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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怨 (2017)

豆瓣4.5分

主演:Nick Baldasare  理查德·哈奇  Amanda Howell  Frank Jones Jr.  

导演:杰伊·沃尔菲  又名:

豆瓣精彩点评:故弄玄虚,就是一个人的精神分裂

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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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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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拙老友记】发布的是口述真实故事,由陈拙和他的朋友们,基于真实经历进行的记录式写作,以达到给人生续命的目的。每周一、三、五19:04更新。

我的医生朋友陈百忧,是精神病院的住院总医师,她被调侃成是“总住在医院的那个医师”。

她熟悉精神科的一切,见过退伍的特种兵患者,只用几秒就飞越院墙;认识住在精神病院20多年的老太太,靠撒泼成了一院之霸。

医院里的事见多了,她印象最深的是个年轻妈妈。

女孩只有23岁,生下孩子3个月后,穿着新婚时的红裙子,带着孩子的玩具,被丈夫送到了精神病院。

陈医生问她为什么到这来,女孩说,我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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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愿

陈百忧/文

两年前,赵文娟第一次出现在我工作的精神病院里,一袭大红裙,异常扎眼。

一看就是结婚礼服,一看就极不合身。

裙子紧锢在她身上,胸前那块要被撑破了。作为母亲的我知道,这是涨奶。

坐在沙发中间,这个新娘面对着我。她的圆脸红扑扑的,稚气未脱,带着刚生完孩子的浮肿。头发又粗又密,潦草扎起一条马尾。她腿上摆着一只蓝色毛绒兔子,手里牵着一根细绳,那头是一个有动物图案的气球。赵文娟的手指不停地在细线上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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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娟安静且警惕地盯着我,毫不回避眼神接触。她的眼睛很大,眼白明显,被她直勾勾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我心里倒害怕了。

这个23岁的新娘,生完孩子还不到3个月。

我起身,向赵文娟走过去。她立即笑起来,丈夫李贵宇则更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好像生怕她突然跑掉。

我又沉进沙发,眼神示意李贵宇放松,然后对赵文娟也笑了笑——

“给我介绍一下旁边的人好吗?”

“他是我的宝宝。”赵文娟停下手指的动作,歪头看了一下李贵宇。

“你说,你是不是我的宝宝?”赵文娟追问,声音拖得很长。

“是,是的。”李贵宇赶忙答复。

赵文娟满意地笑了,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气球,松了下来。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我接着问第二个问题。

赵文娟牵着动物气球的手突然松开,刚才孩子似的状态消失了,气球飘到天花板上。

她猛然站起,没对着我,而是凶狠地质问刚进来的一个小护士:“你是不是婷婷!”

小护士来精神科不久,吓得跑出接诊室。

我问婷婷是谁。

赵文娟瞪着好像要喷出火的眼睛大骂:“别给我提她!”

赵文娟开始边喊边往外冲,丈夫李贵宇和赵文娟的父亲赶紧按住她。陷入沙发的赵文娟气呼呼地,胸口剧烈起伏。

我捡起掉在地上的兔子,试图安抚她,但无论说什么她都不搭理我,只是使劲扯兔耳朵,嘴里嘟囔:“贱人”。

我知道没办法再交流了,安排护士送她去病房。她站着不肯挪步,一定要李贵宇陪着。

走到女病房的小铁门旁边,发现李贵宇准备离开,赵文娟不干了。她一把抓住李贵宇的手,求他带自己回家。

她说自己再也不闹了,回家会好好干活,好好说话,不骂人,也不打孩子……

我让李贵宇赶紧走,病房几个护工赶过来帮忙。赵文娟两手使劲抓着铁门,对我们连踢带踹。

走廊只有十来米,李贵宇赶紧拐进办公室。赵文娟看不见他了,开始破口大骂,“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骂着骂着,她坐在地上。护工趁机关上小铁门。在精神病院里,真正区别“病人”与“非病人”的正是这扇小铁门。

在病房里,赵文娟拒绝脱下身上的大红裙,护工百般折腾。实在没办法,我给她注射了镇静剂。

赵文娟躺在单人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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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娟到来的第二天一早,我刚到小楼外,就听见她洪亮的骂人声。

