，才发现大家手里都有礼物——都是一样的娃娃。

她自嘲的笑了，心里一片酸涩。

布朗熊黝黑的眼珠，倒映着她难看的笑脸。

原来这只是大家都有的临别礼物，自己还在这里自作多情。

沈青柠忽然想到几日后，有月底的假面舞会。

而傅夜寒这一次离开，就是永别。

临近下班，沈青柠找到编剧。

她嗫嚅着问道：“能麻烦你请傅老师参加这次的舞会么？”

看着编剧惊诧的眼神，她解释道：“我只想道个别。”

编剧看着她清澈的眼睛，有些迟疑：“我尽力吧。”

“谢谢！”沈青柠抿了抿唇，为难的说，“还要请你不要说是我邀请的。”

编剧答应了。

下午，剧院门口，傅夜寒被编剧叫住。

编剧走到他面前，笑着说：“月底就是剧团例行的舞会，参加一次吧，当留个纪念。”

傅夜寒打开车门，表情不冷不淡。

“我不喜欢舞会，就不去了。”

编剧见他要走，急忙如实说了：“其实是沈老师拜托我来邀请你的……”

傅夜寒顿住，抬眼冷冷瞧着他。

编剧也才知道两人是前任关系，砸吧了下嘴劝说：“你都有女友了，何必抓着过去不放呢……”

傅夜寒怔了一下，随即眼里升起一丝厌烦，沉声道：“我没有女朋友。”

说完，他关上车门走了。

月底的假面舞会如期而至。

剧院布置的温馨浪漫，星状的夜灯缠绕在假树上，一闪一闪。

第一支舞曲响起，沈青柠大步走到傅夜寒面前，伸出了手。

傅夜寒一怔，他没想到沈青柠竟敢一开始就来邀请他。

他目光复杂——却始终没有接受邀请。

沈青柠定定的看着他，固执的伸着手，即使他人异样的眼神如芒在背，她也不在意。

现在她眼里，只有傅夜寒。

两人就在舞池边缘，静静对视着。

许久，傅夜寒终于伸出了手，将她拉进了舞池。

曲声悠扬，沈青柠仰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时光好像倒流回8年前，那个小小的校园会堂，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那时傅夜寒故作羞赧的邀请她跳舞，又说自己不会跳。

他假装局促，沈青柠只好手把手引领着。

“你的手搭在我腰上，对！没关系。”

“先迈右脚，是的，然后再退……连起来试试看。”

那是沈青柠第一次抛却了母亲的魔咒。

把一颗心，交在了一个男人手上。

沈青柠觉得自己像是踩着岁月的时间轴上，每踏一步，就离当初越远。

一首舞曲就快走到结束。

沈青柠望着他，她想说‘我从没对不起你’。

可张了张嘴，没有声音。

沈青柠闭上眼睛，掩埋目光里的哀戚。

这一曲之后，傅夜寒就要彻底离开她的生命里了。

一只大手捏着她的心窝，又酸又痛。

就让她再贪恋一会温暖吧，一下就好。

沈青柠红了眼，把头靠在了傅夜寒的肩上，眼泪瞬间落在他肩窝。

傅夜寒眼神忽暗，搭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动，却没推开。

音乐进入尾声，曲声缓缓拉长。

傅夜寒恍然间，听见沈青柠在耳边柔声的说：“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极光，还算不算数？”

他没回答。

直到最后的音符叮当终止，他松开了她的手。

沈青柠垂着的手虚握了一下，知道了答案。

音乐很快再响起，沈青柠望着簇拥着在傅夜寒面前，想邀请他跳舞的女孩们。

一点点垂下眼，落寞的退到后面，离开了剧院。

雪花洋洋洒洒的飘着，街上还很热闹。

沈青柠孑然一身的走着，橘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的融进黑暗里。

衣服很厚，可她还是好冷。

她突然明白，她怀念的，不是初遇的那支舞。

而是舞会散去后，那披在肩头带着余温的衣服。

她怀念的，是她人生中，最温暖的三年时光。

她和傅夜寒，没有在爱的跋山涉水中半途而废。

只是不得已的中途散场了。

穿过街道，身后有歌声传来。

“我都没办法不承认，我失去的实在太多了……”

