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无关黑龙江绥化市的刘国利吴霞夫妇俩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刘文辉。刘文辉远在成都,已结婚生子。陪伴老两口的,是保姆阚玉兰。2012年底,吴霞因病去世。阚玉兰的照顾,给予了刘国利无尽的慰藉。然而,一年后,他也因糖尿病综合征,突然离开了人世。
刘文辉安葬父亲之际,阚玉兰突然拿出了刘国利的遗嘱,上面明确写明,刘国利已将唯一一套房子赠与给了她。刘文辉难以置信,他怀疑两人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在和阚玉兰争执中,他愤怒地将其杀死。
刘国利难道真的和保姆有了私情?近日,本刊特约记者多方走访了办案警察、刘国利夫妇生前的邻居、朋友等知情人,还原出了一个悲凉心酸的故事……
儿子滞留异乡,小保姆膝下“尽孝”
2006年8月,刘国利吴霞夫妇的独生儿子刘文辉考入了成都科技大学。在庆祝宴上,刘国利含泪宣布:“等儿子大学毕业,我和吴霞的苦日子就到头了。”
刘国利时年51岁,妻子吴霞比他小3岁,两人都是黑龙江绥化市人。1999年,两人从绥化市机修厂双双下岗,开了“益民”维修铺专修家用电器。生意上轨道后,两人在北林区森林花园小区按揭买了一套126平米的房子。夫妇俩勤劳苦干,省吃俭用,只为了给儿子创造好一点的条件。
然而,刘文辉刚刚念高一,患类风湿多年的吴霞竟瘫痪在床了。刘国利忙得筋疲力尽。但为了儿子,他苦苦支撑着。吴霞心疼丈夫,经常流着泪说:“我活着只会拖累你。”刘国利大声告诉妻子:“你活着我干活才有劲。等儿子大学毕业,我把维修部关掉伺候你,带你游山玩水去。”在夫妇俩的憧憬中,儿子考上了大学。刘国利也于2009年年底,还完了房贷。他特意给儿子打去电话:“房子是咱家的了。等你找了女朋友,爸妈就搬回老房子去住,腾出地儿给你做婚房。”夫妇俩还有一套50平米的老房子,是原单位的福利房。
刘文辉并不热络。2010年7月,当父母要求他回绥化市找工作时,他才说了实话。原来,刘文辉在大二时,就和同校的成都女孩孙艳恋爱了。孙艳比刘文辉小一岁,她明确表示,不会跟他去东北。临近毕业,刘文辉再次做孙艳的工作,可孙艳坚决不让步。孙艳父母给刘文辉施压,要么分手,要么他留在成都。
刘文辉深爱女友,只有顺从了。于是,毕业后,他和孙艳双双进入成都华盈电子公司做了工程师。
得知儿子的决定,刘国利和吴霞非常失落,考虑到儿子的难处,他们并没有威逼他。夫妇俩的苦楚,丈夫的不易,吴霞曾对好友、对门邻居吕梅多次倾诉,她哭着描述儿子滞留他乡的失落:儿大不由娘,我以前还发愁,等儿子找媳妇了,人家姑娘嫌弃我是一个活累赘。这下,见都见不着,想嫌弃也够不着。我养的儿成人家的了……
吕梅百般安慰:“你快把病养好。去成都和儿子团聚去。”吴霞哭得更伤心了:“我哪里也不去。死也要死在老家。”母亲的哀哀之心,刘文辉并没有体会到。2011年五一,他要结婚了。孙艳的父母都是公务员,家境不错,他们准备了一套婚房,刘国利为了儿子能挺直腰杆,把那套50平米的老房子卖掉,凑了35万元,给儿子做首付在成都按揭了一套120平米的房子。
婚礼前夕,吴霞心脏病发作,住进了医院,刘国利只得将吴霞托付给吕梅照顾,一个人赶往成都参加婚礼。新娘娘家“人多势众”,而自己则形单影只。成都之行,刘国利十分郁闷。回来后老觉得不舒服,结果到医院一检查,居然是糖尿病合并高血压。
此后,刘国利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浑身乏力,还出现了心肌缺氧等症状,医生警告他不要劳累,否则极易出现严重并发症。刘国利只得把维修部关了。
渐渐地,刘国利连照顾妻子都变得十分困难了。吴霞打电话央求儿子:“我和你爸活不了几年了,你能不能暂时回绥化发展?”刘文辉事业正处在上升阶段,妻子怀有身孕,他十分为难:“我接你和爸到成都来。”吴霞依旧拒绝:“我哪里也不去。”当晚,吴霞对来串门的吕梅哭诉这一切,吕梅安慰她一番,拿主意说:“孩子有孩子的难处。你们还是雇个保姆吧。”
