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发表于《连环画报》1985年11月号）

原著 白 朴

改编 王 榷

绘画 杨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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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唐朝凤仪年间，连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一日风和日丽，高宗驾幸西御园。但见苑内铺金叠翠，然而群芳寥落，皇心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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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翌日传下旨来，诏谕工部尚书裴行俭赴洛阳采集奇芳异卉，重振西园。裴行俭因年事已高，不堪风尘，荐举其子少俊前往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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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其妻柳氏道：“少俊年方弱冠，尚未聘娶，洛阳花柳之地，如何去得？”尚书呵呵一笑：“我儿唯亲诗书，不通女色，才德并具，品貌兼资，便是龙潭虎穴，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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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且说，裴少俊少负不羁之才，长有潘安之貌，终岁困居后花园内读那圣贤之书，终觉寒窗寂寥，每每惆怅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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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这日裴行俭将少俊召至堂前，自比为八烈周公、三移孟母，将那道德训诫说得少俊昏昏欲睡。尔后才令张千服侍，即刻准备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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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少俊如笼中之鸟出得门来，只觉天阔地宽，目不暇接。时值初春天气，一路上但见牝牡求偶，鸳鸯比翼，青山叠翠，溪水摇绿，令人心荡神迷。到得洛阳，少俊更是眼花缭乱，留连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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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再说，洛阳城边有一李姓人家，主公官居在外，夫人张氏留居府内。膝下一女，小字千金，自幼深通文墨，尤善丹青，臧否古今，常有惊人之论；芳龄十八，出落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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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权豪势要之家走马灯似地托媒问聘。怎奈那些碌碌富家儿尽遭千金白眼。张氏夫人只好一一谢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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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日，丫环梅香打趣说：“可惜当今的司马相如偏生不曾托得媒来。”千金叹道：“说得也是。终身大事，岂听他人主宰！可惜我幽禁深闺，纵有卓文君的见识，又何能自觅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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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转眼三月初八，正是上巳节令，洛阳的士女王孙倾城出游。一路上香车竞驰，宝马并辔，热闹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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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春色撩人，李千金信步来在后花园吟诗作画，舒心写意。但见对对鸳鸯戏碧水，翩翩彩蝶恋芳菲；一时愁丝万缕，自叹天生丽质，不知何人堪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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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将身来在假山之上。放眼望去，但见粉墙外，一湾碧水潋滟，两岸红柳如炽。繁花掩映，似有一位书生策马而来，仪态万方，气度超群。千金情不自禁，心儿狂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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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来者正是裴少俊。这一日少俊也乘兴出游，恍惚间来至城边。只见柳暗花明处，一道粉墙托出个幽静的花园假山，有一位绝代佳人香腮半掩，明眸含情，正攀着一枝青梅定睛儿瞧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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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霎时间，墙头马上一对痴情儿女四目相觑，心心相印。张千忙说：“公子休招惹那小姐。若还老爷知道，待去哪里分说？”少俊信口便道：“他只如泥塑木雕，何曾有血肉之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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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语毕，自知失态，却一笑置之；就着马背立书七绝一首，教张千以买花种为名，给千金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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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千金展卷看来，眼前龙飞凤舞，字字珠玑，其中柔情缱绻，尽出肺腑。千金暗自寻思：“只今日这个书生便是奴家的司马相如了。”便步原韵和诗一首，相约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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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梅香接书在手，作势道：“这简帖儿我竟送与老夫人看去！”唬得千金再三央告，这才噗嗤一笑，转身给少俊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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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河汉清且浅，鹊桥两相联，意气相投结良缘，传书递信牵线。从此，一待金鸟西坠，月上柳梢，少俊便频频往返。桥头水边，月下花前，两人鱼水相依，如胶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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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一日夜里，两人正在绣房幽会，被上房中管事的嬷嬷闯来发现。事出意外，两人恐慌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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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嬷嬷指着少俊少君便问：“这穷酸饿醋，怎比得往日托媒的权贵之家？”千金答道：“裴郎才高子健，志比青云。孩儿自订终身，愿与他百年恩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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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嬷嬷待要禀告夫人，将少俊送官究办；千金泪如雨下：“人非木石，岂能无情。既为礼教不容，孩儿愿以身殉情。”说罢，便要自寻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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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嬷嬷为二人真情所动，便道：“也罢，权当老奴不知，你二人远走高飞去吧。”次日，少俊便将小姐扮作眷属，随官车迤逦奔京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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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不日，裴少俊回得府内，拜过双亲，忙将看守后花园的老院公请进书房，纳头便拜。老院公听完原委，叹道：“老相公恪守圣教，不晓人情。只好由老奴作成了你们这桩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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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是夜，院公相助，将千金从角门迎进。少俊和千金千恩万谢。公公忙说：“只盼你夫妻和美，老奴自会加以小心，防范老爷知道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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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春秋易度，匆匆便是七载。