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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文鱼simon ?

1.魔术

春末的风像个技术高超的贼，钻进地下通道，翻动着老何桌上的扑克牌，老何按住牌，没有让风得逞，他在等上钩的鱼。

三个不到二十岁，分别顶着红毛、绿毛和黄毛的年轻人走过来，他嗅到机会，在小桌子前变换着三张扑克牌的位置。

“来呀，猜猜红桃q在哪。”他吆喝着，“只要猜中，压多少赔十倍，走过路过，发财的机会别错过。”

“交通灯”组合走到他的摊位前停住，绿毛扫了扫他摊位前的二维码，转十块猜一次。

老何将三张牌摆在桌上，两边是黑桃k，中间是红桃q，给他们看清楚后，翻过牌，开始变换它们的顺序。

他清楚，这三个洗剪吹的眼睛已经被骗到了，就在他把牌翻过来丢在桌上的那一刻，他们以为红桃q在中间，其实已经跑到左边去了。好几年前他在街头流浪艺人那学过魔术，虽然只是皮毛，但至少能混饭吃。

十来秒后，老何停止换牌，绿毛猜红桃q在最右边，老何把牌翻开，红桃q在中间。

“再来一次。”绿毛有些生气，可能是觉得在朋友前没面子，又扫了次二维码。“一百。”

老何故技重施，绿毛又没猜中。

“你作弊！”绿毛一个拳头招呼到老何的眼前，老何往旁边一闪。他虽然年轻时当过兵，但现在四十多了，不是三个年轻人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他们踢倒在地，拳脚雨点般落下，不知哪里的保安赶过来，他们才逃命似的离开。

老何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除了腰背有点疼，倒没什么大事。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他发誓下次再见到他们，非狠狠揍一顿不可。

叮咚，手机响起，是他在北京念大学的女儿何凝发来信息，问他能不能转点钱，不多，七百，朋友过生日，急要。

老何看了看手机余额，三位数，八字开头，他掂量着，要是给了女儿，这个月的房租就得欠着，房东大妈脾气臭得很，肯定到时又说三道四，更何况，他又不是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不找你妈？”老何发过去，隔了好久，何凝才回复。“她说今天周末，钱在基金里拿不出来，她又不好找叔叔要，我急用。”

那老娘们，夫妻两人一个月工资上万，一身肥膘，还要从他这里割肉。他也有点怪何凝，虽然名义上他有女儿的抚养权，但她只跟她妈亲，平时住学校，和他联系的少，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她妈固定转给她，有什么事也找她妈帮忙，现在急需才来，算什么，欺负我是喜羊羊吗？

“我没有，找你妈。”老何不想管，何凝也没有再回复。老何拖着寿终正寝的折叠桌，把它丢在角落里，不管曾经多么有用，只要坏掉，就不会再有人往它身上浪费感情，世间一切，皆是如此。

2.上门

琇昀索命般地打来电话，是在一周后的清晨。

那天，天空微亮，仿佛太阳刚升起就即将燃烧殆尽，老何还在家中蒙头大睡，“香水有毒”的来电铃声突如其来，惊得橱柜上的两三只蟑螂四处逃窜。他翻了个身，把电话按掉，当初他专门给琇昀设这个铃声，就是不想接她的电话，一辈子都不想。

铃声不依不饶再次响起，他低声骂了句，关机，继续回梦中同周公对弈。一小时后，铁门被敲得震天响，有如葬礼上的唢呐，老何只好起身，刚一开门，就被人狠狠地往后推。

“你怎么不接电话！”琇昀叉着腰劈头大骂，还没等老何反应过来，她又瞬间泪流满面，转变之快可以拿金马奖影后。

“到底出什么事！”老何摸着自己仅存不多的头发不明就里。

琇昀简单介绍一番后，老何二话不说，立马和她赶去机场。

巨大的飞鸟就位，加速，升空，带来的失重感令人心跳加速。老何记得这辈子印象深刻的心跳加速时光只有四次，二十三年前同琇昀的洞房花烛，二十二年前何凝第一次啼哭，四年前琇昀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和两个小时前，琇昀告诉自己，何凝已失踪两日，生死未卜。

飞机上座位狭小，两人紧挨着，让老何感到不自然。自从离婚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他看着她，一头黑色波浪卷，发根发白，明显是染过，眼角的鱼尾纹也清晰可见，但皮肤细腻，显然平时还是有精心保养，看来，她的第二段婚姻挺滋润。

“你这次出来……”老何提到那名字就喉咙发紧，“林响他知道吗？”

“我没告诉他。”琇昀抬手缕缕额前的碎发，“如果你那么想知道他的意见，我可以给你他电话。”

