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达山剿匪记

李朝阳 遗作

李兴发 整理

对文稿中有些人物的真实姓名为避免对其后人的影响均采用了（某）化名，就此予以说明。

（接上期）

7

七星泡警察署长喻殿昌，字显舟，辽宁省沈阳市人，行伍出身，早年曾毕业于奉天讲武堂。由于学科成绩优异，又机灵，被派往东北王张作霖处当侍卫。1929年派到宝清县，充任宝清县自卫团总团教练。1933年春，日本侵略者占领完达山地区三江平原后，身为宝清县自卫团总团教练的喻殿昌本应率部与倭寇对抗，抵御日本侵略者，而喻殿昌却抱着“有奶就是娘”的奴才心理，投靠了侵略者，被日本人委任宝清游击队中队长。

这期间他经常带队围剿抗日义勇山林队，追捕抗日积极分子，因此很受日本人的赏识，于1936年升任黑龙江省宝清县第三区（现宝清县夹信子乡一带）警察署暑长（警佐）。1938年调回县城，充任宝清警备队第二中队长。这期间，他带领部下专门从事“讨伐”东北抗日联军在宝清周边的兰棒山、大叶子沟、蘑菇顶子、七里嘎山、老黑背、勃利、茄子河、龙湖、雁窝岛、大河镇一带。同抗联将士作战多次，杀害了许多抗联战士，1941年初他替代了黄（某）贤，出任了七星泡警察署长。

这次他们奉命进城阻击苏联红军，掩护日本人撤退。喻殿昌事先就告诉手下警察们，到时候多长几个心眼，日本人靠不住了就去投靠苏联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反正有奶就是娘。

喻殿昌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下，见日本人逃走了，他想把部队拉回七星泡，凭着这六十多条枪，在七星泡一带站稳脚跟，另创天下，但他不敢得罪苏联人，今后在政界能站住脚，或许还得靠苏联人撑腰。所以，在日本人逃跑的第二天一大早，喻殿昌就带着弟兄们匆匆忙忙的返回七星泡。

一路上，喻殿昌慢慢憧憬着未来，有些心花怒放，得意洋洋的样子。警察小队长李（某）林有些讨好地问道：“署长，小鬼子们跑了还能回来吗？”

喻殿昌听了仰面哈哈大笑一阵后说： “回甚，往哪回？这些年要不是咱们拼命支着，早叫他妈的“红胡子”给端老窝了。这回他们要是能太太平平回到国内就算万幸了。”

警尉王志平叹了口气，较为惋惜地说：“日本政府也瞎扯淡。弄那么多日本老百姓来东北干啥，这回一撤退，老婆哭孩子叫怪可怜的，哪年月才能逃回去。”

警察刘（某）贵有些文化，脑瓜机灵，看事儿比较准。他接着话说：“日本人派开拓团来东北种地，绝不是他们本国缺少粮食，小日本把侵略说成开发，又在周边勃利、富锦、桦川和咱们这一带哪都建立“满蒙开拓青少年义勇军”十几岁的日本青年就受日本鬼子控制，训练一段就把青少年义勇军送上战场，这是小日本鬼子的一种蚕食政策，使这里慢慢的与他们同化了。到那时东北就不是他们的殖民地，而是他们领土的一部分了。”

喻殿昌听了，赞许地说：“还是启贵说得对。不过这回他们算完了，德国人连老毛子都没干过，老毛子现在打日本那还不是榔头砸鸡蛋一砸一个扁。”

刘（某）贵深谋熟虑地说：“暑长，你别忘了咱们是一直给日本人办事，苏联人来了抓咱们是汉奸咋办？”

喻殿昌又大笑一阵说：“这个大伙放心，老毛子来了也得用当地人，再说了，咱这地方除了抗联那些人外，剩下的谁没给日本人办过事儿，到时候咱们抓几个没跑了的日本人，往老毛子那一送，就说咱们也是抗日的，老毛子能不信吗。他们又不知道这里的实情，咱们说啥他们保准信啥。”

王（某）平笑着奉承地说：“还是署长高见，跟着你走，保险吃不了亏。”

