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悦
张爱玲的《怨女》,被誉为“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多数人认为她的这篇作品是对早期作品《金锁记》情节的拓展与延伸,但我更愿意相信,这两篇作品都是相对独立的鲜活生命。
作品之间或许会存在一定的相似情节,但这种相似换种角度也可以理解为:在同一世界不同时空与地点下的相同悲剧。
毕竟,在这世界上,相似的人很少,但相类似的错误,并不少见。
“越美丽,到了这时候越悲哀,不但她自己,就连旁边看着的人,往往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惋惜。漂亮的女孩子不论出身高低,总是前途不可限量,或者应当说不可测,她本身具有命运的神秘性。一旦结了婚,就死了个皇后,或是死了个名妓,谁也不知道是哪个。”
这是张爱玲在《怨女》中,对主人公柴银娣最初在婚姻选择时心理的描述。
“孤王酒醉桃花宫,韩素梅生来好样貌”,夜晚醉酒的木匠无意哼唱到《斩黄袍》这一段时,想到了街坊邻居“麻油西施”柴银娣,她就是他眼中“韩素梅”般的存在。
柴银娣,是一个美丽又伶牙俐齿的女子,她爱美且懂得如何去美,就像作品中描述的,她能感觉到眉心的那一点“红”,可在他人眼中为她的美增添多少的“俏皮”,所以一到夏天没有不在眉心“揪痧”的时候。她的美不是娴静的,带着一丝泼辣,在木匠对她有轻薄举动时,市侩粗俗的脏话也是随口而出且连绵不绝。
柴银娣在她父母去世以后,随哥哥柴炳发及嫂子居住在一起,平日里帮忙打理哥哥的麻油店,她虽貌美如花,垂涎美色的人居多,但因她的性格到18岁仍未订婚,哥哥对她的婚事也未曾急迫,父母去世后,妹妹的婚事需要哥哥来操办嫁妆,为此也情愿拖下去。去年哥哥也曾为她提过一门婚事(王家,在八仙桥开了爿分店),因她拒绝而不了了之,不久,她嫂子认识的一个吴家婶婶(曾在姚家当过佣人)又为银娣做了一个媒,提议让她做姚家二爷的姨太太,姚家是官宦之家,不过姚家二爷是个瞎子,在银娣的坚决拒绝下,此事才得以暂缓,不过对这门亲事,哥哥炳发及嫂子却是颇为认可的,原因大概就是作品中描述的那样:
“她哥哥嫂子大概倒是从来没想到在她身上赚笔钱,一直当她是赔钱货,做二房至少不用办嫁妆。”
银娣对这门婚事的拒绝,在一定程度上也让她与哥嫂之间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氛围,其实在她心中早有一个较中意的对象——对面药店里的伙计小刘,他个子高高,眉清目秀的,又与外婆家是一个村的,颇为知根知底。但是小刘的胆子在她看来怯弱了些,没有借此机会多来柴家走走,表示心意的手段又是偷偷摸摸的(她帮嫂子去药店配药时,小刘偷偷的送她一包白菊花)。
其实,她对于小刘的情愫是有些矛盾的,就像在作品中银娣深夜看到药店时的那份心境描述:
“不知道怎么感到一种悲哀,心里倒安静下来了。”
或许这一份悲哀,是对未知前路的感叹,而那份安静,却又是他能给予她最大的安慰。也是对他的这种情愫,让她得知小刘母亲拜托她外婆前来提亲时,让她在喜悦中若有所失:
“她不必再想知道未来,她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注定的命运,未必真是她心中所盼,尤其是这次外婆前来找哥哥谈及她婚事时突发的感受。她外婆家很穷,母亲去世后,全凭哥哥炳发接济,每次看到外婆时总会莫名觉得难过,这次外婆与外公一同前来,她一如往常的拿出饭给他们吃,二人各吃了“三碗硬饭”,每碗饭都按外婆的要求“揿的重点”(摁的很实)。在对外婆家的同情下,对曾经期待的婚事,产生了犹豫:
“小刘不像是会钻营的人。他要是做一辈子的伙计,她成了她哥嫂的穷亲戚,和外婆一样。”
如果和小刘结婚,很可能未来的生活就是回到乡下和他母亲一同种菜,他的家境不好,又不像“有出息”的人,她担心以后生活的艰辛困苦,更怕因此而招他人非议,说她辜负了自己的美丽。由此,银娣用谎言让外婆暂且回去,而就在当晚,吴家婶婶再次前来说媒,在吴家婶婶的渲染下,嫁给姚家成为了一件极为难得,又值得他人羡慕眼红的事情。
在吴家婶婶的言语中,姚家老太太给二房挑选姨太太是要当家的(等同于正房太太),同时进姚家的儿媳,出身、样貌都要上佳,如同姚家两位少奶奶,一个是马中堂的小姐,一个是吴官保的女儿,样貌出身皆俱佳,而且最主要的是在吴家婶婶的描述中,他人都说二爷是姚家兄弟三人中最好的一个。在隔壁屋旁听的银娣在当天特殊的心境下,已经逐渐的接受了这门亲事。原因许是想逃离未来困苦的生活,许是想成为像姚家大少奶奶及三少奶奶那般人物,许是因自己的样貌被挑选到姚家也能满足内心的某种需求……但无论何种原因,其中或多或少都受到一个关键的原因影响着:在意他人的看法。
至于姚家二少爷眼瞎的事实,在各种情绪的相互影响下,对银娣的影响已经很淡了,甚至于在她想来,即便不如吴家婶婶描述的那般好,但也未必会差太多,哪怕这仅是自我安慰:
“媒人的话怎么能相信,但是她一方面警戒自己,已经看见了他,像个戏台上的小生,肘弯支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睡觉,漂亮的脸搽得红红白白。”
她幻想着未来的生活是那般的美好,或许一切都会像是在戏台上一般,脚下的电灯,举动间音乐的伴奏。至于与小刘的情感,那都是命中注定的,她心中曾存有的犹豫这一刻变得坚定起来:“没有钱的苦处她受够了。无论什么小事都使人为难,记恨。”
只是,结果真会如银娣所想那样吗?若真如想象中那般美好,或许柴银娣就很难成为《怨女》中的主人公,她“怨”的程度也不会如此之深,而导致一切悲剧的起因,结合整部作品来看,这次婚姻的选择要承担主要的责任。
银娣与姚家二爷的婚事,最先不如意的是婚礼,婚礼冷清聘礼稀少,让她在男方亲戚及佣人面前抬不起头,这已经打破了最初对这段婚姻的期盼,随后在回门一事上又出现了风波(起先不同意,在银娣与姚二爷沟通后才勉强达成)。回门当天哥哥炳发看到姚二爷时大吃一惊“他是由佣人背出来的,前鸡胸后驼背,像有气喘,眼睛又瞎”,嫂子看到这一幕后也十分失望但“木已成舟”婚事已定只好安慰银娣道:
“姑奶奶不要难过。姑爷虽然身体不好,又不靠他出去挣饭吃,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愁什么?姑爷样样事靠你照顾他,更比平常夫妻不同。姑奶奶向来最要强,别人眼红你还来不及,你不要傻……明年你生个儿子,照他们这样的人家,将来还了得?你享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未来的事,很难慰藉眼前的困境,至少此刻嫂子口中的“别人眼红”却与事实不符,周围邻里得知银娣的这个婚事后,换来的却是大家心口不一的“微笑”,尤其是那些她熟知的人,木匠以及药店的小刘,而这些对于银娣这个特别在意他人“眼光”的人来说无疑是莫大的伤害:
“她认识的人全在这里——闹哄哄的都在她窗户底下,在日常下午的阳光里。她恨不得浇桶滚水下去,统统烫死他们。”
但身上的“怨气”真的应该发泄在他人身上吗,并不能,甚至于这种结局的产生,她也怪不得别人,全在于自己。
这就像张爱玲笔下《倾城之恋》中白流苏最后的“惆怅”,《连环套》中霓喜最后的“破碎”,《第一炉香》中葛薇龙最后无声的“哭泣”等一样,导致这些错的起因,无法去怪罪他人,因为所有的一切皆是自己的选择,但略微不同的是柴银娣更在乎他人的眼光与看法。