刘国利夫妇同意了。几天后,吕梅帮忙找了一个名叫阚玉兰的保姆,吃住在刘家,月薪1600元。阚玉兰时年33岁,离异,8岁的女儿随姥姥在绥化郊区生活。她为人爽朗、勤快,每天给吴霞端屎端尿、擦身子、喂饭,照顾得无微不至。怕吴霞闷,她还变着花样讲笑话,逗得吴霞十分开心。听到妻子久违的笑声,刘国利十分高兴。阚玉兰的倾心付出,换来了刘国利夫妇的真情以待,他们把她当成了家人。周末就督促阚玉兰把女儿妞妞接到家里,做一桌子好菜,把吕梅夫妇也喊过来,一屋子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刘文辉得知保姆把二老照顾得很好,心安理得地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因为工作忙,他很少回家。
2012年5月2日,孙艳生了一个男孩,取名阳阳。添了个大胖孙子,老两口高兴得合不拢嘴。刘国利在第二天,就带着一万元见面礼,坐火车赶赴成都去了。
据案发后,吕梅对警方讲述:刘国利走后,吴霞老是掉眼泪,阚玉兰询问,她也不说原因。阚玉兰拜托吕梅过来开导,吴霞哭了:“孙子出生了,我连看一眼都看不到。我就是个废物。”那哀绝的哭声令吕梅掉了泪。阚玉兰连忙打电话给刘国利,让他拍几张婴儿照片发到自己手机上,吴霞让阚玉兰把照片冲洗出来,吃饭睡觉前,都要拿出来看几遍。一周后,刘国利从成都回来,她追问着老伴和孙子见面的每一个细节,憧憬着:“等他结实了,就能带回来让我瞧瞧了。”她每天都对吕梅和阚玉兰唠叨着。
养儿如无儿,“孤老”保姆亲如一家
转眼半年过去,2012年11月9日,是吴霞的生日,阳阳6个多月了。在吴霞的一再恳求下,刘文辉答应带孩子回来给妈妈过生日。吴霞欣喜若狂,提前半个月,她就让阚玉兰把儿子儿媳卧室的所有用品都换成了绿色环保型,她还让老伴推着自己去商场,亲自给孙子挑了一个千足金长命锁做见面礼。怕北方干燥,她又让老伴买了两台加湿器……
一切只等孙子到来。然而,就在生日的前一天,刘文辉打来电话说,孩子感冒了,外公外婆不同意孩子在天寒地冻时节回绥化。刘文辉也要去上海出差,他也回不去了。吴霞天天盼夜夜盼,盼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她哭了半夜。生日当天,她一口饭也没吃。之后,她变得不怎么爱说话了,也不按时吃饭。刘国利和阚玉兰十分着急,不时喊吕梅开导她。
2012年12月月底,吴霞突然呼吸困难,被紧急送到绥化市人民医院抢救,医生诊断说吴霞是类风湿引起肾脏功能衰竭及心律失衡,情况危急。刘国利连忙给儿子打去电话。第二天,当刘文辉赶回绥化时,吴霞已停止了呼吸。刘国利心酸得嚎啕大哭,老伴临终前眼睛还在四处寻找,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他知道,她寻找的,念念不忘的,是儿子,是孙子。
为母亲办完后事,刘文辉打算带父亲去成都。刘国利不想远离故土,但他害怕孤单,更害怕临终都见不到儿子一面。他顺从了儿子,将房子暂时交给吕梅照看。到成都后,刘国利和儿子儿媳住在了一起。尽管孙艳还算孝顺,可小两口一出门就是一整天,晚上在孙艳父母家吃完饭才回来。阳阳在外婆家,刘国利想看孙子,还要预约。他听不懂川音,一个朋友也没有,孤零零的。日子久了,刘国利开始疯了一样想念绥化,想念老邻居们。实在难以忍受,2013年3月初的一天,刘国利给儿子留下一张字条,返回了绥化。
案发后,根据吕梅的讲述,还原了阚玉兰重返刘家的经过:2013年3月9日下午,刘国利突然回来了。老伴不在了,他每天睹物思人,面对一屋子熟悉的物品,整天一句话也不说。过去他是个大嗓门,一走进楼道就能听见他讲话。现在,他像变了个人,我们都觉得照这样下去他非得憋出病来。阚玉兰是我建议他请回来的。老刘需要一个做饭的,需要一个陪他说话解闷的。小阚就像他闺女,正合适……
刘国利又雇佣了阚玉兰。当时,她正做着两份钟点工,吕梅一打电话,她二话不说就把其他工作辞了。
尽管阚玉兰把刘国利当做父亲一般,但吴霞毕竟不在了,为避嫌,她每天7点下班后,就骑电动车近一个小时,返回郊区娘家。