沈青柠顿住了脚步，哑声对自己说：“傅夜寒，再见。”

第八章 流言蜚语

一辆车缓缓跟在沈青柠身后。

车窗外闪烁的光影投射在傅夜寒的脸上，看不清神情。

他看着沈青柠走到了一栋他陌生的公寓楼下。

忽然，他眉头一皱。

大门口，那个叫周君维的男人出现了。

傅夜寒猛地踩停，冷冷的看着周君维上前迎接她，看着二人消失在公寓门口。

良久，傅夜寒嗤笑一声。

停在转角的车，毫不迟疑的掉头离开了。

沈青柠回到房里，面色倒是平静：“麻烦师兄了。”

“没事。”周君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叮嘱道，“要记得吃药。”

看着门关上，周君维才转身。

回到家，廖老师担忧的问儿子：“小沈怎么样？”

周君维摇摇头：“不乐观，上次测评，她的抑郁症已经升为重度了。”

“虽然她看上去很平静，很正常，但一旦爆发，就是粉身碎骨。”

屋里一片静谧，良久，响起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隔天，沈青柠如常出门上班。

走在通往剧院的主路上，她忽的放慢了脚步。

她的前面，是傅夜寒……还有刘雨桐。

两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她看见刘雨桐抱着傅夜寒的胳膊，娇笑着说些什么。

不由自主的，沈青柠抬起步子，缓缓跟在二人身后。

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开心幸福。

她忍不住开始回想起以前……

沈青柠顿住了脚步，脸色一白。

……不，她不该想的。

沈青柠仓惶的别过头，转身走了另一条路。

傅夜寒余光看见沈青柠消失在街角，便不耐的甩开刘雨桐缠在身上的手。

“滚开。”

刘雨桐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体。

她哀怨的看着傅夜寒：“我爱了你四年，陪了你四年，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

傅夜寒神情厌烦至极。

“没人会接受一个走哪跟哪，时刻盯着我，骚扰我，冒充我女朋友的神经病！”

傅夜寒说完就走。

只留下掐着衣摆，眼神怨毒的刘雨桐。

剧院，练舞室。

沈青柠默默的对着沈青柠练习动作。

“嘭。”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小演员惊慌的喊道：“不好了！”

众人疑惑着跟着他来到了剧院大厅，随即脸色大变，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一个人。

沈青柠面无血色，如置冰窖。

——她新剧的海报被人用刀划烂，尤其的是面部，千疮百孔。

旁边的墙壁上，还用红漆写着：去死！贱人！小三！死吧！！！

未干的油漆像猩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沈青柠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众人的窃窃私语挤压着她的肺部令她无法呼吸。

“网上说的是真的？”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啊……”

巨大的心悸压得她四肢发麻。

直到傅夜寒上前，沉声让人把海报搬走并通知人报警。

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沈青柠一眼。

所以沈青柠明白，傅夜寒关心的不是她，而是这部剧。

刺痛的心被这个认知又狠狠割出一道口子。?

没过多久，警察就通知沈青柠，嫌疑人抓到了。

宁城派出所。

民警带着沈青柠和经理走进大厅。

一路做了简短的说明：“嫌疑人是刘雨桐的粉丝，因为刘雨桐在微博上说自己失恋了，所以来报复的。”

沈青柠神色怔然的看着那个小姑娘。

明明长相稚嫩清秀，静静的坐着的样子，像个乖孩子。

可一见到沈青柠，眼神立即变得憎恶，指着她就骂：“不要脸的小三！”

声音如惊雷，炸响一片。

沈青柠登时呼吸一滞。

“贱人！插足我家姐姐的恋情，你不得好死！”

女孩的面貌在狰狞得如同厉鬼，嘴里的话就是最烈的毒药。

沈青柠白着脸，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她不懂，为什么人会因为只言片语，就对他人抱有最大的恶意，去憎恨另一个人呢？