喻殿昌从政从武多年，有着丰富的随机应变和见机行事的经验。在当前，时局不稳，人心惶惶。过去的上司跑的跑逃的逃谁也不管谁。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形势下，要想站住脚做人上人，就必须笼络人心，他听了王（某）平的这话后假惺惺地说：“只要弟兄们看得起我喻某！为了兄弟们的利益，就是杀身舍命喻某也再说不辞。”

简单的几句话，把众弟兄说得心里热乎乎的，有谁能听出这句话中隐含着多么大的私欲和野心！

这时，走在最前面充当尖兵的警长任（某）田，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上气儿不接下气地报告说：“署长，前面发现日本人，坐着大马车，好长一大溜，有男有女，还有些小孩，有他妈的好几百人呢！”

喻殿昌听了报告心中一乐，心想机会来了，但他又怕对方人多打不过，闹不好把自己搭进去。他不动声色地寻思一会，严肃地说： “弟兄们，既然大家信得过我，就应该听我的命令，这也没有弄清日本人的情况前，谁也不要乱来，谁要是乱来，整出事来我可不能容他！大家压好子弹，打开保险，拉开距离，装着没事的样子慢慢往前走，到时候听我的警笛为行动信号。”说着，他把警笛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来，把白色的笛带挂在脖子上，警笛当啷在胸前，又把别在腰间的匣子枪的保险打开，手一挥，六十多人的队伍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伪警察们一个个装得挺轻松，其实心里紧张极了，他们这是头一回要和日本人打仗。以前也知道日本人打仗厉害，心里哪能不害怕，胆子小一些的直往别人身后靠，没上过战场的吓得两腿直哆嗦，费好大劲儿才能迈着不听使唤的双脚走出鸭子步。喻殿昌和那些多有实战经验的老警棍们冷静多了，他们不慌不忙，从从容容地走在前面。喻殿昌心里明白，今天如能打过他们，就冷不防敲他一下，一是能为今后投靠苏联人准备了丰盛的见面礼，二是还能捡到一些“洋落”，笼络笼络弟兄。如果约莫打不过他们，也别去惹那个骚。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就当没见着一样。

他一边儿寻思着一边慢慢地往前走，在县城东南（现今宝清县凉水点儿新丰屯南）公路上与日本人大车队相遇。喻殿昌仔细一看，原来是杨荣围子开拓团的团民。坐着马车和牛车往宝清撤退。开拓团团长谷藤正川坐在第一辆马车上。身挎匣子枪，双手抱着一支三八大盖，同车还坐着五六个团民，都是壮年男子，怀里都抱着枪。这一辆可能是开路车，看来他们也为防备在路上发生不测，把身强力壮的男子集中在一起，应付突发事件。

谷藤正川来杨荣围子开拓团一年多，与喻殿昌相识，于是他在车上显得很亲热地与喻殿昌打着招呼：“喻暑长，哪边地去？”

喻殿昌向谷藤正川点点头，也显得很热乎儿地回答道：“七星泡那边去，你们哪边地去？”

谷藤正川说：“县城的去，说完还向喻殿昌长时间地挥着手，大有永别之意。”

后面的大车上都坐着些日本妇女和小孩儿。但每个车上都有拿枪的男人押车。喻殿昌在七星泡当署长好几年，杨荣围子开拓团的人多数都认识他，纷纷向他打招呼，以示告别，都用生硬的汉话喊着“喻暑长再见。”

8

喻殿昌漫不经心地向擦身而过去的开拓团团民挥着手，这时他的心理矛盾极了。要打，是极容易把这些人打败，可有些人都认识，怎好意思下手。不打，过了这个村可没有那个店了。以后拿什么当见面礼？想到这，他猛地一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些马车、牛车，慢腾腾地向前面走去。他叼起警笛一阵猛吹。嘟、嘟、嘟……警笛声就是命令，就是战斗。警察们随着警笛声，迅速地散开，伏在公路两侧沟内，密集的子弹一排又一排的向车队打去，车上那些手无寸铁的日本妇女和儿童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打死不少。活着的喊爹叫妈的往车底下拱，往草甸子里窜。这一乱营，目标更明显。警察中有很多是兵痞和炮手出身，枪法很准，他们一枪一个地射击着乱窜的人群。

