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字敖之，台湾作家、中国近代史学者、文化学者，1935年生，祖籍吉林省扶余县。1949年举家赴台，定居台中。2018年3月18日因病去世。

最好的纪念是阅读他的文字，了解他的思想，本文为大家推荐李敖的六篇译作和《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中的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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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

love's secret

william blake

love's secret

never seek to tell thy love,

love that never told can be;

for the gentle wind doth move

silently, invisibly

i told my love, i told my love,

i told her all my heart,

trembling, cold, in ghastly fears,

ah! she did depart;

soon after she was gone from me,

a traveler came by,

silently, invisibly;

he took her with a sigh.

（一）

君莫诉衷情，衷情不能诉。微风拂面来，寂寂如重雾。

（二）

我曾诉衷情，万语皆烟树。惶恐心难安，伊人莫我顾。

（三）

伊人离我后，行者方过路。无言只太息，双双无寻处。

（李敖 译）

附：朱光潜译文：

（一）切莫告诉你的爱情，爱情是永远不可以告诉的，因为她像微风一样，不做声不做气地吹着。

（二）我曾经把我的爱情告诉二又告诉，我把一切都披肝沥胆地告诉爱人了。打着寒颤，耸头发地苦诉，然而她终于离我而去了！

（三）她离我去了，不多时一个过客来了。不做声不做气地，只微叹一声，便把她带去了。

（朱光潜 译）

李敖对朱光潜译本的评价：“达意有余，诗意不足。”并自我评价：“比朱稍胜”。

李敖：“我认为诗以有韵为上，没韵的诗，只证明了掌握中文能力的不足。”

其二

no man is an island

john donne

no man is an island,

entire of itself;

every man is a piece of the continent,

a part of the main.

if a clod be washed away by the sea,

europe is the less,

as well as if a promontory were,

as well as if a manor of thy friend's or of thine own were:

any man's death diminishes me,

because i am involved in mankind,

and, therefore,

never send to know for whom the bells tolls;

it tolls for thee.

没有人能自全，

没有人是孤岛，

每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要为本土应卯

那便是一块土地，

那便是一方海角，

那便是一座庄园，

不论是你的、还是朋友的，

一旦海水冲走，

欧洲就要变小。

任何人的死亡，

都是我的减少，

作为人类的一员，

我与生灵共老。

丧钟在为谁敲，

我本茫然不晓，

不为幽明永隔，

它正为你哀悼。

（李敖 译）

其三

the road not taken

robert frost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yellow wood,

and sorry i could not travel both

and be one traveler, long i stood

and looked down one as far as i could

to where it bent in the undergrowth;

then took the other, as just as fair,

and having perhaps the better claim,

because it was grassy and wanted wear;

though as for that the passing there

had worn them really about the same,

and both that morning equally lay

in leaves no step had trodden black.

oh, i kept the first for another day!

yet knowing how way leads on to way,

i doubted if i should ever come back.

i shall be telling this with a sigh

somewhere ages and ages hence:

two roads diverged in a wood, and i—

i took the one less traveled by,

and that has made all the difference.

未走之路

曲出两径，殊难兼行，

游子静立，极目而凝：

径末深处，隐于野林。

吾踏别途，应是两全，

林深草菁，欲没其间，

恰似相同，覆路足印。

无人径深，落叶铺静，

始择它途，亦难穷尽。

疑此之后，回首惊惊。

此去经年，诉说太息，

两径分林，人罕路稀。

吾迈一支，与昨异矣。

（李敖 译）

附：顾子欣译本

未选择的路

罗伯特·弗罗斯特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却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呵，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顾子欣 译）

附：方平译本

一条未走的路

罗伯特·弗罗斯特

深黄的林子里有两条岔开的路，

很遗憾，我，一个过路人，

没法同时踏上两条征途，

伫立好久，我向一条路远远望去，

直到它打弯，视线被灌木丛挡住。

于是我选了另一条，不比那条差，

也许我还能说出更好的理由，

因为它绿草茸茸，等待人去践踏——

其实讲到留下了来往的足迹，

两条路，说不上差别有多大。

那天早晨，有两条路，相差无几，

都埋在还没被踩过的落叶底下。

啊，我把那第一条路留给另一天！

可我知道，一条路又接上另一条，

将来能否重回旧地，这就难言。

隔了多少岁月，流逝了多少时光，

我将叹一口气，提起当年的旧事：

林子里有两条路，朝着两个方向，

而我——我走上一条更少人迹的路，

于是带来完全不同的一番景象。

（方平 译）

其四

like barley bending

sara trevor teasdale

like barley bending

in low fields by the sea,

singing in hard wind

ceaselessly.

like barley bending

and rising again,

so would i, unbroken,

rise from pain;

so would i softly,

day long, night long,

change my sorrow

into song.