赵文娟穿着蓝白竖条相间的病号服,站在装着铁栏杆的窗户前,朝着院子漫无目标地飚着脏话。

夜班护士告诉我,赵文娟早上五点就起床开骂了,没歇过。

按精神病院规定,第一周婉拒家属探视。因为抗精神病药物还没起效,患者病情波动很大。这时来探望,患者会吵着要回家,更加不肯配合治疗。

赵文娟继续骂着,好像窗外站着一个人,一个自己的仇家。

那扇小铁门在精神病院的最深处,我们精神病院则在整个医院的最深处,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

进了医院大门往里走几百米是一个将近四十度的陡坡,我们的二层小楼就坐落在坡下的空地上。白墙红瓦,被四周参天大树包裹着,楼外满是野生的花草,高高低低,也挺好看。医院后勤部的人还在这里开辟了菜园。

作为医生,我在这里有时会萌发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我常常带儿子来院子里捉蚂蚱。

小楼进楼有一道大铁门,一层办公室和女病房中间隔着的就是那道小铁门。二层则是男病房。

住进大铁门和小铁门里,代表着隔离,更代表着患者病情的等级。精神病院周边如果发生杀人案,警察会来我们这儿查问是否有病人逃跑。

小楼会阶段性不太平,那一般都是来了新人。听到赵文娟到来第二天的晨骂,我知道这又是难熬的一周。

那扇窗户就像照相馆里的背景,更换着不同的病人,口舌异动,飚出各式句式:祈使句、感叹句、疑问句等等,脏词夹杂。

不过,见多了,我渐渐觉得病人这样的“晨骂”甚至就像“晨练”一样,或者像无聊了找个事打发时光,或是像发泄积怨摔个杯子,而那些窗外被骂的不是空气,而是自己的过去,自己的内心。

到现在为止,我对赵文娟的过去与内心几乎都一无所知。

患者很聪明,不怕护士和护工,而是见人下菜碟。

看见我进来,赵文娟暂停了骂街。转而向我询问丈夫李贵宇什么时候能来接她。昨天家人跟她说来医院是检查身体,没提住院。

来这边的患者,大多数都是被这样哄骗来的。少数有严重暴力倾向的,是被家人绑来甚至警察送来的。

我发现赵文娟因为一天一夜没有喂奶,涨奶更严重了。如果不把奶水挤出来,她很可能得急性乳腺炎。

我请妇产科医生来帮忙,但他们害怕,不敢进病房。赵文娟下午才拿到吸奶器,半天没搞明白怎么用,就让我帮忙。

为了安全与管理方便,精神病患者的病房都没有门,没有私密性。就在我们狼狈挤奶的时候,门口一直有一堆人围观。不过赵文娟很乖巧,没有抵触。

当了多年的精神科医生,我还是弄不清,患者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

他们发病时可能比魔鬼还可怕,但又会瞬间转身成纯洁无暇的天使。两种模式来回切换,常常让我猝不及防。

第一周快结束时,赵文娟的状态开始稳定,不过她还是会每天都站在窗口对着空气“晨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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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接受治疗赵文娟之前,“大仙”帮过她。

直到那天赵文娟把正在怀里吃奶的孩子扔到地上,家人才意识到她脑子出事了。

当时她突然扔掉孩子,转身走到院子中央,高喊:“臭不要脸的,有种你给我出来!”

可没人知道她在对谁喊话。

正在洗衣服的婆婆惊呆了,赶紧抱起地上的孩子。赵文娟追了过去,抢走孩子,拎在手上,继续骂:“敢跟我抢孩子,我咒你不得好死!”

孩子一直在哭。婆婆上去再抢,赵文娟直接骑到了婆婆身上,拽着婆婆的头发。

邻居来拉架,赵文娟见人就骂,逢人便咬。大家把她绑在床上。

公公、婆婆、丈夫、父亲、大姑,甚至结婚介绍人很快都来了。

商量了一晚上,大伙觉得赵文娟刚生完孩子,得了“邪病”,得找“大仙”。

“大仙”的收费是一万块,质保一年不犯病。

“大仙”拿着罗盘在家里四处测量,又是调整床的朝向,又是在床头放一碗水。家里还设了祭坛,早晚必上香。

这位“仙儿”自称祖上专业跳大神,公开说自己学过心理学,认为跳大神的作用至少相当于“心理暗示”,多少有点效果。

来我们精神病院看病的人,尤其是农民,很多都先找过类似的“仙儿”。这些“仙儿”,某种程度上算是野生心理医生。

有一次,“仙儿”把患者带到我们这里来,院里一个大夫竟然发现,这个“仙儿”是她心理咨询师课的学生。

一切按“仙儿”的指示恭敬执行,赵文娟还喝下粉末冲的水,情绪似乎稳定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人,眼神落在父亲和大姑身上:“爸,姑,你们啥时候来的?”

