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白

我是一个贼，自远方来。有贼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也许，你很不快乐。毕竟，你被我偷了。我是快乐的，快乐的忘乎所以。你可能看过<天下无贼>，为那精湛的技艺折服。坦白说，天下贼多的是，偷得神乎其神却是假的。真正的偷，来不得半点花俏，是平淡自然的。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你意识到可能丢了东西，不用上下求索，我已经把你偷了，且早已逃之夭夭。你大可不必歇斯底里，呼天抢地，也不必捶胸顿足，自怨自艾，最愚蠢的莫过于报案。你寄希望于警察，警察会无情将你的希望扼杀，还你绝望。你不信?你竟然不信一个贼善意的忠告?你去了公安局，警察会审视你，忖度你是否在戏弄他。他会面无表情请你坐下，例行公事问你姓名、性别等一串儿无聊的问题。当问你性别时，你会发笑，因为你确凿是个男的，警察也知道，可他还是要问，你也必须回答。

我也在笑着，我不想再伤害你了，可我残忍的告诉你，此时的我正在品着咖啡。而你在心里诅咒着警察，你后悔来报案了，做笔录的痛苦远比你被偷了痛苦万分。我想象你从沮丧、希冀、诉苦、厌烦、愤怒变化着的表情，又笑了，真有意思!你拍着桌子要愤然离去，警察温和又严肃的对你说，已经立案，请付50元立案费。你欲哭无泪了，用公安局的电话叫来家人付钱。我看到你咬牙切齿诅咒再也不来公安局，身后飘来警察的话，”等我们的消息，我们会随时与你联系”。你头也不回，逃也似的走了，心里问着，何必呢?对呀，何必再来遭这番苦楚?偷了就偷了，继续奋斗，钱总会有的。我看着你狼狈离去的身影，啜下了最后一口咖啡，施施然的走出去。外边河山大好，我开始工作了，去寻找下一个你。呵呵，何苦报案呢，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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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行

上了辆公交车，投了一元钱。这是必要的投资，将会带来丰馈回报，因此我并不吝惜。点子是个农民，整个人都是灰色的，风尘仆仆，裤脚上还溅着斑斑泥点，掩饰不住的疲倦和焦虑。显然是识字的，眼睛盯着滚动的字幕。右手藏裤子口袋里，左手虚掩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带了钱。我只需在车未停稳，老人手抓栏杆的瞬间，就可轻易取走本不属于我的钱。我并非厚颜无耻，你既然保护不好你的钱，那你的钱也就成了我的。现实如此这般。

到了一站，我正要去拿，却见个灰色的影子迅速靠近老人，老人浑然不觉。我们目光交接，锋芒四射。同行!同行是冤家，冤家又路窄，碰撞不可避免。俗话说，小偷碰到贼，谁也不说谁，本应各干各的，可他偏偏毫无道理来虎口夺食。我别无选择，只有迎战。不仅捍卫我财产的尊严，更要捍卫一个贼的尊严。限于情况特殊，不能放开手脚，眼神剧烈交战。内心聪慧的人完全听得懂:

“偷，走远点儿，别坏了爷的好事。点子是我先盯上的。”

“贼，死一边去，先下手为强，手段差回家搂媳妇去，少来撑场子。”

“你妈的，不守规矩，别怪爷发狠，对同行举起屠刀。”

“去你奶奶的，跟老子横，老子叱咤风云时，你还在娘胎里呢。”

“贼爪子伸过来，爷卸了你丫的。”

“就你那怂样，丢贼的脸，犹犹豫豫，要是爷早得手了，还在瞎磨叽。”

“没一点职业道德，老人或许快死了儿子，等着救命哩，有点良心没?”

“有良心老子还来偷，假惺惺，看着恶心，没的说，谁拿着是谁的。”

我旁若无人靠近老人，偷的嘴脸和我一样，也是天生做贼的，朴素的运动服掩饰住他的肮脏，挂着小眼镜，人畜无害的样子，很平凡，平凡地他捅你一刀你也不相信是他捅的。我决定罢手，但不会任偷儿得逞。老人沧桑的表情，恰似记忆中的父亲，父亲的那句”为人要正心”第一次不可思议的刺痛了我。

车在行驶着，快到站了，我安然了，偷儿却浮现焦虑，他终究要下手的。老人重心不稳向我倒来，偷抢着来扶老人，也扶走了老人的钱。我丢下一枚硬币，弯腰去捡，顺手猛扯偷的腿，又扯回了钱。偷狠狠瞪了我一眼，下了车，我把钱递给老人，老人感激涕零。

我是一个有原则的贼，可我终究是贼，我要活着，就必须去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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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

我进了碧荷花园，说是花园，纯属子虚乌有。我住的地方，开发商说是水岸香洲，我质问他水在哪洲在哪，他指指那一池浊水和乌黑的假山。我再一次领略了人类的智慧，在这个喧嚣的社会里，不搞点噱头，又怎能成功上位?贼是不会耍什么花样的，我们上位了，也就死了，混入人流中才能安心。

此时的我气宇轩昂，卓尔不凡，看上去年轻有为。我模样本极平凡，可为了工作，不得不稍作包装。我在520房前停下，看着那暧昧神秘的门牌，心里泛起涟漪。我打开门，轻车熟路，如同打开我的门，坦然，娴熟。那间卧室挂有珠帘，风从窗户里撒着欢儿奔来，轻抚珠帘，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竹帘上方端正的贴着喜字，里边想必是个有情调的女人，我略微迟疑，走了进去。

哦，这分明是个女孩!谈不上国色天香，但很精致，耐看。她安然睡着，像一个天使。我不忍心将她唤醒，削着苹果吃着，等她醒来。她闭着眼睛，一滴泪湿润了睫毛，滑过琼鼻，流进唇间。她吮了下，努努嘴，似是嫌滋味不好，翻个身睡着。我削起了第三个苹果，一直等我吃掉第五个苹果，她才悠悠醒来。揉揉眼睛，看到了我，却没惊慌，说:

“你是个贼，来偷我东西的，是吧?”