见沈青柠似乎要走。

突然，那女孩抽出笔筒里的美工刀就冲了过来！

所有人反应不及。

刀片的冷光刺进沈青柠的眼

她脸上只觉得猛地一痛，鲜血滴答落在雪白的瓷砖上。

第九章 我放下了

医院。

周君维赶来时，沈青柠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所幸当时她及时躲开了，只是手背划了一道。

周君维紧张的看着她：“没事吧。”

沈青柠弯起嘴角：“没事。”

周君维看着她的笑，心里却一咯噔。

这是她惯常给别人看的表情面具。

周君维语气凝重起来：“怎么了？”

他想问的是她遇到了什么事，可沈青柠顾左右而言他。

“我真的没事。”沈青柠反而安慰他，“你看，马上就能好，不碍事。”

周君维望着她的眼底，那里一片死寂。

一个再好的医生，如果病人捂着伤口，那么就无法根治。

“沈青柠，”周君维蹲下身，与她平视。

“肉体的伤，伤口和愈合都能看到，但心里伤，别人是看不见的。”

“你不说出来，它会溃烂最后积淤成一汪污血，让你不治而亡。”

沈青柠怔了一瞬，嘴角更深了：“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沈青柠把心里那扇门紧紧的闭着，周君维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他想了想，不容拒绝的说：“好，那以后我来接你下班。”

这天后，周君维每天都按时来接沈青柠。

所以他不难注意到，沈青柠总是会时不时看向傅夜寒。

他劝慰：“别时容易见时难，既然放不下他，就别放了。”

沈青柠只笑着说：“我放下了，真的。”

一门之隔，傅夜寒攥紧拳，随即转身大步离开。

酒吧。

傅夜寒趴在吧台，眼睛发红。

沈青柠冰凉的语气像魔咒回荡在他脑子里。

他咬着牙想：沈青柠凭什么说她放下了，她有什么资格说放下！

酒，一杯接一杯灌着进喉里。

不多时，傅夜寒便神志模糊起来。

刘雨桐戴着口罩匆匆赶来，她扶起傅夜寒，却听见他嘴里在絮絮低喃着“沈青柠”！

她一怔，傅夜寒抬起头，随即一把推开她，眼里是毫不遮掩的厌弃。

“滚开。”

说罢，自己踉跄离开。

刘雨桐留在原地，狠狠抠着指甲，眼神疯狂。

街边小巷，杨守仁被人从餐馆里扔出来，他骂骂咧咧的站起身。

转身，一个戴口罩的女人正看着他。

刘雨桐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扔到他面前。

“按我说的做，这些就都是你的。”

杨守仁捡起信封拆开，顿时眼冒精光，连连点头。

精神病院。

呆坐的沈母听见门开的声音，缓缓的转过头去。

看见来人后，骤然浑身发抖。

她惊惧的指着他，颤声喊道：“你，你，是你！”

杨守仁满脸嫌弃的看着疯癫的沈母，语气奚落。

“岳母，不就是知道了我没钱没房，也不是国企的，怎么就把自己逼疯了呢？”

沈母急促的呼吸着，似乎下一秒就要背过气。

杨守仁哈哈笑着：“不过岳母您放心，你既然把女儿嫁给我，那就算死我也会带着她，反正你在这里，她肯定逃不掉。”

沈母猛地蹲下抱着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出痛苦的呜咽。

护工见状，连忙将杨守仁赶了出去。

剧院，练舞室。

沈青柠正在热身，眼前突然递来一个纸袋。

同事笑着说：“这是我女儿亲手做的。”

纸袋里的饼干歪歪扭扭，但同事一脸满足幸福。

沈青柠恍惚想起自己的母亲。

她长这么大，还没有给她做过一顿饭……

下了班，她和周君维去超市买了菜和馄饨皮。

回到家，折腾了许久，她才挑出几个好看的煮了装进保温桶。

第十章 你母亲死了

精神病院。

沈青柠小心翼翼推开房门：“妈。”