她不记得自己曾经打过婆婆,还摔过孩子,只知道自己可能做错了事。

聊了一会儿,赵文娟就睡了。

才过了一个多月,赵文娟又犯病了。

“大仙”过来提供售后服务,没有一点效果。他倒是实在,说这是“实病”,赶紧送医院。

这一大早,家人说去医院给赵文娟检查身体。赵文娟给孩子喂了奶,然后硬是换上结婚时的大红裙子,还拿走了孩子的气球和兔子玩具,想让它们陪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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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周周一大早,李贵宇拎着很多赵文娟爱吃的东西到了精神病院。

赵文娟见到他,反应很平淡。看着孩子的视频,也不上心。

我能看得出李贵宇的失落。应该是职业习惯,关注病人的同时我总在琢磨他们背后的家庭,因为那毕竟是他们天天沉浸的地方,或悲或喜,总有关联。

我把赵文娟第一天穿着的大红礼服裙子交给李贵宇,他问我:“赵文娟能好吗?”我理解他的担心,但没办法给他保证。

赵文娟的父亲也来了。他解释了一句,女儿性格“不算好”,“心眼小,爱嫉妒”,从小也没什么朋友。他还告诉我家里没有亲属患有精神疾病,赵文娟估计只是生完孩子不久,和婆婆爆发的冲突才比较邪乎。

生孩子对女性的身体与精神都是很大的挑战,这是每位母亲的伟大之处。每位父亲或多或少都有体会,虽然每个男人做出的反应还是很不一样的。

不过伴随着孩子的降临,抑郁症有时也随之而来,缠绕着母亲。作为主治大夫,我的理解,赵文娟的情况,生孩子是主要诱因,但她也有性格基础。

我能明显感到赵文娟心里藏着事儿,虽然规律服药会有效果,但没法保证受到刺激不再犯病。

这个事儿,她自己不解开,医生的帮助总是有限的。

李贵宇录了很多儿子的视频给赵文娟看。赵文娟反应不一,有时大笑,有时哭。

赵文娟的爸爸也来过。他得先坐公交车到长途客车站,坐两个多小时的客车到市里,然后再坐公交车来精神病院。

赵文娟的父亲比1米6的女儿还矮,拖着一条瘸腿,每次来都拎着特别重的水果。

赵文娟的父亲向我讲了一些关于她家的细节。赵文娟上小学前,她的母亲因为车祸去世了。他没有再婚,一直在镇上摆摊卖水果,支撑父女二人的生活。

赵文娟小时候经常被欺负,但她不软弱,有一股狠劲儿,敢和男孩子打架。

李贵宇还记得第一次见赵文娟时,自己临时有事。他让赵文娟先回家,改天再约,但赵文娟坚持要等。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赵文娟没抱怨过一句。

李贵宇发现,赵文娟怀孕后脾气和以前明显不一样了。

她会突然变得暴躁,半夜跑到外面大喊大叫;有时情绪低落,一个人坐着哭,扯自己头发,甚至打自己。

她会自言自语,突然大笑。问她说什么,她不答,转身走开。

李贵宇觉得大概女人怀孕都是那样,也听哥们说过自己的老婆怀孕时各种折腾,就想着生完孩子后会好起来。

但生了孩子的赵文娟,总在两个极端游荡:要么抱着孩子不撒手,谁也不许碰;要么在晚上呆呆地抱着孩子流泪。而有时孩子哭了,赵文娟却连理都不理。

我注意到,李贵宇讲这些的时候,情绪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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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娟住进我们精神病院的第三周,我开始当“住院总医师”。我们戏称这个职位是“总住在医院里的大夫”。