大麦诗

麦穗曲身偃，滨海低田瘠，

疾风动地来，高歌何能已。

麦穗曲身偃，既偃又复起，

颠扑不为折，昂然疮痛里。

我生亦柔弱，日夜逝如彼，

强把万斛愁，化作临风曲。

（李敖 译）

附：朱令译本

大麦歌

大麦俯身偃，海滨有低地，

巨风动地来，放歌殊未已；

大麦俯身偃，既偃且复起，

颠仆不能折，昂扬伤痛里；

我生也柔弱，日夜逝如此，

直把千古愁，化作临风曲。

（朱令 译）

其五

to w.p.

george santayana

with you a part of me hath passed away;

for in the peopled forest of my mind ,

a tree made leafless by this wintry wind ,

shall never don again its green array.

chapel and fireside,country road and bay,

have something of their friendliness resigned;

another,if i would, i could not find ,

and i am grown much older in a day.

but yet i trdasure in my memory,

your gift of charity and young heart's ease,

and the dear honour of your amity;

for these once mine, my life is rich with these.

and i scarce know which part may greater be --

what i keep of you , or you rob from me.

冬风扫叶时节，一树萧条如洗，

绿装已卸，卸在我心里。

我生命的一部分，已消亡

随着你。

教堂、炉边、郊路和港湾，

情味都今非昔比。

虽有余情，也难追寻，

一日之间，我不知老了几许？

你天性的善良、慈爱和轻快，

曾属于我，跟我一起。

我不知道哪一部分多——

是你带走的我，

还是我留下的你。

（李敖 译）

附：余光中译本

我生命的一部分已随你消亡；

因为在我心里那人物的林中，

一棵树飘零于冬日的寒风，

再不能披上它嫩绿的春装。

教堂、炉边、郊路和港湾，

都丧失些许往日的温情；

另一个，就如我愿意，也无法追寻，

在一日之内我白发加长。

但是我仍然在记忆里珍藏

你仁慈的于性、你轻松的童心，

和你那可爱的、可敬的亲祥；

这一些曾属于我，但充实了我的生命。

我不能分辩哪一分较巨——

是我保留住你的，还是你带走我的。

（余光中 译）

其六

danny boy

oh danny boy

the pipes the pipes are calling

from glen to glen

and down the mountain side

the summer's gone

and all the flowers are dying

'tis you 'tis you must go

and i must bide

but come ye back

when summer's in the meadow

or when the valley's hushed

and white with snow

'tis i'll be here

in sunshine or in shadow

oh danny boy oh danny boy

i love you so

and if ye come

when all the flowers are dying

if i am dead

as dead i well may be

i pray you'll find

the place where i am lying

and kneel and say an "ave"

there for me

and i shall hear

the soft you tread above me

and all my grave

shall warmer and sweeter be

then you will kneel

and whisper that you love me

and i shall sleep in peace

until you come to me

墓中人语

哦，danny boy，

当风笛呼唤，幽谷成排，

当夏日已尽，玫瑰难怀。

你，你天涯远引，

而我，我在此长埋。

当草原尽夏，

当雪地全白。

任晴空万里，

任四处阴霾。

哦，danny boy，

我如此爱你，等你徘徊。

哦，说你爱我，你将前来，

纵逝者如斯，

死者初裁。

谢皇天后土，

在荒坟冢上，

请把我找到，找到，

寻我遗骸。

即令你足音轻轻，在我上面，

整个我孤坟感应，甜蜜温暖，

你俯身向前，诉说情爱，

我将死于安乐，直到与你同在。

傲气逼人的李敖一生曾三次入狱。其中他在71年第二次入狱时，给7岁的女儿李文写了多封书信，许多内容都在教女儿英语。

与李敖给人的不羁印象不同，书信文字柔情款款，妙趣横生，是一本极好的英文启蒙读物。这些书信后来成书出版，叫做《坐牢家爸爸给女儿的八十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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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出了其中的三篇，一起感受一下：

1.《纸上谈钱》

亲爱的小文：

九岁生日姥姥给你五块钱，你怎么花的?还是藏了起来，变成一个小财迷（money-mad）?