柴银娣的婚姻之选,表面来看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脱离贫困潦倒的环境,可细细品味却又能发觉,她的做法实则源于他人的眼光,担心他人会“贬低”她的婚姻选择(若选择药店小刘,辜负自己的美貌),担心未来成为哥哥与嫂子所“厌弃”的穷亲戚(受外婆处境的影响)……为此她一想到药店的小刘时,总会伴有犹豫的心理,乃至最后小刘已在吴家婶婶二次说媒前提亲却发展成她与小刘“命中注定”无法在一起的凄凉。
柴银娣,未必多在意姚家的优越生活,更多的还是在意他人对她婚姻选择的评判。
庄子在《知北游》中曾说道这样一段话:“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除了旨在说明人生短暂之外,也有意在提醒珍惜生命中每一次选择的味道,这如同乔布斯说的:“你的时间有限,不要为别人而活”,短暂的人生,每一次选择都是至关重要的,无论对错,至少不要因为他人的“眼光”而干扰自己的选择。
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类似柴银娣这种状况的人并不少,无论是在婚姻、工作、未来之路等等的选择上,还是因为长辈、好友、身边种种人的干扰下,建议可以参考,但选择仍需自己去做,要知道很多时候,他人无法为你的人生负责,但自己要爱惜自己。
“她也在演戏,演得很高兴,扮做一个为人尊敬爱护的人。”
这是张爱玲在《怨女》中,对去浴佛寺为姚家老太爷做六十岁阴寿时,姚家二奶奶柴银娣在途中情形的描述。
对于姚家老太太来说,柴银娣的可取之处,除了可照顾二爷生活外,其余的应该只有那一分美貌而已:
“老太太最得意的是亲戚们都说她的三个媳妇最漂亮,至于哪一个最美,又争论个不完。”
但是这一分美貌,却并没有让银娣在姚家得到少奶奶应有的待遇,否则也不会出现短暂的在外途中,高兴地扮演着“一个受人尊敬爱护的人”,在外人眼中营造出了一种“成功”,并为了这份莫须有的“成功”洋洋自得。掩盖在这份“虚荣”背后的凄凉,是银娣嫁入姚家生活后的种种不顺。
嫁入姚家后,给银娣配备的佣人数量与其他两房是一样的,只不过为了凑数把“这房派到那房,没人要,因为爱吃大蒜,且秃顶”的老夏妈分配给了她,二房在姚家的地位不高,以致于其他房的丫头腊梅可以“后来居上”的夺走老夏妈为银娣打的热水壶,甚至还敢对老夏妈打趣二奶奶银娣:
“厨子现在不知道在哪儿买油。在别处买二奶奶不生气?”
姚家老太太除了在银娣刚进门时,有过一段“客气”的时间,不久之后,就开始变得冷淡,甚至有时还会因为些许小事对其冷嘲热讽,姚家老太太曾是官宦之妇,寡妇当家多年,平日里除了恪守着一些“老规矩”外,处世风格颇有老太爷鼎盛时颐指气使的风范,银娣与这种家风格格不入,也或许是在姚家人心中,她也从未真正的进过他们的眼,对此最好的佐证,就是她与另外两房少奶奶的微妙氛围:
“她们两妯娌自己一天到晚开玩笑,她说句笑话她们就脸上很僵,仿佛她说的有点不上品。”
身处在家庭的这种氛围之中,对于一个过分在意他人眼光的女人来说,是十分残忍的,她从未享受到曾幻想能得到的“待遇”,唯一的特权或许仅是对佣人的咒骂,而佣人对此举心中也存有一定的愤然,只是表面漠不做声。
银娣与丈夫的关系也很微妙,他的丈夫长期卧在床上,其实他除了眼瞎以外还患有软骨病,终日吸食鸦片,据说是患有哮喘的缘由,实际上可能更是为了填补内心“意难平”的空虚,他对家里的事漠不关心,向他提及大爷与三爷从家族账上支钱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态度:
“他反正有钱也没处花,乐得大方。也许他情愿只够过,像这样白看着繁华热闹,没他的份,连她跟着他也像在闹市隐居一样。”
他的存在没有为银娣提供任何便利,更没有满足她任何一丝的“需求”,无论是心理的,身体的,他人的,还是自己的。不仅如此,反而有时还会成为他人名为赞许实为讽刺的对象:
“不像你跟二爷恩爱夫妻。”
真的恩爱吗,他们与银娣心知肚明。如果说她与丈夫姚二爷的夫妻关系微妙的话,那么她与姚三爷的关系就更加微妙了,在姚家除了丈夫及佣人外,她平常能接触到的男性唯有大爷与三爷,大爷一心向“上”,对银娣这般的存在是不屑一顾的,因此唯有与三爷的关系为近,甚至于偶尔互相间可以任意的“嬉闹”。
张爱玲在《怨女》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她到现在才发现那真空的压力简直不可抵抗,是生命力本身的力量。”
乍一看,这句话会有些突兀,或是不知所云,但实则是银娣后期对“寂寞空虚”的一种感悟,她以为有些寂寞与空虚是可以扼制或忽视的,却发现有时发自内心的欲望很难抑制。真的不可抵抗吗?也并未如此,但首先要真正读懂心中的“欲望”,而后还要正当的疏导或化解,后期银娣的感悟都有些片面,何况在那之前的银娣了。正是由于她内心的一丝欲望,让她莫名的对姚三爷产生了些许情愫。
这份情愫在与姚三爷的嬉闹中生长,在姚三爷刻意而为的“暧昧”氛围中滋生,在一次嬉闹中,他让银娣唱个歌,这让银娣误认为是对她有某种特殊的关注,当时没有唱,随后一晚她暗自偷偷的唱给了他,只是二爷听到后无意的言语透漏出对她真实的看法:
“这个天还有人出来卖唱。”
银娣唱的歌是《十二月花名》,其中透露的是女子发自内心深处对幸福的渴望,这首歌出自她的口中时,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可能更多的是寂寞伴随而来的空虚,而这或许也是姚三爷乐于与她“嬉闹”的一部分原因吧。
银娣与姚三爷的关系未完待续,随着时间的发展,银娣对丈夫姚二爷的最后一丝“良知”逐渐的消磨殆尽了,当他让银娣帮助寻找他那串“最喜欢的桃念珠”时,银娣的举动已经暗示着内心的改变:
“她走到五斗橱跟前,拿出一只夹核桃的钳子,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把念珠一只一只夹破了。”
不久,银娣为姚二爷生了一个男孩,仿佛预示着她嫂子的话短暂成真,她的处境开始变好了,姚家老太太对她又开始了重视,但随之而来却是另一番苦恼——银娣家中要为她的孩子准备满月礼,这是关乎颜面的事情,她要凭借此来翻身,而重任就要落在哥哥炳发的身上了。
但难处在于,他哥哥与嫂子不管是早已“商量好了”,还是真的无处筹钱,“满月礼”成为了一件棘手的事,他们提议银娣去找老太太寻求帮助,但是银娣认为并不妥,一是老太太的喜欢是靠不住的,这很可能会为以后埋下隐患,二是老太太多年远离“喧闹市井”,不了解外面的市价,给的钱不会多,家里安排人去买只会“粗糙”,自己去买又会被有心人怪罪他们不会买东西,不上台面……随后他们又提及让银娣去找姚二爷求助,也被她否决,她这一刻有些“怨”哥哥与嫂子:
“她这时候刚生了儿子,大家有面子,下股子劲硬挺过去,处处要人家特别担待,谁拿你们当正经亲戚?她恨他们不争气,眼光小,只会来逼她。”
可即便这样,为了自己的颜面与未来的生活处境,她摁下了心中的愤懑与怨恨,偷偷的让嫂子把自己“头面”装在哥哥带来装饭的“提篮盒”带出去,短期当掉去买满月礼,这件事情看似圆满的度过,但并未达到预期的效果,反而被一些人暗自嘲讽: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人家本事大,提篮盒拿出拿进,谁晓得装着什么出去?”
