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谭文峰: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小说和影视剧多部,其小说作品曾被二十余家出版社编入各种选本,多次被《新华文摘》、《小说选刊》、《小说月报》等刊物选载。多部小说被改编成影视剧。小说《仲夏的秋》获中国作协《小说选刊》“全国最佳中短篇小说奖”,并入选《中国当代小说经典必读》;《扶贫纪事》获《小说月报》第五届“百花奖”,同时获山西省政府“文艺创作银奖”,《乡殇》获山西文学“优秀小说奖”。电视剧本《阿霞》获“赵树理文学奖”,根据其小说《走过乡村》改编的电影《红月亮》,获上海电影协会1996年度“十佳故事片奖”,长篇电视连续剧《阿霞》获全国首届农村题材优秀电视剧奖,长篇电视剧《我的土地我的家》同时获第29届电视剧飞天奖一等奖、第二十七届电视金鹰奖,中宣部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三大奖。电视剧《警察本色》、《西口长歌》获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长篇报告文学《风从塞上来》获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
主编寄语
且读书,你就是活了两世;
且写作,你就是活了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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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李再廷兄还是24年前,1996年深秋,我随时任《山西文学》主编的段崇轩老师到河津去。虽然我老家和河津同属运城市,但我之前却没有去过河津,这次是第一次。河津的文友都很热情,一方面是因为段老师大驾光临,另一方面,那一段时间我的一些中短篇小说正在风头,河津的文友多数都知道我的名字。在河津我认识了一帮文友,其中就有李再廷兄。只是那时候,我只知道他是一位诗人,诗歌写的不错。我不知道的是,他后来还写了小说,有中篇小说在省作协的大型刊物《黄河》上发表过。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他就是写诗的,直到近来他把一部长篇小说的书稿送给我看,我才第一次读到他的小说。
《闰年闰月》是一部21万字的长篇小说,按照再廷兄的说法,合起来是长篇,分开来就可以当短篇读,每一章都可以独立成篇。在我读完这部长篇后,给我最真实的感觉,就是令人震撼。令人震撼的生活现实,令人震撼的底层人生。
小说描写了石头村里一家人的命运与人生。一个一直活到94岁的老母亲,还有石门、石礅、石头、石粪,石窗,一家五个子女,每个人的人生故事不同,但命运却类同,都是在最底层挣扎着生活。说生活,其实都有点高抬他们,他们只配叫“活着”。作者着重描写的是老大石门、老二石礅,老三石头。兄弟三人都是乡下常见的老实人,靠着放羊,养羊,靠着拉石头,靠着捡焦炭,靠着买鼠药,勉强地活着。老二石礅也曾想要改变,借钱买三轮车,想要“跑车”,筹款买羊,养羊,但结果总是失败,他始终一贫如洗地活着。小说里,老大石门是念过书的人,他上过初中,所以经常会有一些思想。比如他问石礅:当年一斤羊肉2元钱,如今一斤羊肉28元钱,咱们咋还没有发财呢?连发小财也没有呢?
这是一句很朴素的语言,却是一句很扎心的提问。
一句很现实的提问,却是饱含哲理的思考。为什么,这些底层的人总是这么无奈地活着呢?养羊的还是那个石门、石礅,羊肉价格涨了十几倍,他们却还是穷人,还是生活在穷困中,这是为什么呢?如果有人能回答得了这个问题,他一定是很高级的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了。这是小说中人物的提问,也是作者自己的思考。
小说的主人公石礅和石门、石头几兄弟,一生就生活在那个叫石头村的山庄里,外面的世界如何风云变幻,他们仍然过着贫穷而屈辱的日子,像中国许多不发达地区的农民一样,飞速前进的时代列车,并没有带着他们一起前行。老大石门一生没有结过婚,他一生不是放羊就是卖鼠药,但他尽心尽力操持了老二石礅的婚事,他用放羊赚来的一些钱,帮老二送了彩礼,又靠十几年卖鼠药积攒下的一点点钱,准备着给老二石礅的儿子娶亲,和老三一起帮着老二石礅养这个石家的继承人。老三一生同样没有结过婚,因为事故,老三的眼睛瞎了,却一直在乐呵呵地活着,说话言辞之间充满幽默智慧。按照老大石门的说法:老三的脑子好使,只可惜眼睛瞎了。无论如何贫穷,这家人身上的善良与诚实,乐观与幽默却一直伴随着他们,使他们的人生不显得那么苦涩与枯燥,也使他们作为一个人,身上同样放射出一种耀眼的光亮。