“是的，我是，我不偷东西，就活不下去，我要活着。你是个情妇，在糟老头身下承欢，不是吗?”

“不是，我是情人，你难道看不出我还是个孩子?说什么婉转承欢，我心里满是苦痛，我是不得已。”

“你的确是个孩子，本不该这样做的。不得已是太苍白的借口，你不觉得吗?”

“我身边也有人这样做，这样舒服点儿。”

“我有些失望了，难以置信，这些话会出自你口。诚然安逸，却是在虚度年华。”

“可怜辜负好韶光，容颜易逝，何不趁此体味。”

“你把一只青蛙投入热水中，它会一跃而起，纵使伤残，也还活着。投入温水中，它很享受，将水慢慢加热，等它想要跃出时，已没了力气。这就是现在的你，懂吗?”

“我是这样，你又何尝不是呢?你为什么要当贼，当贼好玩吗?”

“生活使我成了贼，开始我极力否认，后来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你还是从良吧，从良对你来说确实难听，哦，是转型。”

“从良?呵呵，我还回的去吗?”

“当然回得去，只要你努力。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等一下，贼不落空，你随便拿件什么走吧。你是个好贼，至少没在我熟睡时做什么坏事，要不拿这条裙子吧。”她冲我扬了扬碎花百褶裙，我面红耳赤，拿了一束花，走了。

白色的鸢尾花，是为了守护心中的那份纯真吗?那女孩在房间放一束鸢尾花，是为了保存她的美丽，还是只是想在心中保全一丝柔软，一片纯净呢?我又不懂了。

我是个好贼吗?继续去做贼吗?我又能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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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官

这是一栋黑白相间的别墅，掩映在青松翠柏之间，淡雅、温婉，如不施粉黛的女子。我大大方方走了进去，一如回到自己的家。进入这个院子，要冲破好多阻碍，但是贼从不惧怕任何阻碍。荷花看见我了，粉白的，我慌了神，忙走向前去。

小保姆还在睡着，我没去唤醒她，对她说家里来了贼，就是我，她会惊慌失措的。无可讳言，这是好官的第二窟，狡兔三窟，何况人呢?好官的家在政府大院，三室两厅，纵然如此，也难以容纳如此多的珍宝、药品、钱……聪明的妻子就把第二窟筑在这里，偷空拉上好官来这里，看看这个，摸摸那个，眼中溢满贪婪。

今天，我来了，我是一个贼。以我的本事我本可以席卷一空，可我没那么做。我念过书，但对珠宝一窍不通，好用的还是钱。我装了几沓，觉得够用了，就好整以暇的出去。荷花一直看着我，我扮了个鬼脸，也不管它是否懂，走入人群。

我走过一座桥，桥塌了，无辜的车辆和人流倏忽远逝。我穿过商业大楼，楼塌了，生命无常。我走过新建的廉租房，人们正在庆贺着，房塌了，死了。我经过校园，滑梯上的孩子嬉笑着，滑梯像纸糊的一样，颓然倾塌，祖国的未来也塌了。

塌了，塌了，都塌了!我抱着脑袋，痛苦地蹲下。好官，好官，好官，你为何从不倒塌!你真的像丰碑一样啊，残忍地立在人民的尸体上，爬，爬，爬……

我报了案，告诉警察芙蓉别墅失窃。我是一个贼，我劝过别人不要报案。我实在难以抑制了。我双手合十，祈祷警察到来。警笛响起，贼心略微平静。

好官入了狱，人心振奋。

我是一个贼，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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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问

有贼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近来，我不愿做贼了。

我还是去偷东西，技艺依然娴熟，妙手空空，从未失手。可当我走入人群，再也找不回坦然的感觉了，如芒刺在背。人们都善意的看着我，我快融化了。以前，人们是没有笑脸的，冷漠自私，麻木冰冷。刚出道时，我技艺不精，一些人是看着我的，都无动于衷，只紧紧捂住自己的口袋，任我扬长而去。当我在人们的漠不关心中屡屡得手时，你依然沉默着，直到我偷了你。从此你更加警惕，泯灭了最后一丝善心，提防每一个人。每个人都是这样，城市成了死城，净是行尸走肉，随着岁月的推移，飘零、沉浮……

现在你变了，你们都变了。善意如洪流席卷整个城市，卷走了人们的自私狭隘，冷漠卑鄙。你以为我没了立足之地吗?你错了，作为一个优秀的贼，世界都是我的。偷是我的生活方式啊，可我觉得一阵阵厌倦。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丑，在上演滑稽的戏。

不再做贼了，我对自己说，我向公安局走去。

我从公安局前走过，是走过，而没有进去。自首已失去了意义。

呵呵，有贼自远方来。

没有人发觉，这座城市少了个贼。那就是我啊，我曾经是一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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