恰在这个时候,对银娣更为不利的事情发生了,三奶奶想要重新穿的一朵珠花意外丢失了,没有人怀疑真正偷盗者姚三爷,都把矛头指向了二房:银娣与她的嫂子,事实无人去追究,风波也被老太太压下,但是造成的影响却让银娣在姚家的处境更为艰难——尤其是这个对他人眼光尤为在意的女人。
两个月后,一切看似风平浪静,浴佛寺一行,让银娣一度获得姚家以外路人的羡慕,她努力的扮演着二奶奶应有的仪态,无人提及她的丈夫姚二爷,她喜欢这种感觉,这是曾经期待的样子:
“她喜欢出去,就是喜欢做三个(姚家少奶奶)中间的一个。”
那天,姚三爷是最后到的,在银娣携带儿子暗自“惆怅”的时候,二人相遇在寺庙的走廊中,在偏殿里将曾经的“暧昧”延续,她诉说着内心的苦楚,把他比喻成前世冤家,忘不掉又无法躲,她让他给一个答复,他无法回答,却用行动给予了回应,孩子持续的哭声将想要弥漫开来的欲望气息豁然震散,把二人唤醒,没有让错延续到底。
回家之后,她开始怨那一刻的放纵,担忧未来的路,担心姚三爷的嘴,恐惧姚家人得知此事后的眼光,在深夜,姚家人都已入睡后,独自一人想要解脱——上吊。
虽然她知道这种行为没有意义,若是在珠花事件后上吊最起码还能表明自己的心迹以此证明清白,可能也无法获取他人的认可,甚至还会说:“小户人家的女人惫赖,吵架输了,赌气干的事”,但是原本可能会在意的东西,这一刻都不在意了,她不愿在想关于未来的事情了,即便有放不下的担忧,但是她若能让人去挖掘其中隐藏的秘密,甚至可以察觉她除了姚二爷以外还有另外的人,可能也是一种满足——畸形的心理满足。
但丁曾说:“我们唯一的悲哀是生活于愿望之中而没有希望”,对于银娣来说,她看似没有了希望,但实际上若抛开他人的眼光,好好的生活未必会如此的坎坷。
她在姚家的坎坷与不幸,有姚家人很大一部分的责任,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有银娣自身的问题,她将原本承受的疼变得愈加的痛,因为她在意他人的眼光与看法,无论是面子还是虚荣,她把一些原本可以“一笑而过”的事情,演变成了事关“颜面”的大事(满月礼如此,珠花事件也是如此),内在的骄傲不是他人给予的,而是自我的一种肯定与认可,这就像席慕蓉说的:“人的一生应该为自己而活,应该学着喜欢自己,应该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看,或者别人怎么想。其实如何衡量你也全在于你自己如何衡量你自己。”
柴银娣未必真的害怕在姚家生活的“艰辛”,更多还是害怕他人对她的评价。
网络中有一句热度很高的话:“不要在别人的眼光里找快乐,否则永远悲哀;不要在别人的嘴巴里找尊严,否则永远卑微”,用此来评价银娣的生活状态尤为合适,她渴望被认可与尊重,只不过用错了办法,走错了路,所以越走越偏,渐行渐远。若非如此,即便坎坷,但是未必不能从困苦的处境中,找寻到慰藉内心的快乐与走下去的理由,无论是客观情况下姚二爷的陪伴与心,无论是的确脱离了困苦的生活水平,无论是她生下的全新生命,无论是未来可以窥探的点滴光明……
歌德说:“大自然把人们困在黑暗之中,迫使人们永远向往光明”,可是银娣却在他人眼光的束缚下,放弃了远方转身投入了更为阴冷的黑暗,是一种不幸更是一种难言的悲哀。至于她与姚三爷的情愫,可以说完全是压抑下不自爱且放纵的表现,她以为能从他的身上获取温暖,享受一定爱情的美,然而脱离爱情的暧昧,只会给自己带来数之不清的后患与伤害,很难孕育成真正的爱情。
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类似柴银娣这种状态的人也并不少,无论是工作,婚姻生活,还是日常社会交往中,部分人很容易将目光聚焦在他人的身上,以他人的喜好及评价来衡量自己及生活方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价值观,我们很难一一对照,所以很多事走自己的路,无愧于心,对自己负责,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每次看见有个亲戚,大家叫她大孙少奶奶的,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大孙少奶奶辈分小,已经快六十岁的人,抱孙子了,还是做媳妇,整天站班,还不敢扶着椅背站着,免得说她卖弄脚小。替婆婆传话,递递拿拿,挨了骂红着脸赔笑。银娣是还比不上她,婆婆跟前轮不着她伺候……上头老是给她没脸,怎么管得住媳妇?等到老太太死了,分了家,儿子媳妇都不小了,上一代下一代中间没有她的位子。”