2013年3月22日一大早,阚玉兰往刘家赶时,差点被一辆面包车撞飞。吕梅和刘国利商量:让阚玉兰领着母亲、女儿妞妞一起住到他家,这样阚玉兰也好安心照顾刘国利,妞妞上学由她负责解决。刘国利一口答应,阚玉兰早想让女儿转学到市区,十分高兴。她老觉得占了刘国利的便宜,提出每月从工资中扣掉600元做祖孙三人的生活费。刘国利坚决不肯,吕梅出面调和,他才每月象征性扣掉200元。
从此,阚玉兰、刘国利、妞妞和外婆,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家庭”。有了妞妞,刘国利不寂寞了,对亲孙子也不像过去那样念叨了。其间,刘文辉曾回来看望过父亲一次,他还嘀咕说:“雇个保姆,怎么还一家子都住着?”刘国利呛了儿子一句:“人家把我当亲人,我们彼此行个方便。”刘文辉没再说什么。儿子走时,刘国利叮嘱他:“过年时带阳阳回来,我想带他去给你妈上坟。”刘文辉犹豫了:“孙艳说去三亚过年。”刘国利一阵失望:“那算了。你妈恐怕早就不盼了。”
据案发后,吕梅对警方讲述,刘文辉走后,刘国利不顾身体的禁忌,喝酒大醉了一场,可见他当时对儿子的失望。“叔难受!”阚玉兰曾担忧地对吕梅说,“我也不知道咋劝他。”吕梅长叹:“有儿跟没儿一样。”
出于感恩,更出于同情,阚玉兰对刘国利更尽心了。她特意去询问一些高血压糖尿病专家,给刘国利制订了养生食谱。每天早晨,她给刘国利磨制无糖豆浆。听说高粱、荞面等粗粮对降糖降压有好处,她就用荞面、豆面、和高粱做成三合馒头、烙饼、面条和饺子,让刘国利吃得既可口又利于降糖降脂。刘国利感激于心,每每有亲朋来看望,他都夸阚玉兰:“多亏了这闺女。要不是她,我早跟老伴走了。”
刘国利曾几次当着吕梅的面提出给阚玉兰加工资,都被她拒绝:“你拿我当闺女,我也拿你当亲叔。我们一家吃你的用你的,按理说,现在的工资我也不能要。”刘国利过意不去,不时给妞妞买新衣服、学习用品。妞妞对他也特别亲,一回来就陪刘国利聊天。
2013年6月到9月间,刘国利因并发症引起两次脑梗住院。其间,除了刘国利的两个侄子来值一下夜班,其余时间,都是阚玉兰守候在旁。刘文辉分别打来3万元钱,只回来一次,呆了两天就匆匆离开了。
2013年11月初,刘国利再次因脑梗入院。这次由于病情严重,他大小便失禁了。阚玉兰顾不上忌讳给他收拾,照顾得十分妥帖。当时刘国利的妹妹就在一旁,她曾亲眼看见哥哥感动得眼泪直流……刘国利整整住了一个月的院。其间,刘文辉只是在周末赶回来一趟,就急匆匆走了。出院后,刘国利右腿和右胳膊没能彻底恢复,靠拄拐杖行走。阚玉兰就每天骑电动车带着他,去一个中医诊所做针灸治疗……
房产赠保姆,一桩命案折射世间心酸
2013年12月24日下午6点左右,阚玉兰在家里做饭,刘国利突然昏倒在地。阚玉兰急忙叫来120急救车,把他送到了绥化市人民医院。医生给做完详细检查后,通知阚玉兰:“病人是酮症酸中毒,心脏也出了问题,这是糖尿病人最常见的急性并发症,情况危急。”医生下了病危通知。阚玉兰吓傻了,她慌乱地分别给吕梅和刘文辉打去了电话。吕梅赶到时,刘国利经过抢救,苏醒了过来。刘国利看上去十分虚弱,他当着吕梅的面,让阚玉兰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卸下其中一把交给她:“我床下有个小铁箱。里面有给你的东西,还有我的遗嘱。你都取出来,交给我儿子。”阚玉兰接过钥匙,安慰刘国利不要胡思乱想。
当晚,刘国利病情加重,再度陷入了昏迷。刘文辉正和孙艳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25日中午1点,他们赶到绥化市人民医院,然而,一个小时前,刘国利已停止呼吸……和母亲一样,父亲去世,也未能见上最后一面,刘文辉痛不欲生,悔之不迭。
3天后,刘文辉为父亲处理完丧事,家里只剩下他和阚玉兰了。其间,孙艳已先行回了成都,阚玉兰也暂时把母亲和女儿送到了附近亲戚家。12月28日早上9点左右,刘文辉正式对阚玉兰说:“我要回成都了,你把钥匙交出来吧!你的东西在中午之前全部清走。我爸欠你多少工钱,我一次性付清。我打算把这个房子卖了。你最好不要拖延,我明天就回成都。”
