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直与山茶花有缘。小时候读书,要翻山越岭,经过一座不大不小的茶园,也无人打理,每到春来,茶园的茶树开满白花了,便有蜜蜂嗡嗡嗡嗡来采蜜,忙得不亦乐乎。许多时放学回家,又饿又渴,我们会跑到茶园的茶树下,拔下茶花的花心,仰天一吮吸,花蜜就进了嘴里,那种甜蜜,一辈子不会忘记。
后来读到女作家简媜的散文集,其中一篇《白雪冰茶》记她得到一株白色山茶花的经历,不知怎的,那株寂寞的白山茶,从此就一直在脑海里萦绕不去。后来上网,平生的第一个id我取了个“白雪山茶”,并非故示清高,其实典故来自简媜的这篇文章,此外的一个理由是山茶花是我的生肖花(姑妄听之)。
这个“白雪山茶”的id确实给我带来了福音。认识了草草,她不仅送了一个金子美铃给我,也送了我一朵茶花――萧菲?纪莲的《茶花女》(又名《玛格丽特与阿芒》)的dvd――给我,第一次让我明白到,古典芭蕾可以跳得如此之美:萧菲?纪莲扮演的玛格丽特,就象一朵茶花的冉冉开放与凋谢,她的灵魂如此洁白与轻盈,萧菲?纪莲可以将其高贵与对人间的深情演得让人屏息。
喜欢山茶花的不止是玛格丽特,香奈儿也曾将山茶花巧妙地融入到珠宝设计之中,以一定的规律自然顺序排列出美丽的花瓣层次,形成香奈儿只此一家的“花”式美丽。
自然,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山茶花历来为人喜爱。山茶花在日文中称为“椿”,在大量的日本古诗文俳句中出现,如京都洛东法然院中,就有“椿花落了,春日之为动荡”的俳句。碧梧桐有“山茶花/红花与白花/跟着落”的名句,而正冈子规的“山茶花啊/落了一朵/落了两朵”以文字描摹花落的状态,别具风雅,异曲同工的还有著名的俳人松尾芭蕉“山茶花/花瓣一散水珠洒”以及种田山头火“忽闻斗笠一声响/却是山茶正落英”,而极其推崇王维的与谢芜村,山茶花在他笔下则具有一种幽玄的风味,他写道:“唯闻落沓声声响,雨中山茶谢纷纷”,以及“山茶花谢落古井,深深暗处传幽声”。
其实“椿”在日本人眼中,不仅是风雅幽玄的符号,还别有另一种意涵。花落之时,一树山茶同时凋零的景象,具有壮烈、悲怆之美,日本人称之为“落椿”。所以难怪,《椿三十郎》中的红白山茶,不仅是推进故事情节的点晴之笔,其实也是无根的武士三船敏郎和仲代达矢命运飘零的象征。这部电影改编自山本周五郎的原著,山本周五郎无疑是个喜欢山茶花的人,证据除了这个作品,另一部《五瓣之椿》也有山茶的出现,一个为父报仇的女子化身绝世艺伎,一一找出父亲的仇人杀之,杀后仇人身旁必留下她的标记――一朵红色的山茶花。自然,这山茶花也是她“零落风尘影飘零”命运的象征,正如宫尾登美子《寒椿》也以山茶花寓意艺伎的凄凉的生涯。
而我们的金子美铃笔下的山茶花,既没有文人般的风雅,也没有武士般的诀绝壮烈,只有难耐的凄清落寞,与冻疮紧紧地联系着,像她的人生,谁能想得到。可是正因为不风雅,也不壮烈,意象这么怪异,她的这一朵山茶花才如此真切,让人难忘:
有一点点痒的暖暖的冬日里
后门外的山茶花开了
摘下一朵插在头发上
再看看我的冻疮
忽然,我好像
故事里没有亲娘的孩子
连浅蓝透明的天空,
都变得让人寂寞了。
(《冻疮》)
有人说金子美铃的童谣有俳味,有很多的留白,有不尽的余韵,确实,这首《冻疮》像是以人生为主题的俳句,有太多的意在言外。在俳句的季语中,山茶花代表冬季,所以,金子美铃的山茶是属于冬季的,美丽虽也美丽,却对人生的创伤(冻疮)无能为力。人生就是这样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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