“免了。”老何缩回身子。他见过一次林响，对方是刑警，浓眉大眼，身材健硕，破案无数。当年，琇昀同他在健身俱乐部认识，两人在五个月的时间里就发展出情比金坚的爱情，给老何甩了一顶绿得发亮的帽子后，携手走进婚姻殿堂。

老何听说林响之前也结过一次婚，但他不喜欢孩子，所以他们离婚后，女儿的抚养权就归他，但何凝却觉得不能和妈妈一起生活是他的错，一直也没给他过好脸色。

到了北京，他们直奔女儿的大学，找到她的辅导员。辅导员说，何凝连着两天她没回宿舍，也没去上课，手机关机，不知去哪，目前已经报警，还请他们放心，不会出事的。

老何和琇昀又跑去派出所询问，得到的回答是正在搜索，还没有结果。天色渐暗，两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小段后，看到一家羊蝎子店，走了进去。

一锅香喷喷的羊蝎子端了上来，汤底清亮，羊肉色泽诱人，但他们都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把筷子放下。

“你说，凝儿她到底会去哪里？”琇昀依旧忧心忡忡。

“我问你才对，平时你们娘俩好得亲姐妹一样。”老何觉得这时候说这话太过了，收敛了些，“她平时的朋友你知道几个的，再问问看？”

“能问的辅导员和警察肯定都问了。”琇昀抬起眼，“上周她还找我要钱，我一时没有，让她找你要，你有给她吧？”

“我……我也不够……”老何支支吾吾，琇昀气得拿起筷子用力拍在桌上，脆亮的声响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你这怎么做父亲的！女儿要几百块钱你也不给！”琇昀的河东狮吼又爆发，老何也不甘示弱，抬高音量。

“你们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有事找我，没事不搭理我，中秋端午的也没见给我发个信息，现在怪我……”

他们吵了有五分钟，像拿着机关枪在对射，打断他们的，是老何手机的一通来电，他示意琇昀安静，接起来。

是区公安局的人打来的，说何凝已经找到，让他们来公安局一趟。老何小声地和琇昀传话，琇昀听到女儿找到了，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对了，”对方又补充了句，“来公安局后，到地下二层，我们会等你。”

地下二层，殓房。

3.调查

老何还记得，自己上一次看见尸体，是上个月在家中鞋架后发现的死老鼠。老鼠死了有些日子，表面爬满蚂蚁，恶心得让老何差点把早饭都吐了出来。

可是看着何凝苍白的尸体，老何却觉得她只是躺在那里安详地睡觉，等待前来吻醒她的王子。

琇昀在一旁撕心裂肺地哭着，老何觉得烦，想制止她，怕她把何凝吵醒，忽然又意识到，就算怎么吵，何凝也醒不过来了。

自从他们离婚后，何凝不是待学校就是去兼职，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他恍惚地拿出手机，在何凝脸部的正上方拍了张照，平时他总是习惯性地把女儿的事丢给前妻，现在女儿死了，他的心中像缺了一块，他觉得需要亲自为她做点什么，来补齐心中的缺口。

警察告诉他，何凝是被人杀害的，老何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握紧拳头。

警察说，何凝的尸体在一家著名度假村酒店的房间里发现，而嫌疑犯已经锁定，是她的同班同学兼男朋友程诺。

“何凝居然有男朋友？”老何转头问琇昀，琇昀也流着泪摇摇头。

警察说，程诺是著名地产集团总裁程前的独子，那个度假村归属其集团名下，那间房也是程前留给儿子长期使用。

验尸报告指出，何凝身中两刀，一刀在左上腹，致命的一刀在心脏，依据伤口深浅和角度分析，她是被人从正面直接刺杀的，凶器遗留在案发现场，上面布满程诺的指纹，现场还有蛋糕饮料，可能是在庆祝什么。目前警方正在追查程诺的下落，但还未找到他。

程诺是程前的儿子？老何知道那人，心里一沉。他以也许能提供有用的线索为由，请警方给他看看案发时的监控。

电脑屏幕里的何凝，青春活力，她穿着卡其色的薄外套和牛仔裤，拖着个半身高的深蓝色行李箱，程诺长相斯文，像那种放学后被混混截住要钱的类型，两人亲密地手牵手穿过走廊，刷卡进房。屏幕前的老何一阵心痛，他知道，女儿不会再出来了。

约莫半小时后，程诺神色慌张地拖着行李箱从房间离开，中途还差点摔倒在地。

一旁的年轻警察介绍，他们经常去那家酒店住，一住就是两三天。离开房间后，程诺特别交代酒店前台，他的房间不要打扫，也许任何人进入。恰好第二天酒店安排除蟑螂喷药，喷药的工作人员不知禁令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尸体。

“那个行李箱。”老何指了指屏幕，他没见过它，“里面装的是什么？”