据案发后刘文辉交代,也许因为他的口气太生硬,阚玉兰显得十分不高兴。她默默起身,将一封信件交给刘文辉:“你先看信吧。”刘文辉疑惑地打开那封信。信足有十几页,上面讲述了刘国利夫妇和阚玉兰交往的经过,最后写着:儿子,我们生养了你,却如同无儿无女。我和你妈的晚年,都是阚玉兰在照顾。她就像爸妈的女儿,也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晚景悲凉,是她,让我们不至于太凄凉。爸爸无以回报,打算把房子给她。你不要难为她,世上有血缘情,还有恩情……
刘文辉惊呆了,这套126平米的房子,按绥化当时房价,约价值50万元。他作为独生儿子,父亲不留给他,反而留给一个保姆。刘文辉无论如何想不通:阚玉兰按月拿工资,还带着一家子吃住在自己家,照顾父亲天经地义,纵有恩情,也大不过血缘亲情呀?
刘文辉越想越觉得这里面有文章。联想到近几年父亲对阚玉兰的依赖,还供养着她们一家人,他不由想歪了,一定是这个女人和父亲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否则这一切,不符合常理。刘文辉愤从心生,说话也放肆起来:“你还是交出钥匙,乖乖离开吧,免得大家撕破了脸不好看。我警告你,别耍什么花招。”
阚玉兰脸色更难看了,语气很不友好:“请你放尊重点。你现在是在我的房子里。除了信,你爸还留下了遗嘱,遗嘱是有法律效应的。”
“是不是你勾引我爸,跟他有了私情?以此要挟爸爸写遗嘱?”刘文辉更加气急败坏,说话口不择言。阚玉兰更火了,大声骂了起来:“你这个不孝子,你爸妈生病的时候,你在哪儿?现在跑来争财产了?你爸活着的时候没享过你一天福,死了你还污蔑他。这个房子我要定了!不服就去法院告我!”
这些话将刘文辉彻底激怒了,他越发认定阚玉兰在他面前耍了阴谋诡计,霸占了房产。盛怒之下,他彻底失去理智,冲上去掐住了阚玉兰脖子:“把遗嘱交出来。”阚玉兰拼命挣扎,刘文辉越发用力。几分钟后,她瘫软在地,刘文辉这才惊慌失措地松了手。
看到阚玉兰没有了生命体征,刘文辉害怕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打110自首。绥化市公安局刑警队民警迅速赶赴现场,刘文辉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
民警迅速展开调查,通过对刘国利的亲友、邻居等众多人走访,尤其是邻居吕梅的佐证,证实阚玉兰与刘国利关系清白,是正常的雇佣关系。警方经笔迹鉴定,证实书信和遗嘱都是刘国利所写,有法律效应。
而对于阚玉兰和刘文辉的冲突,吕梅更是十分不解。她对警方讲述说:老刘去世前,给小阚留下了那把钥匙,要她取东西给刘文辉。小阚是个守规矩的女人,怕有什么嫌疑,喊我一起打开铁箱子。里面就一封信和一份遗嘱,我看了,老刘要把房子留给小阚。小阚表示要还给刘文辉。我还劝她再想想,毕竟是一套房子啊,她一辈子都买不起。可她一再表示受不起。她打算约我一起跟刘文辉说清楚,把房子还给他的。怎么就突然被掐死了呢?
阚玉兰已死,她去世前究竟作何打算,已无从得知。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前后态度反差如此大,很大程度上是被刘文辉侮辱性的语言激怒。案发后,刘文辉得知真相,追悔莫及。此案目前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现在很多单独家庭,子女一旦滞留他乡,就对父母不管不问,父母如同孤老。他们在失望中,更愿意视一个保姆为亲人。一个保姆的真心,就能让老人如此感激涕零,宁愿将财产留给他人。这个故事背后老人的哀哀之心,才真正令人心酸。保姆的“恩”之大,在儿女看来,越是不可思议,越是不合情理,越是彰显出父母对儿女的彻底失望,也折射出儿女的冷漠。
(犯罪嫌疑人为实名)
编辑/陈宝岚
(来源《知音》知音下半月版2014第17期,独家版权,严禁转载,否则将追究侵权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