美国的钱，一分（cent）叫penny，一分没有叫penniless，就是“一贫如洗”“穷光蛋”。turn an honest penny是正正当当的挣钱。penny pincher是小器（气）鬼（miser）。penny-wise and pound-foolish是“省小的花大的”“省小钱吃大亏”“贪小失大”。a penny saved is a penny gained，是“省一文就赚一文”。take care of the pence，and the pounds will take care of themselves，是“注意小钱，大钱便会白已注意自己”，也是“小事注意，大事自成”的意思。penny虽是小钱，但a pretty penny却是很多钱，如their car must have cost them a pretty penny（他们那辆车一定花了他们一大笔钱）。

一分下来是五分，叫nickel，也叫jit或jitney，跟五分有关的也有一个小器鬼，叫nickelnurser。

十分叫一毛dime，卖便宜东西的店叫“一毛商店”（dime store），也叫five-and-dime、five-and-ten、five-and-ten-cent store、ten-cent store，“一毛一打”（a dime a dozen）的意思是太普通了、太多了、不值钱了，跟中文“车载斗量”“过江之鲫”“多如牛毛”等意思很近。actors are a dime a dozen in the city，就是“城里演戏的车载斗量”的意思。

二十五分叫两毛五，就是一块钱的四分之一，所以叫quarter，另外有三个词儿只是算的时候用，并没有这种角子：

一、bit是两毛五的一半，12 1/2cents

二、short bit等于一毛

三、long bit等于一毛五

五十分叫五毛，就是半块钱half dollar、half-dollar、haff-buck，一块钱（dollar）俗称很多，buck最常用，buck是“雄鹿”，雄鹿的眼睛叫buckeye，“橡树”的果像这眼睛，所以橡树就叫buckeye，你住的州ohio橡树最多，所以外号叫buckeye state（橡树州）；而生在或住在这个州的人，外号就叫buckeye所以你呀，小文，就叫buckeye。

爸 爸

一九七三年十月七日

2.《喊一声“芝麻开门!”就行了》

亲爱的小文：

过生日姑姑给你烤蛋糕，多好啊！蛋糕叫sponge cake，sponge是海绵，蛋糕莲蓬的，不是正像海绵吗？cake就是糕饼的意思，美国有一种“饼步舞”（cake walk），谁表演得最好就给谁一块cake。有一句成语叫take the cake，怎么用，姊姊做完功课时，向她请教。“两者不可得兼”是you cannot eat your cake and have it。“望梅止渴，画饼充饥”是to gaze at plums to quench one's thirst, to sketch a cake to satisfy one's hunger。有一个故事说请人吃饭，主人光用嘴说一道一道的菜，并没有真的菜端上来，这叫“巴米赛德酒席”（a barmecide feast），也正是“画饼充饥”的意思。这个故事是《天方夜谭》里头的，天方就是现在的伊朗（iran）。《天方夜谭》是一本一千多年的故事书，非常有意思，你要把它看一遍。姥姥给八舅写信，一开头就叫“辛巴”，就是《天方夜谭》里的“辛巴达”（sinbad或sindbad the sailor），因为姥姥想叫八舅七航妖岛，所以这样叫。这本书里还有中国小孩阿拉丁（aladdin）神灯故事，还有阿利巴巴与四十大盗（ail baba and the forty thieves）， 一喊咒话（charm）“芝麻开门！”（open sesame!）（芝麻是由中国经墨西哥（mexico）传到美国去的）门就开了（他们若活到今天，若想开六姑锁来锁去的保险箱，喊一声“芝麻开门！”就行了）。《天方夜谭》英文名字叫《阿拉伯之夜》（arabian nights），也叫《一千零一夜》（the thousand and one nights），英文中跟阿拉伯有关的还有：

arabic numerals，也叫arabic figures（阿拉伯数字），就是你算术上用的1，2，3，4，5，6，7，8，9，0（姥姥说你算术很好，爸爸很高兴）。street arab意思是街上阿拉伯人，就是无家可归流浪街头又偷又讨的小孩。

arabian camel（阿拉伯骆驼）也叫单峰驼（dromedary），另外有两个峰的叫双峰驼（bactrian camel）。骆驼虽然能负重致远（一天可走一英里），但苦背东西背过了头，最后一根稻草（the last straw）也会压垮了它。英文有句格言叫the last straw breaks the camel's back。意思就是最后的小负担也会弄垮了全部、小事酿成大祸、凡事要适可而止。亲爱的小文，你喜欢爸爸写给你这些“台北夜谭”吗?