千金在这咫尺之地、风流牢狱之中养下一双儿女，取名端端、重阳，全都粉妆玉琢，活泼可爱。老院公伴同玩耍，终日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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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清明节令，裴尚书偶感风寒，着少俊奉母亲到郊外上坟祭祖。行前少俊再三叮嘱院公小心在意，院公笑道：“便是老相公自己来了，老奴也将他支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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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少俊去后，千金传下节令酒果。院公守在后院门口。多饮得三杯两盏，不觉有些醉意，不提防端端、重阳追着蝴蝶来到门首。端端将身一扑，一双小手偏生捋着了公公的胡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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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院公猛然惊起，将两个孩儿赶回院内，终于不胜酒力，倚着湖山自顾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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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意裴尚书素日无暇，此时枯坐无聊，信步来在后院。本想检查一下少俊的功课，无意中却发现了两个孩儿，便将院公唤醒，盘问来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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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两兄妹云中雾里，径向书房奔去。裴行俭料定必有蹊跷，便要去堂上看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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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忽见书房内一个妇女闪躲，更生疑惑。院公忙上前谎称：‘这妇人并两个孩儿摘我家花朵，躲在房中，待老奴带去发落便是。’裴尚书冷笑一声：“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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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遂将母子三人带在院中盘问。千金不愿院公受累，只以实言相告。裴行俭懊恼世代家声毁于一旦，将千金斥为“娟优酒肆之妇、伤风败俗之女”命下人拉下拷打，堪问“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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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适逢柳氏夫人和少俊祭祖归来，裴行俭强令少俊立下休书，并向千金骂道：“名门令誉、世道人心都叫尔等淫奔荡妇败坏了！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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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千金忿然辩道：“我与少俊才情相慕，天赐良缘，何罪之有？”裴行俭气极，将夫人头上一根簪儿叫千金磨得针儿般细，乃承认她良缘天赐；若还断了，便要留下儿女，将千金只身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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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千金不忍母子分离，织好勉为其难。岂知玉簪儿如何磨得，只听一声响亮，便自折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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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裴行俭心比铁石，又命千金银瓶汲水。只那游丝般绳儿不断，便认作天意；若还断了，便要强分骨肉，拆散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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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弦断瓶落，云暗天倾，千金痛不欲生。娇儿嚎啕，少俊掩袂，众人无不沧然泣下，唯独尚书大人自以为礼义得伸，功德无量，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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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夫妻二人百般无奈，少俊只好秉承父命，上朝求名。就便瞒过裴尚书将千金伴送回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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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千金回得李府，方知两老已故，更是痛上加痛，心如刀绞。嬷嬷一旁劝道：“只当红颜命薄便了，当心身子要紧。”梅香跺脚道：“若还那负心的秀才再来，小姐也照样赶得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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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梅香未想到那遭千杀的裴秀才却有经国济世之才，殿前应试，独占鳌头，高中了头名状元，除为洛阳县尹。他走马上任，便即换了旧时衣裳，直奔李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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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遥见门内一个丫鬟，正是梅香，连忙上前问询，谁知梅香佯装不识，把个少俊冷落在门首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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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梅香回房禀明，千金千头万绪，悲喜交集。那少俊已陪着笑脸不请自进。向千金谢罪已毕，便苦苦哀告，意欲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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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少俊道：“如今我自官居，家父告老，须是管我不着了。”千金冷言说：“你父乃八烈周公，如今闲居，正好管着普天下的姻缘簿。你身为朝廷命官，安能再干那败坏风俗、辱没上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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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千金余恨未消。少俊只好怏怏而去，连夜修家书一封，着人兼程送达京师。裴行俭读罢，方知前后因由，懊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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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忽见夫人带了端端、重阳来至堂前，裴行俭心生一计，当即命下人备齐羊酒马车，翌日直奔洛阳来见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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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这这日，千金正自烦愁，忽见裴行俭夫妇并少俊挈同端端、重阳入得府来，一时百般况味，涌上心头。裴行俭自认昏聩，千金正色道：“簪断瓶裂，你教少俊休了我，如今岂能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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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裴行俭忙为千金擎杯把盏，下话道：“往事不堪回首，权当它一场误会。”千金嗤之以鼻：“我则是个无媒无聘的卓文君，何必谦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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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端端、重阳见千金不肯相认，不由得大放悲声，双双抱住亲娘，痛不欲生，齐声唤道：“亲娘不认，留我两个何用，不如就死在你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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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骨肉情深，令千金柔肠寸断；看在儿女份上，方才回心转意，拜认了公婆，与少俊重偕鸾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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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尔后夫妻恩爱，骨肉相亲，阖家皆大欢喜。正是：有缘千里邂逅，定情马上桥头，意趣相投天作合，何必区区结彩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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