那段时间,我的生活节奏和赵文娟她们几乎一致——

早上六点多,赵文娟和其他患者会被叫醒,洗漱过后吃早饭;七点后吃药;八点半开始查房;护工和护士会尽量让大家出去活动,做广播体操;午饭过后,有一小时活动时间;每周三和周五下午三点半可以洗澡;四点半医生下班时,开始准备患者的晚饭。

每天晚上五点吃过饭到八点吃药之间,病房的二层小楼非常安静。楼上的男患者会打扑克、下象棋,如果想抽烟了,就去找护工帮忙点烟;楼下的女患者在活动室里看电视剧。

我站在走廊里,听着大家聊天的声音、电视里的台词,感觉这栋二层小楼里,大家就是在过着有些烟火气息的小生活。

我没什么事也会跟女患者们一起看电视,顺便聊聊天。

她们有时候一边看着电视,一边互相编辫子。活动室有三四十平,大家面对面坐在几排塑料桌椅前,一边喝着大保温桶里的温水,一边看着老式的显像管电视机。

和她们聊天,会觉得内心变得特别干净。精神病院与外界隔绝,呆久了,似乎就不再去计较利益得失,会去思考一些本质的问题。

我和赵文娟聊天最多。

经过两周多的治疗,她已经很平稳了,开始回忆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文娟觉得自己体内存在着另一个人,在她小时候,那个人就躲在体内的角落里。

成年之后,赵文娟常常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性格,时而乖巧如少女,时而暴躁堪比泼妇。

多数时候,她能控制住另一个人。自从生完孩子,她觉得自己很难再维持意识了。她说那个人非常邪恶,常常会有可怕的想法。她必须非常用力,才能不让它跑出来。

赵文娟认为,摔孩子的就是那个人;胡说八道骂脏话的,也是那个人。

她觉得,有时候照镜子,会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小楼只有水房里有镜子,想象着赵文娟描述的画面,我会感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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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次我想问她第一次见面时,她大骂的“婷婷”的事。赵文娟不愿多谈。

我猜,也许赵文娟担心提起婷婷会勾出体内的那个“恶人”。

作为精神科医生,我常常觉得困惑,患上精神疾病,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我眼前这些互相编辫子的女人,每个人都有可以称之为“悲惨”的人生遭遇。

很多时候,我会将其归为“天灾”,比如近亲患精神病。

但是在我看来,不少患者又可以说是“人祸”。比如生逢变故,有些人真的是遇人不淑,被命运戏弄才得了病;也有一些患者,可能怨不得别人。虽然这样说,会显得缺乏同情心,但我会觉得,确实有些人就是自找的。

我说不清,赵文娟的遭遇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我还想知道,如果赵文娟出院了,她的结局又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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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娟住院的第3周,一次都没站在窗边骂人,睡眠也很规律。我和李贵宇商量,可以办理出院。

定好出院日期,我问赵文娟之后有什么打算?

她想开一间服装店,“我卖过衣服,很多客人都很喜欢我。”

她憧憬着未来的时候,脸上又浮现出了孩子般的笑容。

我和赵文娟约法三章:第一,回家后还需要继续吃药;第二,每个月都要回来看我,我告诉她“不然我会想你的”;第三,如果感到体内的那个恶人要出来,马上回来找我。

赵文娟都答应了。她早早开始收拾不多的行李,盼着下周一的到来。

周日下午,赵文娟的大姑带着女儿婷婷来探望。

其实赵文娟的童年幸好有大姑在。

赵文娟母亲去世后,大姑特别照顾这对父女,一放假就把赵文娟接到家里和婷婷一起玩。

赵文娟和婷婷年龄只差几个月,大姑买衣服、玩具和书,总是买两份一模一样的。赵文娟这才算是有了比较稳定的童年生活。

婷婷一看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长头发,穿着米色的风衣,很有气质。

值班的医生知道赵文娟第二天就要出院,也没多想,直接带着她们去了女患者活动室。

赵文娟第一眼看到婷婷就冲上来。接着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文娟还猛地拉扯婷婷,护工和大姑赶紧把她们隔开。

婷婷被打懵了,用手捂住左脸。赵文娟还不依不饶:“冯婷婷,你不要脸,抢了别人的妈!”

