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曹雪芹的《红楼梦》,只写到第八十回,就结束了。曹公也写累了,老天见他写书写累了,就请他去休息了。所以,直到如今,《红楼梦》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结局,《红楼梦》对读者最大的吸引力,可能同样是这个没有结局的结局。
十九岁的时候,第一次读到高鹗续的《红楼梦》第八十一回,当时懵懵懂懂,真的觉得,没啥太大区别啊!前不久,我才从书上得知,原来天才张爱玲小时候在读到《红楼梦》的第八十一回的时候,顿觉“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八个字看得我尤其惊讶,心想,真有这样明显的区别吗?所以说,常人和天才,真的是没法比的。
直到十多年之后,我重翻高鹗的续书,看第八十一回的时候,才发现,的确如此。
高鹗的第八十一回到底有哪些不足之处,能让张爱玲顿觉“天地失色,日月无光”呢?我不是天才张,不能知道她的感触。但从我个人的分析来看,如果用现在的网络语言来形容第八十一回续书的感觉,说是“天雷滚滚”还挺恰当的。下面我们就具体来看看吧!
一、宝玉的表现太幼稚,举止和以往不同。
曹雪芹笔下的宝玉,虽然时常会有些呆呆傻傻的疯言疯语,但总体而言,人还是聪明机灵的,在外头为人做事也极为有分寸。
比如柳湘莲向宝玉打探尤三姐的为人行事时,宝玉没有正面回答,只说:“你怎么这么细致起来了,都许了定礼怎样又疑心了。你原来只说要一个绝色的,现在既然是个绝色的就行了,又疑心什么?”等柳湘莲再三追问的时候,宝玉只笑说:“你既然知道得这么清楚,又来问我做什么?连我也未必干净呢!”
由此可见,宝玉即使是对尤二姐、尤三姐,都是有一颗怜香惜玉的心,不肯在人前透露出她们的半点不好,同时进退有度,言语很有分寸。在这些平常的女孩子面前,宝玉还真是周到、妥帖、细心之至了。
既然对一般女孩子都这样,那对他自己最深爱挚爱的林妹妹,当然是更加小心谨慎、高度关照了。但续书则不然。
在知道二姐姐婚后过得不那么好的时候,宝玉又想了许多闲事,憋着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于是到潇湘馆来。
接下来的情节可真是天雷滚滚啊!宝玉一进潇湘馆的门,就放声大哭起来,把个林妹妹都吓了一跳。林妹妹连问了好几声,才问出了缘故,原来宝玉是因为觉得女孩子大了嫁出去要受苦,再宝钗姐妹等人也不在园中,园里渐渐萧条起来,因此才难受的。
这个情节非常不符合常理。首先进门大哭这样的举止,不符合大家公子哥的行为举止规范,也不符合宝玉的性情。第二,宝玉深爱黛玉,时时处处都想着黛玉、记挂黛玉,比如,刚吃完饭,他怕黛玉饭后积食,要给她说笑话。坐在屋子里怕黛玉冷,要她过来到暖和的地方坐。别人打趣,他怕黛玉起疑心不高兴,他使眼色不叫人说出来。为了爱黛玉,为了时刻照顾黛玉的感受,宝玉把自己历练得心细如发,他又怎么会当着黛玉的面,突然放声大哭呢?这不是让黛玉既焦心又疑心更是担心吗?
写出了这样的情节,我都有点担心高鹗先生当时是不是还没恋爱,或者是不是没有那么深刻地爱过一个人。
二、黛玉性情有变,少了孤傲。
说起黛玉,大家都知道她非常孤傲。黛玉这样的性格,在恋爱中,很能给对方带来甜蜜,也很能给对方带来困扰。简而言之,就是和林妹妹谈恋爱,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甜蜜的困扰。
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有的男子,受不了黛玉这样的个性,比如大家熟知的鲁迅先生,他就不喜欢黛玉;而另一些男子,则是沉迷其中乐此不疲,比如富贵公子贾宝玉。
黛玉的孤傲被她带进了恋爱中,于是我们会发现,只要宝哥哥和林妹妹之间只要发生了争吵,永远都是宝玉不停地作揖,左一个“好妹妹”,又一个“好妹妹”地赔礼道歉。不仅如此,黛玉也从来不觉得是她哪里做错了,就连紫鹃偶然说黛玉浮躁了些,黛玉都会说:“你倒替别人来派我的不是了,我哪里浮躁了?”
到第八十一回,黛玉的性格突然变了。一看到宝玉哭了,黛玉就问道:“到底是你跟别人生气了呢,还是我得罪你了呢?”那么高傲的黛玉,怎么会认为自己得罪了宝玉呢?她即便真的认为自己得罪了宝玉,也只会闷在心里,不会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出来的。
如果说这还只是一个小问题,那么,在接下来的第八十二回里,黛玉更是说出了要宝玉求取功名的“混账话”了。这个就严重违背了作者的本意了。只是个人认为,高鹗和曹雪芹之间,到底还是有很多观点不同,高鹗还是走的正统的读书人科举之路,有这样的想法,在所难免。可见曹雪芹在那个年代,正如同他笔下的宝玉和黛玉一般,也是够叛逆的了。
三、王夫人与宝玉的对话,不符合她的身份和个性。
在前八十回里,王夫人和宝玉之间的关系,有时候带着一种生疏的客套。而且,王夫人的威严总还是在那的,宝玉在贾政面前比较紧张,在王夫人面前则稍微显得放松一点。
第八十一回里,描写到宝玉向王夫人请安,他见王夫人脸上似乎有泪痕,也不敢多坐,只在旁边站着,王夫人叫他坐下,他才挨着王夫人坐了。
王夫人见他呆呆地瞅着,似乎有话要说又没说似的,就问他:“你又为什么这样呆呆的?”
这句话问得很突兀,也不自然,这不是王夫人说出来的话。这话似乎是王夫人在主动了解、询问宝玉的心事似的。
但是这样的行为,对于王夫人的身份和个性而言,显然是有问题的。首先,王夫人那么个木头人,虽然疼爱宝玉,但她对儿子有哪些心事、有怎样的心事,几乎是不管不闻不问的。其次,纵观全书,《红楼梦》里,我们几乎看不到有哪一处描写贾政王夫人夫妇同子女这样交心谈心的。父权高高在上,贾家的儿子都怕父亲,做父亲的又怎么会在意孩子的心声呢?贾政每每发现宝玉有任何不对头,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开解,而是责骂和批评。而王夫人在抄检大观园之后,看到宝玉闷闷不乐,自己生气还来不及呢,哪有心思去问宝玉为啥不高兴呢?
所以,个人认为,王夫人如果看到宝玉呆呆的,多半会拿出威严和架势,说:“好好回去念你那书,仔细你老爷问。”当然也许也会有别的举动,但绝不会是问出那么一句话来。
对于一本书而已,写续书的人越多,这越能说明这本书的出色;而续书越难写好,则越能证明原作者的伟大和优秀了。
高鹗续的书,按理说,是所有的续书里最好的一部了,这说明他的续书的确有很多值得肯定的地方,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弊端也不少,这肯定是难免的。曹公若泉下有知,也许,会在感谢高鹗为他写续书的同时,同样感慨知己难求吧!
作者:晓景舒怿。本文为晓景舒怿原创文章,欢迎转发、分享、评论。欢迎关注我的头条号:红楼夜思。从书里,看更广阔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