老二石礅的人生在石家算是最有亮点了。他的“命”比大哥和三弟要强,因为他结过婚,而且不止一次,且有了儿子。这个老实善良的有点愚笨的男人,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他不想像大哥一样放羊,他想要改变生活,到处问人借钱买了辆三轮车,结果买来的却是“赃物”,是一辆被偷来的车。车被派出所没收了,他也差点儿吃了牢饭,没有赚到一分钱,还欠下了一笔“巨债”,最后要靠捡拾焦炭来维持生活。他在四十几岁时,才桃花运开,娶了村主任的表妹,一个二十多岁的患有“羊角风”病的女子,这个老实的男人,为了躲避村里人闹洞房,怕闹洞房伤到新娘子导致犯病,竟然在新婚之夜睡在土地庙里,让新娘子独守空房,连续三个夜晚都不敢回新房。然而,这个四十多岁才娶到一个病媳妇的男人,仅仅过了一年又成了鳏夫,妻子因为生孩子大出血死了。之后,他又被姑妈招做上门女婿,和自己的死了丈夫的“精神病”表妹结婚。结果同样好景不长,又一次失去了婚姻。再回到石头村的石礅,决定重操旧业,筹钱养羊,就在他的石头山上度过一生,结果又被老早招出去做上门女婿的老四夫妻抢羊、毒打,受了伤,后来引发脑血管病,住进了医院。但是在面对为他主持公道的派出所长和村干部时,这个善良老实的人除了感谢领导外,还原谅了老四夫妇,甚至连医药费误工费什么都没提。
读完这部小说,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那就是真实,震撼。小说描写的生活十分真实,一字一句都是农民生活的呈现,一字一句都是农村真实场景的呈现。作者不事雕饰,原汁原味地呈现给读者。小说描写的底层人物的生活,令人震撼,那种生活的真实感,令人震撼。那种压抑,心酸,无奈,困窘,沉闷,无头无尾,有令人喘不过气的感觉。没有这样的生活体验,没有对农村和农民生活透彻的了解,是写不出这样的小说的。
再廷兄这部小说,在艺术上也具有自己突出的特色。
首先在语言上,作者运用了一种方言与诗意结合的语言,形成一种独特的语言特点。
因为再廷兄本身是一位诗人,他的小说语言不可避免地带有一种诗意。尽管他所描写的生活是那样困窘,穷苦,尽管主人公的命运令人叹息,但是就像在困窘和贫苦的生活里,主人公依然保持着幽默和乐观,给他们的人生增添了亮点一样,虽然小说描写的生活是苦涩的,人物命运是悲苦的,但是其语言的诗意化,同样给这部苦涩的小说,点亮了光明,让人感觉到一种美好。小说里通篇洋溢着诗意化的语言。如:
“石礅跳进了清水洼,抱住枝枝不让她沉下去。一潭清水顿时被烧烫的滚了起来,沉淀在水下的青泥泛起浑浊,太阳光也不再灿烂透明,撕肝裂肺的声音喷在天空的脸上。
石礅和枝枝拥倒在泥水里,顿时水花向岸上溅去,它放大了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世界。 ”
“杨树林有了风声。
杨树林里的风声,来自狗尾巴草的哭泣。
上午的阳光倒在了泥水里。
下午的阳光在泥水里倒下了。
夜的风又吹在岸上了。
岸的西面响起了呢喃的声音。
那是狗尾巴草和青蛙的声音。
它是石礅和枝枝肉体与肉体的苏醒,心灵与心灵的呼吸,灵魂与灵魂的点燃。
冷酷的无情的自私的扭曲的一切该死的,都将在这个疯狂持久的时刻死去和消亡。”
“月从窗口消融进来,化成炕上的流水,哗哗哗地清澈而凉爽。
此时,谁也弄不明白明天会有风雨。
但眼前的一切便是风雨过后的风和日丽。
石礅抱着枝枝进入梦乡。梦乡是个好地方。
枝枝揽着石礅进入梦乡。梦乡是个好地方。
既然梦乡是个好地方,为啥人不能活在梦里。”
“火娃也一样,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手里的那根老旱烟就是一张旧船票,拉石头的驴车,就是他今生今世的客船。”
小说通篇都是这样诗意化的语言。这种表面看起来与所描述的生活格格不入的诗意化,其实是与全书通篇的风格,包括人物性格相吻合的。这种与内容相悖的语言风格,使沉闷的生活有了亮色,也为点亮了主人公的人生。语言与内容的悖反却结合的如此融洽,如此和谐,如此美妙,融为一体,为整部小说增加了亮色,形成了独特的艺术特色。
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人物性格所具有的鲜明特色。主人公的生活和命运都是苦涩与悲叹的,但是人物身上所传达出来的信息,却是乐观,积极的。无论是老大石门,还是老三石头,抑或是老二石礅,在他们身上,读者看不到抱怨,看不到悲苦,看不到凄惨或者可怜相。虽然我们看到的他们的生活是令人心酸的,苦涩的,其命运是令人同情与怜悯的,但是在他们自己的身上,却看不到“悲苦”二字,他们永远都是平和的,幽默的,乐观的,甚至是豁达的。无论是啃着干馍,喝着凉水放羊的老大石门,还是瞎着眼睛一路摸索着上山的老三石头,或是几起几落人生兴叹的老二石礅,他们随时随地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豁达乐观的人生态度,随时都有幽默风趣的语言从嘴里嘣出来。悲苦的生活与命运和他们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有机地融合在他们身上,有机地融合在作品里,形成了他们鲜明的个性特点,也形成一种独特的艺术特色。
当然,作为一部长篇小说,这部小说还有许多缺憾,比如结构上的散漫、随意,比如语言上其诗意化与人物性格有时候不够融洽,作者的诗意化语言与人物的身份特征不符等,都是艺术上不够成熟的表现。但瑕不掩瑜,一些不足之处难以避免,也不能够掩盖其整体上的艺术特色。何况,世界上本没有完美的艺术,小说也不例外。这是再廷兄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艺术上的不完美情有可原,期待他的下一部小说会更为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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