“虽然进去的时候是何凝在拖着，但我们查过，行李箱是属于程诺的，我猜是两人的东西都装在一起，无非是化妆品、衣物之类的日用品吧。”

“既然他有行李箱，为什么不顺便把凶器带走？”

“看他被吓的那样，腿都软了，我们推测也许是场意外，人碰上这种事，跑都来不及，哪里会冷静去考虑如何处理现场。”

意外杀人会从正面直接把刀刺进身体吗？还刺了两刀？老何把这问题放在心里，“看他们的关系挺好的，怎么一下子会……会变成这样。”

“现在年轻人的感情复杂得很，爱与恨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那个警察仿佛是情场老手，“两人在一起能白头到老，不就是看谁能忍住先不杀了对方么？”

老何提出想看下凶器，说不定自己有见过。那个警察出去一小会回儿来，递给他一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把沾满血的刀，旁边还有标记长度的尺子，老何想到女儿就是因此而断气，心痛得手不住地颤抖，又尽力忍住，仿佛生怕照片里女儿的血会溅出来。

“这是把……水果刀？”老何定定神，凑近点，发现这把刀有点像古代的匕首，刀柄与刀身之间还有个护手，但从刀柄和护手的比例来看，刀身似乎小了点。

“关于这把刀的来历我们还在调查，不过程诺是富二代，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奇怪，搞不好是锦衣卫的文物也说不定。”

老何和琇昀离开警局时已是第二天的早晨，天上云朵厚重得像是要把全城的人埋葬。老何神色凝重，琇昀眼睛红肿，两人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不知要去哪，一辆出租车在他们面前停下，穿着警服的林响匆匆下车。

“昨晚琇昀说了凝儿的事，我连夜坐飞机过来。”他对老何解释道，“你们先去休息下吧，放心，我一定把那个混蛋抓到。”

“你抓？”老何疑惑地看着他，“这事归你管？”

“案件性质恶劣，他们本来就拟调几个外地的专家组成专案组，我自愿申请，领导已经同意了，走一遍流程后，案件就是我负责。”

“程诺可是程前的儿子。”老何朝他走近一步，“我可知道，你和他之前，似乎有过一段故事。”

“我身为人民警察，绝对会秉公办理，抓住罪犯，还何凝以公道！”林响挺起胸膛义正言辞，老何听了这段放警匪电视剧都显俗套的说辞，考虑到他和程前“狼狈为奸”的关系，决定还是自己行事。

接下来几天，琇昀忙着处理女儿的身后事，林响安排对程诺的搜捕，老何走访何凝身边的人，他想先弄清究竟程诺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女儿。

还有，最关键的，他现在究竟在哪。

“该说的我都和警方说了，叔叔还想知道什么？”说话的是何凝的室友蓝馨，她身材娇小，长相秀丽，两眼如湖水透亮，此时她和老何坐在一家奶茶店里，戳着手中奶茶里的珍珠，黑色的珍珠时隐时现，让老何想起《夺宝奇兵2》里的那碗浮出眼珠的汤。

“我从都没听何凝提过程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不是好人！”蓝馨义愤填膺地拍下桌子，“当初我就告诫何凝，不要喜欢他，那富二代平时玩女人比换衣服还随便，怎么可能付出真心。”

“当初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这个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蓝馨盯着一只小蜘蛛从桌上爬过，“几个月前，何凝告诉我他们在交往，当时我也很惊讶，说实话，何凝不像程诺会追的女生。她属于乖巧温柔型，而程诺喜欢的，都是化浓妆，会喝酒，会玩的那种，所以我一直觉得可能程诺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

“因为我听说。”蓝馨神秘地凑近老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程诺在那方面，有些奇怪的癖好。”

“具体是什么？”老何是成年人，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有钱人嘛，可能是比较高级但恶心的那种吧。总之不知他施了什么法术，何凝对他情迷意乱，前段时间还天天跟我学瑜伽，说要减肥练马甲线，真是搞不懂。”蓝馨吸了口奶茶，伸出手掌用力一拍，把爬到桌沿的蜘蛛拍成肉酱。

“小时候农村长大的。”蓝馨笑了笑，“没其他女生那么矫情。”

“明白。”老何同情地看着蜘蛛的尸体，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调整了下呼吸，继续问，“何凝出事前后那几天，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说起来，出事那天正好是程诺的生日。对了，何凝还说要送他个什么礼物，不过最后钱不够没买成，她可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那天居然会死在心爱人的手中吧。”

何凝居然是被这样的人杀了，老何怒火中烧，见过蓝馨后，他去超市买了把斩骨刀别在后腰处，对于程诺这样的人渣，老何决心要亲自找出他。怎么都想不到，最后找到程诺他的话竟让老何怀疑起凶手另是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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