爸 爸

一九七三年十月二十一

3.《理发匠就是外科医生，外科医生就是理发匠》

亲爱的小文：

你有没有按头发的颜色，把班上的同学分一下？金发碧眼是blonde，褐色是brunette，浅黄色是towhead，红色是redhead。发型是hairdo，发针（发夹）是hairpin。中国人描写生气，气得头发把帽子顶起来，叫“怒发冲冠”（so angry that the hair stand up and tips off the hat）；气得头发像指头一样立起来，叫“发指”（so angry that the hair rises）。英文中这类字眼，不是描写生气而是描写害怕，a hair-raising story或the tales of the jungle made our hair stand on end．都是写害伯，有中文“毛发悚然”的意思。没有头发叫秃子(baldhead、baldy、baldie)，只脑门上秃叫as bald as a coot，有一句名言是：

opportunity has hair in front but is bald behind.（机会——前面有发后面秃。）

意思就是一失掉机会，就抓也抓不住了——秃秃的，怎么抓？这句名言出自《伊索寓言》(aesop's fables)，伊索是二六○○年前希腊的一名奴隶(a greek slave)，这本书非常好，你要看看，像小孩子喊：“狼来了！狼来了！”（wolf！wolf！）像“狗占马槽”（“占着毛坑不拉屡”）都是这本书里的故事。

中国人骂和尚叫“贼秃”“秃驴”（“指着和尚骂贼秃”），美国人叫知识分子叫“蛋头”（egghead），蛋和光头不是很像吗？假发叫，英国的法官都戴假发，难看死了。

给女人做头发的叫hairdresser，给男人理发的叫barber，英国古时候理发匠就是外科医生，外科医生就理发匠，直到四百年前国王亨利第八（henry Ⅷ）出来，才订法律把barber-surgeon分开，但仍许理发的给人放血（bloodletting）和拔牙，却不准外科医生给人刮脸了。现在理发店（barbershop）门有活动的柱子，叫barber或barber's pole，就是以前给病人放血后的绷带，如今已变成理发店的招牌了。打棒球时，故意投球从batter的脸边擦过，好像给人刮脸一样，这种bitcher叫barber。

爸 爸

一九七三年十一月四

附：李敖辞世公开信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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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我是李敖，今年83岁。

年初，我被查出来罹患脑瘤，现在刚做完放射性治疗。现在每天要吃6粒类固醇，所以身体里面变得像一个战场，最近又感染二次急性肺炎住院，我很痛苦，好像地狱离我并不远了。

我这一生当中，骂过很多人，伤过很多人；仇敌无数，朋友不多。医生告诉我：“你最多还能活三年，有什么想做、想干的，抓紧!”

我就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除了把《李敖大全集》加编41-85本的目标之外，就想和我的家人，友人，仇人再见一面做个告别，你们可以理解成这是我们人生中最后一次会面，“再见李敖”及此之后，再无相见。

因为是最后一面，所以我希望这次会面是真诚，坦白的。不仅有我们如何相识，如何相知，更要有我们如何相爱又相杀。

对于来宾，我会对你说实话；我也想你能对我讲真话，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或许我们之前有很多残酷的斗争，但或许我们之前也有很多美好的回忆;我希望通过这次会面，能让我们都不留遗憾。不留遗憾，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我对你的期盼。

对于来宾，不管你们身在哪里，我都会给你们手写一封邀请信。邀请你来台北，来我书房，我们可以一起吃一顿饭，合一张影，我会带你去看可爱的猫，我会全程记录我们最后一面的相会，一方面是留作你我纪念，另一方面也满足我的一点私心：告别大陆媒体近10年了，我想通过这些影片，让大家再一次见到我，再一次认识不一样的我，见证我人生的谢幕。 谢谢各位！

文章转自：英语教学、译匠、翻译学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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