这是张爱玲在《怨女》中,对姚二爷及老太太死后,银娣的心理描述。
一晃儿,银娣在姚家十六年过去了,上一次她上吊时被丈夫姚二爷发现,唤人及时救了下来。那件事后,姚家人对她上吊的原因议论纷纷,但没有人把这件事指向姚三爷,老太太从那以后对银娣更加冷淡,以姚二爷身体不好为由,基本不让银娣再到她身边伺候。后来不久,姚家全家人去普陀山给二爷许愿,把她一个人留在家中,又把在南京看房子的一些老人都叫回来日夜看守,许是担心银娣再次想不开发生意外,许是如同银娣的猜测一样,担心那年“珠花事件”再次发生。
从那以后,银娣开始真正的沉沦了,随着二爷抽上了鸦片烟,若说二爷是为了对付空虚,或许银娣更多的则是为了逃避现状麻痹内心。直到姚二爷与老太太接连去世后,她心境已然发生变化,曾经婚前的种种美好期待早已腐朽不堪:
“其实她这时候她拿到钱又怎样?还不是照样过日子。不过等得太久,太苦了,只要搬出去自己过就是享福了。”
即便如此,银娣还是希望可以分到更多的产业,许是为了补偿曾经的处境艰辛,许是为了补偿年华的流逝,许是为了更好的“吃烟”,也许是为了她最后的一丝颜面及无所依的安全感……最后主持分家的是姚家公亲九老太爷,分配的并不公允,但是银娣的反抗也没有效果。
脱离姚家的大家庭,分到一定的产业单独出来住,银娣原本可以过上一段舒心的生活,可是因为在意他人的看法,生活过得仍旧不堪,新家没敢布置:
“不光是为了省钱,也是不愿意露出她自己喜欢什么,怕人家笑暴发户……分到的东西,除了用惯的也不拿出来,免得像是拣了点小便宜,还得意得很。”
唯一增添的东西就是一张烟铺,放在了自己房间内,曾经的佣人银娣也没有更换:
“她用的都是老人,要是一出去就换人,又有的说了……不过留着他们也有桩好处,否则也不大觉得现状是她的天下了。”
曾经她性格中的“要强”,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只不过变成了另一个样子,她要争气,为了其他房曾对她的歧视,她在意别人的目光,守旧不愿招惹是非,无法去追寻新的生活,慢慢年纪不大的她却成为了一位“遗老”,她沿袭着老规矩,除了吃烟外,全部按照老太太生前的样子进行。
期间,姚三爷上门找过银娣两次,皆是为了借钱,第一次银娣给予了,第二次姚三爷为达成目的,想要强行续上浴佛寺中断的残“情”,及时清醒的银娣阻止了事态的发展,最后二人的关系,在银娣当着外人面给姚三爷一个“嘴巴”而告终。
她的儿子玉熹,成为了她生命中情感最后的依托,她为了避免他跟其他房的孩子学坏,他们进了书房,银娣单独给他在家中请了先生,大奶奶家的儿子小丰出洋留学,玉熹对此也曾表露过羡慕,但在银娣的心中这是无用之举,那个年代出国留学回来后依旧要留在家中,何况在银娣的心中,她情愿玉熹像姚二爷那般待在家中“韬光养晦”与她陪伴,他们是姚家嫡系,也没必要去触碰新式的东西。
后来无意间得知玉熹曾一段时间随姚三爷到“堂子”里玩耍,大发雷霆。为了安抚儿子“躁动”的心,她还未给儿子娶妻先答应以后为他娶妾,娶的妾则是儿子心心念的戏子——粉艳霞。实际上,银娣的心中却有另一番打算:
“在他的年纪,他需要一个梦想,才能够约束自己。让他以为他要是听话,她真肯拿出钱来替他娶粉艳霞。等他吃上了烟,他会踏实些,比较知道轻重。”
或许,这就是银娣当初“吃烟”的原因,麻痹了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她为玉熹选亲时,挑选了门当户对无为州的老亲冯家,因为这是银娣一生唯一可以讲“家世”的机会,她不愿意让儿子借祖荫出去当官,只能在选亲时体现自家的“高贵”,冯家其实也是下选,冯家女儿样貌极丑,但是没有办法,周边的亲戚不愿与二房有所接近,她又不愿选择一般的家庭徒增笑料,只好“退而求次”。
儿媳进门的当天,为了在儿媳面前彰显地位,她对儿媳百般刁难,可能这其中也有另一部分原因,儿媳入门触动银娣嫁入姚家时的痛,银娣的美貌并没有让她在姚家处境平坦,银娣又怎能让与她曾经容貌“差之千里”的儿媳好过:
“她一天到晚跟她找碴子。三十年媳妇三十年婆,反正每一个女人都轮得到。”
在银娣的欺压下,儿媳病了——痨病,她又让玉熹将丫头冬梅收房,她处处无形中抬高丫头冬梅的地位,并扬言等冬梅生下儿子后立马“扶正”,但等冬梅生下第二个儿子,儿媳被逼死以后,银娣答应冬梅的事情又不了了之,反而开始针对起了冬梅:
“只要虚位以待,冬梅要是上头上脸起来,随时可以扬言托人做媒,不怕掐不住她。”