平时赵文娟管大姑也叫妈妈。

赵文娟骂着,说自己比婷婷聪明,本来她该上大学,却被婷婷偷走了试卷。

因为赵文娟情绪波动太大,值班医生给她打了镇静剂。

我到病房看赵文娟时,她已经醒了。

“为什么要打婷婷?”我问她。

她不承认,坚定地说:“我没有!”

我知道赵文娟体内的“恶人”出现了,这个“恶人”嫉妒婷婷。

周一到来了。一大早,我还没起床,就听见赵文娟的骂声回荡在病房内外。她的状态和最初住院时差不多,只是闹得没当初那么厉害。

赵文娟骂起人来,总是一套一套的,还带着节奏。

她和其他患者一样,骂社会、骂我们科主任。大多数时候,赵文娟还是站在窗前对着院子,漫无目的地叫骂。

她暂时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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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时间推迟了十多天。走的时候,她和病友们道别,来办公室感谢医生。

一些患者习惯了长期住院的日子,反应很淡漠。 但赵文娟认真地做着道别,还说会回来探望。

病人为了离开而走进医院。可作为精神科医生,我总觉得我的患者更特殊些,因为大多数情况是,肉体的伤痛好治,内心的平复很难。

出院后,赵文娟在家附近的敬老院找到了保洁工作。一个月后回来复查,她跟我说,敬老院里的爷爷奶奶真可怜,有些好久都没家人看望。她常自费给这些老人买水果。

她记得每一个患者,也给女病房的好多人带了礼物。

精神病患者之间的友谊和其他人不一样。很多人看精神病患者的眼光,是异样的;再有教养的人,也难以隐藏。

但赵文娟对着窗外大骂时,患者会给她倒水。赵文娟有时会骂上对方一句,有时会接过水一口喝下。

曾有个患者在发病时,手脚都攀上了窗户的铁栏杆,另一个患者就守在旁边,怕他掉下来, “谁没有犯病的时候。”

聊天时,赵文娟说羡慕我,我说她现在也很好,“那些爷爷奶奶们也喜欢你。”

赵文娟乐了:“是啊。我也挺好的。”

2013年3月,赵文娟出院五个多月,李贵宇突然打电话给我,要送她回来。

在敬老院工作时,赵文娟和人打架,窗户玻璃都被她砸了。

送她来的时候,李贵宇非常生气,说她回去前两个月还挺好,后来经常因为很小的事情发脾气。婆婆不敢惹她,害怕她“犯病”。家里人都小心翼翼地,尽量不让她干活,也不让她抱孩子。

赵文娟是家里的一员,却成了所有人不敢招惹的人。

办完手续,李贵宇转身走了。

赵文娟在病房熟门熟路地和病友聊天,也不太把丈夫的离开当回事。

她说敬老院院里有个奶奶的女儿,含沙射影地讽刺自己没有妈妈。

她要说法,结果对方不承认,于是赵文娟开始骂人,对方去找院长投诉。“你说我能不收拾她吗!”

“是得收拾她。”院霸和几个患者在旁边附和。院霸是住了20多年院的老患者。

和第一次住院差不多,她还是对着窗外骂了一周多。

查房的时候,她跟我说:“陈医生,我已经稳定了,你打电话给李贵宇,让他带着孩子来看我行不?”

一两天后,李贵宇和婆婆抱着孩子来了。

抱着孩子,赵文娟挺高兴的,但情绪没保持多久,就突然冷淡下来。

那天她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晚上还是失眠。我开始担心,通常连续两天晚上不睡觉,多半要发病。

果然,她开始扔东西。患者们的个人物品都不多,赵文娟能抓在手里的,只有洗漱用品和饭盒碗筷。不过即使是发病,她仍然保持着一定的理智,别人的东西她不扔。

她还会站到窗前骂人,一连好长时间,连我她都不怎么搭理了。

中间,李贵宇来看过她,她说李贵宇假惺惺地来看笑话。

李贵宇走的时候说,赵文娟总是犯病也不是办法。他现在有心里阴影,不敢让赵文娟回家。

一天早上,赵文娟站在一楼女病房的铁门边等我,看到我进来,她说:“我想李贵宇了,你让他来看看我吧。”