她局促的站在门口，等着女人暴雨般的爆发。

可女沈母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青柠怔怔看着母亲，眼眶逐渐通红。

眼前的女人没有歇斯底里的癫狂，也没有扑过来撕打。

她手足无措的捧着保温桶端给沈母，哽咽着说：“我，我包了馄饨，想给您尝一尝。”

她看着沈母注视着自己手背的伤口，连忙说：“走路不小心划的，已经好了。”

沈母抚摸着她手背的伤疤，一路摸到她的脸。

看着沈青柠陷下去的脸颊，眼里泛着泪光。

“瘦了。”

沈青柠喉头一哽，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安慰道：“没有，跳舞要保持身材呢。”

沈母没有再说话。

只接过碗，好像在吃什么山珍海味一般，细细品尝着。

沈青柠坐在一旁，觉得此刻就像一场梦。

可饭永远有吃完的时候，探视的时间也到了。

沈青柠一步三回头，站在门口，不愿再走。

她与沈母对视了许久，忽然笑了：“妈，好好治疗，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这是她这5年来，第一次真正的笑。

沈母鼻子一酸，走上前，忽的抱住了她。

沈青柠瞪大了眼睛——这是沈母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主动抱她。

她听见母亲在耳边轻声说：“你是个好孩子。”

沈青柠的眼泪瞬间如脱了线的珠子。

回到家，沈青柠吃了药躺在床上，五年来第一次没有梦到一片黑暗。

隔天一早。

沈青柠起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突然，手机响了。

她心脏猛的一跳，水杯从掌心掉落。

“啪！”

碎裂一地。

沈青柠一颤，心口却不知为何闷得发疼。

顾不上地上的碎玻璃，她连忙接通电话。

那头的声音却像惊雷，劈在她耳膜上。

“沈小姐，很抱歉，你母亲昨天晚上自杀身亡了。”

葬礼处理得很快，不过三天就结束了。

沈青柠抱着骨灰盒回到自己家。

却在小区门口，又一次看见了杨守仁。

看见沈青柠，他如狼见了肉冲上来。

沈青柠被吓得站在原地死死抱住盒子。

幸好，周君维一直跟着她，上前将人赶走。

杨守仁却嚣张无比：“沈青柠，你别想能逃过！我会纠缠你到死！”

谩骂渐远。

沈青柠蹲下身子，眼前一片眩晕：是了，她最该死，她死了世界就清静了。

剧院，舞台上。

傅夜寒明天就要走了，大家都围成一团，热闹的给他送花合照。

沈青柠站在人群之外，遥遥看着中心的傅夜寒，许久，转头消失在了幕布之后。

傅夜寒再抬头，不见沈青柠，嘴角缓缓沉了下来，眼神深邃。

第二天。

沈青柠换上了她最美的新衣服，是一件白色长裙

她还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对着镜子调整了许久的笑容。

她今天要去给傅夜寒送行。

出租车里，沈青柠抱着一束火焰的红玫瑰，眼睛定定看着窗外。

电话响起，是周君维。

他小心翼翼的问：“你现在在哪？”

沈青柠的语气丝毫没有异常：“我准备去舞蹈室练舞，晚上才回来，今天就不用来接我了。”

又聊了几句，周君维才勉强答应了。

沈青柠看着黑掉的屏幕，眼神黯然。

走进机场。

沈青柠抱着花束，紧张的检查了裙子和妆容。

最后她挂着笑向值机岛走去。

今天，她要和傅夜寒做一次完美的道别。

第十一章 再见了

很快，她就看见了傅夜寒的身影。

沈青柠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像飞蛾扑火般。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张开嘴想要呼喊傅夜寒的名字。

“嘭！”

突然，一个小孩撞了上来，他手里的橙汁尽数泼在沈青柠的裙上。

小孩吓得哇哇大哭，孩子母亲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匆匆抱着孩子走了。

沈青柠如同定住了一般，看着白色裙子上逐渐晕开的橙黄。

良久，她才反应过来。

她颤抖着扯出纸巾，神经质般擦拭着污渍。

嘴唇颤动着：“不行不行……为什么擦不掉，z?怎么擦不掉……”