或许,银娣产生这种状态的原因,一部分也是担心他人会触碰到她在家中的地位,这是可以让他人畏惧且羡慕她的东西,哪怕由此会引来他人的非议,哪怕这种非议也会让银娣不舒服,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其中的“否定”也伴随着她的“权威”。如同她对儿子玉熹的婚事处理,招到的非议:“没给儿子娶填房,比逼死媳妇更叫人批评”,她听到后心会痛,会想到说话人的嘴脸,甚至会触碰到过去的种种带来的伤,她自己也承认了自己的病——在意她人的眼光,但是她情愿如此。就像她的节俭招人诟病说:
“她家的菜出名的咸,据说是为了省钱,其实也很少有人尝到。”
她每每听到都会气愤,但是最终的结果她又是乐于看到的:
“‘他们现在怎么样?’‘他们有钱。’”
玉熹自从吃烟以后,慢慢的也像姚二爷那般将自己困在了家中,偶尔流连“堂子”里,却多是以旁观者的姿态,没有轻易许诺,也没有深陷其中,他这种行为让很多人不耻厌恶,但他却不以为然,至于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但银娣对此却很得意,认为玉熹:“他是她住在敌国的代表,居然不替她丢脸”。银娣与儿子玉熹愈加合得来,经常一同“吃烟”,聊着身边人的事,说着各自的看法,时而嘲笑、时而无言。他们不知道未来如何,也不知所做意为何,只是麻木的活,困在自己的世界,活在他人的眼中,是不幸,更是悲哀。
纵观全部情节从中可以发现,脱离姚家后,银娣有重头开始新生活的机会,只是她放弃了,或者说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开始新的生活,塞涅卡曾说:“如果一个人不知道他要驶向哪个码头,那么任何风都不会是顺风”,可能导致银娣麻木迷失的原因也在于此,她的所作所为基本上都或多或少的受着他人眼光及看法的影响,无论是为了“颜面”,无论是为了“要强”。
她后来生活的幸福吗?或许她早已失去了对幸福生活明确的定义,仅知道要让他人看得起,她把金钱当做安全感来依靠,把“吃烟”当成精神的慰藉,在生活中沉沦,雨果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人有了物质才能生存;人有了理想才谈得上生活。你要了解生存与生活的不同吗?动物生存,而人则生活”,话语看似带有一定的攻击性,但是却又是对银娣生活方式的一种偏“恰当”的评价,迷失了自我,丧失了对未来的期许(理想),怎能获取幸福?
或许,柴银娣在麻痹内心的时候,早已扭曲了心理,泯灭了人性。
汪曾祺在《淡是最浓的人生滋味》中写到:“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心灵没有归属”,而这也是导致她一切悲剧的源头,活在别人的世界里,又怎能注意到自身的心灵需求?她“吃烟”麻痹的不是“痛苦”,而是心灵所期盼的美好向她发出的反抗。
实际上,在现实生活中类似柴银娣这种情况的人也不少,在生活中、婚姻中,甚至于在人生漫长的旅途中,早已忘记了心中所想所盼,所作所为、好坏优劣,皆等他人来评判,生活漫无目的,却又身心疲乏,不知前路,只知随从前行,而这很可能就是因为将鲜活的自己束缚在了他人的世界中,想要脱困,却又无从解脱。想来也是,人又如何能在他人的世界里突围而出呢?《肖申克的救赎》中有这样一段话:“真正能困住一个人的,不是钢铁铸就的牢笼,而是心中矗立的高墙”,或许当心不在受他人干扰,才是脱困打破心中“高墙”最佳途径。
在《怨女》结尾处,有一段特殊的描述,银娣在黑暗中差点打翻了烟灯,让她想起了婚前的一晚,醉酒的木匠深夜哼唱着《斩黄袍》,找到了柴银娣,莫名勇气的赋予下,让他紧紧的抓住了银娣的手,仓促间她用油灯烫他的手才得以逃脱。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那时木匠对她的称呼仍萦绕在心:
“大姑娘!大姑娘!”
银娣的年华逝去了,美丽也消散了,她再不是他人眼中的“麻油西施”,她也不再拥有对未知重新选择的机会。或许她希望时间可以流转回去重新开始,但是她的“怨”却只能成为一声叹息。
而我们,却有无限的可能,命运还未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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