我要查房,说自己忙着呢。赵文娟不反驳,跟在我身后,看着我一间一间查房。

我给李贵宇打了电话,他说家里忙,没空。

这之后,基本每天上午查房,赵文娟都让我再给李贵宇打电话。每次李贵宇都说忙,来不了。

我知道李贵宇在找借口。他在医院附近的居民区当保安,工作一整天可以休息两天。他的村子离医院也不远,想来的话,并不难。

大概又过了两三个星期,一天下午,我看见赵文娟一个人坐在活动室里哭,她说想孩子了。

她怕孩子再也见不到妈妈,也担心自己不能保护孩子,赵文娟说有时候看着孩子,会想咬一口,“甚至有掐死他的冲动”。

她越说越激动,不断地问:“这个病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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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秋衣,紫色秋裤,一个女人冲出大澡堂,跃出精神病院大门。头也不回。

四月的午后,东北城市的郊区。她跑上凉意未消人烟稀少的街头,跑进路北边庞大的建筑工地。

很快,她背后出现一辆医院面包车,紧追不放。

女人继续狂奔,拼命把自己投入精神病大院之外的那个世界。

赵文娟已经很多天没再要求李贵宇来看自己了。

她很少去活动室看电视,总是独自坐在病床发呆。

每周二和周五下午,是患者洗澡的时间。病房里没有浴室,要去医院的大澡堂。每次洗澡都是一个护工在外面守着,一个护工在里面陪着。

那天赵文娟在更衣室磨蹭了很久,迟迟不愿进澡堂。护工脱了衣服,自己进去洗了,更衣室里只剩赵文娟。

赵文娟穿着淡紫色的秋衣秋裤,直接跑了出去。

因为服用药物,赵文娟又长了十来斤体重,已经是个小胖子了。她挣扎着向前跑,手叉着腰,应该岔气了。

建筑工地赶紧开门让面包车进去。里面的工人全停下了手中的活,长大嘴看着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追赶着一个女人。

赵文娟终于跑不动,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我向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她一点反抗都没有,跟着我上了车。

在车上,她靠在我身边,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我递给她一瓶水,她喝了一小口。然后趴在我的腿上,什么话都没说。

回到病房,院霸兴奋地问赵文娟,“你刚才跑啦!”赵文娟没理睬。

当天晚上,一切如常,吃药,睡觉。

赵文娟再也不让我叫李贵宇来看她。

一天中的大多数时候,她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时候打饭都不起来,护工打好了放在她的床头,也不知道她吃了多少。

我会怀念她对着窗户破口大骂,至少那时的她还是活生生的。

这一次赵文娟住了3个多月院,规律服药后,也没有什么不良表现,又出院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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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9月左右,出院一年的赵文娟又回来了。

她的模样让我吓了一跳。她胖了,足足有一百八十多斤。一年多来,赵文娟没有来复查,服药也不规律。

李贵宇说赵文娟已经不能工作了。她成天发呆,好的时候,能稍微帮忙干点活;坏的时候,他们就给她吃药,让她在家里昏睡。

赵文娟已经被家人视为累赘。李贵宇说自己拿她没办法,再来治一治试试,也算是努力了。

办完住院手续李贵宇就走了,也没说什么时候来。

赵文娟第一次来的时候23岁,虽然刚生孩子,体型不瘦,但还保持着年轻女孩的身材。而现在,她身形臃肿目光呆滞。

因为服药不规律,也因为是多次复发,她对药物反应不好。问她什么,她只用一两个字简单地回答。

第二个月李贵宇来交钱,都没有去看赵文娟,只是嘟囔钱是借的,下次要让赵文娟父亲来交钱。

一天晚上八点多,我们正在发药,我突然听到一阵砸门声。

李贵宇和赵文娟父亲都来了。

赵文娟父亲说要带女儿出去离婚,李贵宇在旁边反唇相讥:“你自己的女儿自己带走。”

李贵宇前一天和赵文娟父亲商量事情,两个人吵了起来,李贵宇不知道从哪打听到,赵文娟妈妈曾患有精神病,犯病跑出去的时候,被车撞死了。

他说:“如果知道这个事,绝对不可能和赵文娟结婚。精神病是要遗传的。你们家太不是东西,这么大的事都瞒着。”

赵文娟父亲说:“她妈都死了二十年了,你还提这个干嘛。赵文娟是在你们家病的,一定是你虐待赵文娟了。”