她用光了一整包纸，手都挫红了，可污渍仍在。

她无措的站在原地，裙上肮脏的污渍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青柠脆弱的神经瞬间崩塌。

她抬头，看见傅夜寒正四处张望着。

就在两人视线即将相触时，沈青柠仓惶的转身就走。

她越走越快，最后，甚至用力的跑了起来！

值机岛，傅夜寒皱眉看着那个远走的背影。

会是她吗……

随即广播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疑虑，他递过票办理值机。

沈青柠狂奔出了机场，死死掐着手里的纸巾。

不远处，一架飞机缓缓上升，巨大的破空声响彻云霄。

她怔怔的看着，灿烂的阳光照在她苍白的手上，没有一丝温度。

良久，她收回视线，拦下了一辆车。

傅夜寒家，门紧闭着。

沈青柠把花轻轻放在门口，低垂着眼。

“再见了，傅夜寒。”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我当年不是真心说分手让你伤心的，对不起。

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谢谢你。

沈青柠蹲下身，轻轻吻了吻娇艳欲滴的花瓣。

眼泪骤然落下，滴在花瓣上。

圣花公寓。

沈青柠回到了自己家，深幽的眼眸没有一丝光。

她拧开了灶火，打开音乐，关好每一扇窗。

仔细检查无误后，她珍重的换上了和傅夜寒第一次跳舞时穿的红色舞裙。

沈青柠一手揽着傅夜寒送的布朗熊，一只手虚虚的搭在空中，翩翩起舞。

悠扬的提琴声洒在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异样的味道。

她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意识开始昏沉。

沈青柠眼前一片虚无，常年因为抑郁而沉重的心，忽的一松。

她马上就要死了。

意识逐渐溃散间，她看到了她的母亲。

蹲下来摸着自己的头，说“辛苦了，睡吧。”

沈青柠愣愣的看着她，眼泪流了下来。

听话的闭上了眼睛，再也没睁开。

窗外，天气正好，阳光暖暖的照进屋内。

室内，一片静谧。

机场。

傅夜寒的航班晚点了，朋友打来电话。

“快到了吗？那个你特地叫我买的，布朗熊的限量款收到了吗？”

傅夜寒眼神闪了闪，“嗯”了一声，不知回答的哪个问题。

恰好广播响起：“女士们,先生们，a1690次航班开始登机，请乘坐…….”

等待许久的乘客纷纷从他身边走过，他提起行李，跟着人群往前走。

“唉……”朋友也听到了广播，叹了一口气，“你明明就是忘不了她，何必呢？”

傅夜寒眼神幽深，脚步未停。

朋友感慨：“你要知道有些人一旦错过，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你们已经错过了五年，别再继续错过了，我不想你后悔。”

心脏这时猛地一滞，傅夜寒顿住了脚步，身后的行人陆续撞过他。

几息后，他突然转头，逆流穿行。

他挂了电话，咬牙暗自想：就去道个别，道完别就跟她再无瓜葛。

随即又唾弃自己：傅夜寒，你到底有没有尊严！

一路上，傅夜寒心口莫名发闷，他按着胸口，眉头紧皱。

直到的士开到沈青柠家楼下，他看见拉起的警戒线，刺耳叫嚣着的救护车。

心脏更是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走近拥挤的人群，只言片语落进耳里。

“听说是个年轻的姑娘。”

“也是可怜，想不开自杀，估计是救不回了……”

傅夜寒脑袋忽的一片空白，定在那里。

楼里正抬出一副担架，入眼的是一抹鲜红的衣角。

突然，他扔下行礼，往警示条里挤。

“喂！干什么！”警察急忙拉住他，却反而被他往里面拉了几步。

担架向他们抬来，露出傅夜寒无比熟悉的脸。

只是脸色青灰，没有一丝生气。

傅夜寒的力气在此刻全部抽离。

周边的声音瞬间消失。

“铮。”

