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舒明

被日活电影公司解雇的铃木清顺

1996年7月香港艺术中心特别公映了15出铃木清顺的影片，并推许他为日本b级片的巨匠。节目策划人认为，文化艺术只有好坏之分，并无高低之别。换句话说，一些通俗的类型片，也是富有艺术性和值得欣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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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级片是好莱坞式制片厂制度下的产物，由于有高成本大卡士的重点制作，自然需要低成本的二三流影片配合一票两片的观赏规制。铃木清顺在日活公司12年间所拍的40部电影，正是此类产品。他过人之处，在于能化腐朽为神奇，透过黑帮片、文艺片和色情片等类型片，建立了独特的个人风格。

铃木清顺1961年拍了六部粗制滥造的影片，乏善可陈，但1959年他拍过只有40分钟的黑白片《爱的书简》，用男女恋爱的抒情故事表现迷恋情信的虚幻，情景交融恰到好处。《爱的书简》是为了配搭石原裕次郎主演的a级片而摄制的一部短片，当年根本无人注意。

但在今天看来，该片的影像效果令人佩服。影片角色的人物性格虽然没有发展（这是铃木影片的通病），可是取景运镜的视觉处理和浪漫抒情的基调，却早已表现出导演的优秀风格。而后来岩井俊二的《情书》（1995）可能就受到该片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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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清顺的日活时代（1956—1967）作品，可以分为前后两期。1963年他拍完《野兽之青春》后，接着摄制《恶太郎》，有机会和美术指导木村威夫合作，是他创作生涯的转折点。

一直努力透过特异构图、巧妙道具和强烈色彩来丰富影片影像的铃木清顺，从此新添了志同道合的好帮手，在以后一连串的作品中，继续实验和发展了他独特的唯美电影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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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村威夫是杰出的美术指导，也是铃木导演组中罕见的一流人才。木村在70年代起亦与熊井启（1930—2007）合作，两人的三部杰作《忍川》（1972）、《望乡》（1974）和《海与毒药》（1986），都先后荣获《电影旬报》年度十大名片的第一位。

可惜在60年代，铃木那些内容芜杂的类型片却不被影评人重视。1967年他拍成风格前卫而精纯的《杀手烙印》后，翌年竟被日活公司以“不断拍摄让人看不懂的电影，并非是一个好导演，而不可解的电影乃日活之耻”为由无情地将他解雇。

色彩绚烂的超现实风格

铃木清顺被日活解雇后，整整九年都没有机会再拍片。到1977年，有独立制片公司支持他拍摄以女高尔夫球手变身广告明星为题材的《悲愁物语》，才开始了他晚年的创作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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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1980年到1991年，他在独立制片人荒户源次郎的支持下，先后完成了被称为“浪漫三部曲”的《流浪者之歌》（1980）、《阳炎座》（1981）和《梦二》（1991）。

这三部由田中阳造编剧的幽灵怪谈片，是铃木清顺多彩迷离、浪漫情色和超现实风格最圆熟的作品，和他早期的《暴力挽歌》（1966）、《杀手烙印》一样，被公认是他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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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清顺是一个通俗的电影创作者，由于受制于b级类型片的限制（如低预算的制作费、千篇一律的故事情节、演技平凡的演员，甚至一塌糊涂的剧本），他喜欢故意加插一些荒谬滑稽的情节和惹人发笑的影像效果，令影片生动有趣。

他又爱用超现实的表现手法，包括用强烈的色彩来表现心理和气氛（红色尤其是他影片的主要元素），以及用夸张的手法来嘲弄社会的体制和现实。他影片的荒谬和抽象成分，适宜被当作黑色喜剧或形式艺术来欣赏。

这方面的例子不胜枚举，例如《野兽之青春》（1963）的疯狂暴力，《关东浪子》（1963）中鹤田（小林旭）在赌场斩杀两名勒索者后画面的一片通红，《肉体之门》（1964）里四名街娼四种不同颜色（红绿紫黄）的衣裳、赤裸女体的被缚扎及处以私刑、退伍日兵的屠牛场面，以及对美国占领军和传教士的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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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春妇传》（1965）的结尾三上（川地民夫）和春美（野川由美子）在狂风中的自杀与殉情，《白虎刺青》（1965）片末铁太郎（高桥英树）直闯敌巢尽歼敌帮的歌舞伎表现形式，以及《东京流浪客》（1966）中正邪两杀手的雪地枪战等情景，都是令人印象难忘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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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幻疑真的《流浪者之歌》与《阳炎座》

《流浪者之歌》：德语教师青地丰二郎（藤田敏八）在海边小镇救助了被村民怀疑是杀人凶手的中砂纠（原田芳雄），二人曾同在陆军士官学校教书，但狂气的中砂常常离家流浪。二人重逢时认识了艺伎小稻（大谷直子），三人又目睹一女二男的三个盲乞丐。其后青地娶了貌似小稻的园（大谷直子分饰）为妻，但园生了女儿丰子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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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青地发觉小稻成为中砂的后妻，他又怀疑自己的妻子周子（大楠道代）与中砂有奸情。几年后中砂突然死亡，而小稻常常在夜间到他家，要求他归还中砂借给他的书籍及西班牙小提琴作曲家萨拉沙泰（pablo de sarasate，1844—1908）的唱片《流浪者之歌》……

《阳炎座》：新剧作家松崎春弧（松田优作）遇见有不可思议的魅力的美妇人品子（大楠道代），后来才知道她是赞助自己的富人玉胁（中村嘉葎雄）的第二个妻子，而玉胁金发蓝眼的前妻稻（楠田枝里子）刚好去世。

松崎迷上品子，接信后前往金泽与她会面，但在火车上却遇上准备到金泽见证一对恋人殉情自杀的玉胁。在金泽松崎目睹稻和品子同坐小舟上，而玉胁亦持枪迫他与品子一同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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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歌》取材自内田百闲（1889—1971）的一些小说，《阳炎座》改编自泉镜花（1873—1939）的小说。内田的作品具有幻想式的独特风格，而泉的作品充满浪漫气氛和超现实的意境美。

铃木清顺在这两部片中用奇幻的情节、怪诞的人物、幽灵的出现、夺目的色彩和巧妙的影像，创造了他幽玄的情色电影世界，其丰富感、吸引力与形式美，实非笔墨所能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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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清顺出生于1923年，迄今拍片约50部。他和晚一年出生的增村保造（1924—1986）与冈本喜八（1924—2005）是同辈，不过增村在大映任职，而冈本则受雇于东宝。三人都是才气横溢和不断创新的导演，论际遇则以铃木较差。但在90年代，铃木已被以前忽视他的日本影评界重新评价。

1995年《电影旬报》根据约100人的投票选出日本电影史上的最佳导演，结果铃木清顺与山中贞雄、木下惠介和冈本喜八同获11票名列第九，可说已取得电影大师的地位。他的近作《手枪歌剧》（2001）和《狸御殿》（2005）都有在欧美的影展上映，并且得到佳评，令他成为颇被西方追捧的日本老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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