赵文娟父亲当着我的面哭起来了,说这么多年自己多么不容易。李贵宇只是在旁边冷冷地看着。

听了李贵宇的话,我看着赵文娟的父亲,他涨红了脸,却没有否认。

我心里一惊,之前我多次问他和赵文娟母亲两家近亲里有没有精神病患者,他都坚决否认了。

如果早知道赵文娟母亲患有精神疾病,最初的治疗方案都将调整。此时的赵文娟,出现了“衰退”现象,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

我去病房看赵文娟,她刚吃完药,手指机械地缠绕着头发,如同当初用手指缠绕气球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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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文娟总是躺在床上,偶尔和病友因为小事吵架。她好像已经认命了,觉得自己的余生会和院霸一样,在这里一直住下去。

又过了一两个月,李贵宇突然来办出院手续,他说已经治不起了,要把赵文娟送到一百多里外的乡下。

那边有一个便宜的治疗机构,每个月只需交三百多元的伙食费。里面除了有精神疾病患者,也收留流浪在外的孤寡老人。

但那里的治疗水平跟不上,使用的都是老药,副作用很大。除了保证人不跑,不出事,做不了更多事情。

我告诉李贵宇,吃了老药,赵文娟会变得更加呆滞,还会流口水。

李贵宇不屑地说:“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吗?”

我劝不住李贵宇,只好给赵文娟办了出院。但是此时,赵文娟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李贵宇办出院手续的时候,赵文娟独自在病房收拾东西。她的动作很缓慢,将衣物、洗漱用品,一件一件地,放进编织袋里,状态不像第一次出院时,那么兴奋地整理好一切,和病友们一一道别。

李贵宇嫌赵文娟太慢,走进病房,直接将床上的东西都划拉到一堆,乱七八糟地塞进袋子。

赵文娟就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

门口有人在围观,每次有人出院,病房里的气氛都会热闹起来。大家都想出去,但没人知道,赵文娟不是回家。

赵文娟被李贵宇拉出女病房的小铁门,又走出病房的大铁门,让赵文娟坐到电动车的后座,带着她走了。

我再也没见过赵文娟。直到现在还会为她的孩子担心,那孩子和赵文娟一样,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母亲。

如果说这个故事还应该有一个主角,那可能就是赵文娟的母亲,可有关她是怎样的人,是怎样得了精神病,甚至是不是得了精神病,又是怎样出逃,而除了交通事故身亡……所有这些我都无从知道。

虽然也有遗传的情况,但我宁愿相信赵文娟和她母亲的故事不是因为遗传,而更多是人,是家庭的因素,是内心的因素。

我们科曾来过一个情况和赵文娟类似的患者。那个患者也是在刚生完孩子不久后,被诊断出患有精神疾病。

她曾经在活动室里扇了丈夫一巴掌。其他患者都在一旁起哄,让她继续扇。难得的是,她的丈夫不躲不闪,非常镇定地让妻子打。

之后他离开活动室,还安慰我,说精神科医生的工作挺不容易的。

多亏了丈夫的不离不弃,她是我见过的恢复最好的患者。

患者是脆弱的,但家人不可以脆弱,否则这个家庭很可能折腾散架,就好像赵文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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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着总会遇上事儿,大多数可以通过努力破解,但还有一部分,光靠自个儿是无解的。

在医院这种“困境集散地”,后者尤其多。

陈医生结局提到那个类似的女病人,是想告诉看故事的大家,病人大多无法自主,只有家属用心,病人才有被治愈的可能。

心理学中有个概念叫「期待效应」,意思是“你觉得事情会变好,那事情变好的可能性就会增加”,反之亦然。

有个心理医生也这么说:“在病院里,越当他是普通人,他就越可能是普通人。你如果当他是病人,他就永远都是病人。”

对现状和将来的态度,会影响人的行为。站在高处,老想着掉下去,脚底就软了。背过需要你帮助的病人,老觉得不会好转,你一放弃,他就真的不会好转了。

老去琢磨这个问题,就越想逃避,循环往复,你只能眼睁睁看着受困者陷下去。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事件名称:疯人愿

事件编号:医院奇闻录02

亲历者:陈百忧

事件时间:2012年8月-2014年9月

记录时间:2018年12月

插图:@辣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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