从天际传来一声巨响，是傅夜寒脑海神经断掉的声音。

第十二章 恍恍惚惚

医院。

手术室的亮起红灯，刺眼夺目，像是在魔鬼的眼睛。

在嘲笑众人，里面的人，生死就在它喜怒的一瞬。

周君维气喘吁吁赶到时，沈青柠已经推进手术室三个小时了。

他看到守在门口的傅夜寒，形容狼狈。眼球血丝充盈，面孔麻木。

周君维脱力般坐到他的对面，沉沉的的低下头。他下意识掏出烟，想起这是医院，又放了回去。

他捏着烟盒，忽然笑了。

“是了，今天是你要走的日子，怪不得，怪不得……”

傅夜寒抬起头，盯着周君维，声音嘶哑。

“什么意思？”

周君维不答，只仰靠在椅背，侧头定定的看着那盏红灯。

傅夜寒攥紧了拳，走到他面前又问了一遍：“什么意思。”

周君维这才看着他，虽然他是坐着，但眼神却是怜悯。

“你知道她死于什么吗？一氧化碳，简单来说就是煤气中毒。”

“她还担心会引起火灾，定时给警察发了报警电话，这个傻瓜。”

他听着傅夜寒的呼吸声粗重了起来，继续说：“她总是这样，要考虑很多事情，可总是忘了考虑自己。”

周君维眼睛红了，忽然哑声问道：“你知道吗？她妈前几天死了。”

傅夜寒猛地一震，眼前出现了那个刻薄的女人。他拢共见过她两次，都是不好的印象。

但是沈青柠很爱她。

“所以呢。”傅夜寒反问，“你刚刚说的‘怪不得’是什么意思？”

周君维站了起来，他直视着傅夜寒的眼睛，似乎是要望进他的心里。

“现在，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傅夜寒目光一颤，嘴唇微动，却是只字都未说。

周君维“呵”了一声，尽显嘲讽。“既然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告诉你，其实她爱你，从未放下你吗？

周君维错开眼，看向手术室，仿佛与手术台上沈青柠遥遥相望。眼里泛起泪，自作主张的替她做了选择。

“她现在生死未卜，你也不怕她再缠着你了，你可以放心的走了。”

“就这样分割两地，老死不相往来，挺好的。”

周君维的话重重的砸在傅夜寒的心上，他倒退了两步。

什么叫可以放心的走了？什么叫做老死不相往来？凭什么每次都是别人给他做决定！？

傅夜寒咬着牙：“你又是谁，我们的事轮得到你管？”

周君维深深看了他一眼。“傅先生，我没有想要插手你的事。”

“但是沈青柠是我的师妹，作为家人，我不想看到你在这里。”

傅夜寒冷笑了一声，“师妹？晚上住在你家的师妹？”

周君维听着他讥讽的语气，怒意忽的涌上心头。

他揪着傅夜寒的衣领，寒声质问。

“我跟我母亲——沈青柠的老师，住同一栋楼，她是一个人住在我家。”

“这五年你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我们小心翼翼的护着她，捧着她，生怕她摔碎了。”

“结果你一出现，短短一个月她就躺进了医院！”

“你凭什么质问她？傅夜寒，你的狂妄自大真是令人可悲。”

周君维愈发大的声音引来了护士，她皱着眉提醒：“医院里请保持安静。”

周君维低着头，沉沉的喘着粗气。

良久，他才松开手，退回椅子上。

头也不抬，对傅夜寒说：“你走吧，她不会想看到你的。”

后者神情呆滞，刚刚的话，如同狂风暴雨击打在傅夜寒身上。

他被这冬日的骤雨打湿，冻结，无法思考。

周君维最后的话，像一句魔咒，将傅夜寒最后一点理智彻底打碎。

他拖着步子，缓缓的转身。

身后那盏灯，此时像只哀伤的眼睛，注视着傅夜寒消失在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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