谷藤正川被后面的枪声打傻了，当他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后，急忙跳下车组织人力往后冲，企图用最快的速度去保护那些团民。可是警察的火力太猛。他带人冲了几次都被压了回来，眼看着一个个团民在警察的枪口下丧生。他眼睛红了，嗓子骂哑了，均无济于事。有枪的团民倚着壕沟和木桥为掩体进行反击，但因火力相差悬殊，日本开拓团团民们已经顶不住了，有的开始边打边向后面逃去。那些大车多数已车翻人亡，公路上满是人畜的尸体，惨不忍睹。古藤正川知道，这样对抗下去，很快就会全部灭亡，为了赶快冲出去报信，求得活命，他扑到一辆马车旁，卸下一匹马，随即翻身上马，向宝清方向奔去。有的武装团民见团长冲出去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抓住马匹往外冲，可是跑不多远就有人被枪弹击中，从马背上栽下来。整个战斗不到半小时，日本人逃的逃，亡的亡，战场上开始宁静下来。

这时，喻殿昌抬起头来，命令警察们打扫战场，收缴战利品。警尉老胡、警长王凤山见发财的机会已到，便不顾一切地冲向死伤的人群中，想多得些 “洋落”，不曾想躲在桥洞内的两个武装日本团民，早已看在眼里，随着两声枪响。这两个警察翻身栽倒在公路上，一命呜呼。其余警察见同伙被击毙，便不敢贸然行事，不得不重新卧倒，向木桥方向继续射击，而那两个日本人趁着警察们慌乱之际，顺着小河的柳条通逃之夭夭。

喻殿昌叫警察们拼凑两台大车，车上拉着阵亡的警察，装上 “洋落”，带着胜利的喜悦，向七星泡走去。

谷藤正川冲出战场，飞马向宝清县城奔去，他已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心里想着快把这里的遭遇报告给佐田树二，告诉给安田正太郎和笠原英杰，让他们为自己的妻儿报仇，为团民们报仇。（他怎么不反思一下，日本侵略中国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中国人。）

当他跑到县城附近时，头脑开始冷静下来，他想到喻殿昌之所以敢向他们开枪，说明城里的同胞们一定撤离了，否则的话，喻殿昌就是长十个脑袋他也不敢，自己不能盲目进城去白白送死。于是，他策马绕过县城，向西南方奔去。

当马跑到小城子天已快黑了，这时，那匹马已经累得汗流如雨，鼻子直喷白气，四条腿颤抖得快趴下了。谷籐见路北一户人家的马厩里拴着一匹大白马，正在槽头吃草，就把他的枣红马牵了进去。户主一看进院个日本人，还扛支枪，急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慌忙问：“太君，你有事儿？”

谷藤正川用生硬的汉语问道：“你看没看见有大队日本人往西走？”

“有，有，前天过一拨，昨天过一拨，今天也有零星过的，听说全县的日本人都往勃利去了，要从那回国。”户主老老实实地说。

“我的马给你，你的马我用。再给我弄些吃的，我要赶路，快快地。”谷藤正川用不可质疑的口吻命令着。

“好、好、马上就来。”户主说着一溜小跑进了屋，不一会儿，他不得不拎出一包大饼子，又牵出他的大白马交给了谷藤正川。

谷藤换了马，充了饥，又心急火燎地向西南飞奔而去。

天又下雨了，稀稀拉拉下个不停，出了小城子，便进了完达山余脉兰棒山山区。泥泞的山路马跑不起来，谷藤正川只好任它慢慢走着，自己也趁着雨夜放松一下。

第二天，谷藤正川赶上几伙日本人，但都是宝清和饶河逃难的开拓团团民，山路两旁尽是遗弃物，有卡在泥坑里和陷进路旁烧毁的汽车，也有枪支器械，还有行李衣物等。

谷藤正川触景生情，想起被喻殿昌枪杀的儿女和同袍们，怒火攻心，又频频摧马向西奔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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