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有一双美丽的翅膀，花纹绚丽，色彩斑斓，空中舞动时像飘飞的花儿，因而被誉为“会飞的花朵”。

我有几个香港摄影界的朋友，周末闲暇时，我们一起拍郊野风光，拍街头人文，拍海中来往穿梭的巨轮，拍山间灵动飘逸的蝴蝶。

蝴蝶是四季的精灵，春季粉蝶翩翩而来，夏季凤蝶临风起舞，灰蝶为悲秋带来欢喜，斑蝶在萧瑟的寒冬亦伫立枝头。

在香港，只要是阳光明媚的日子，拿起相机走向野外，总能拍到蝴蝶来如烟火、去如流星的奇妙身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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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有个凤园蝴蝶保育区，2017年夏季的一个周末，我约了朋友一起去凤园摄蝶。

凤园位于大埔镇郊两公里处，这里已记录蝴蝶超过200种。走进保育区，经过一座小桥，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林间小路，进入一个院子，眼前突然一亮：只见高高低低的几棵树上，粉的、蓝的、灰的、褐 的……数十只蝴蝶在枝头飞来飞去，不时落在花团上吸食汁液。

我和朋友兴奋极了，迅即拿出相机开始拍摄。我把目标锁定了一只漂亮的蓝蝴蝶，那是一只青斑蝶。它正盯住一朵花冠，身子忽上忽下，翅膀一开一合，有时像打开的一把扇子，有时像悬挂的一面幡旗，有时又像竖立的一块彩色招牌。我不断调整角度，“嚓嚓嚓”地拍了数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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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斑蝶 穆亦 摄

青斑蝶因翅膀上有蓝色条状斑纹而得名。它广泛分布于东南亚一带，据说会随季风跨洋移动，夏吹南风时，由南向北飞，秋季则由北向南飞，移动的距离，最长达2000多公里。为此，青斑蝶吸引很多人的关注，并记录它们的去向。在日本，标记青斑蝶几乎成了全民运动，连小学生也在做。

突然，头顶有只小个儿的青色翅面蝴蝶飞过。“青凤蝶！”朋友叫了一句，我忙把镜头调过来追踪它。 青凤蝶飞翔力强，喜欢访花吸蜜，但它警觉性很高，总是刚刚落下，又迅疾飞起，让你追来追去，按不下快门。我便改变策略，找了一朵大花守株待“蝶”。果然，青凤蝶片刻又飞了回来。我屏声静气，待它落下一瞬，已嚓嚓连拍了数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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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虎斑蝶 穆亦 摄

与青凤蝶不同，这里的黑脉桦斑蝶显得宁静得多。黑脉桦斑蝶又称虎斑蝶，最喜攀附在树叶上，摆出各种姿势，展示其与生俱来的美丽和娴静文雅的气质。我安好脚架，不慌不忙地拍下了它的每一个动人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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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旋而来的金裳凤蝶 穆亦 摄

“金裳凤蝶来啦！”有人大叫一声。只见一只硕大的金黄色蝴蝶仙女下凡般从远处盘旋而来。金裳凤蝶被称为“蝴蝶中的巨人”，雄性最大翅展达110mm，雌蝶最大翅展可达160mm，是凤园中最珍贵的蝴蝶。 金裳凤蝶飞翔时姿态柔美，金黄和黑色交融的斑纹在阳光照射下金光灿灿，显得华贵无比。它飞近后不断在相邻的枝头上下翻飞，翩翩起舞，每一次振翅都是那么从容优雅。我不停变换光圈、速度、感光度，一气拍下30多张，连说 “过瘾，过瘾！”

接近中午，气温越来越高，蝶儿纷纷躲进林中阴凉处不出来了。我们无奈收拾器材，恋恋不舍地离开 了凤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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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我二进凤园，进入树林深处的两片保育区追寻蝴蝶。或者是因为天气炎热，转了近两小时，除了零星几只在枝头跳来跳去外， 几乎不见其它蝴蝶踪迹。

忽然，远处树干上有个白点一闪一闪，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用极轻的脚步缓缓过去察看，竟是一只玉石般美丽的窄斑凤尾蛱蝶在树干上趴着。

窄斑凤尾蛱蝶少访花，喜树汁，飞行速度快，但此刻它却安静地与身旁另一只不知名的蝴蝶温柔对视。它们是在窃窃私语、谈天说地， 还是在互吐心声、谈情说爱？我不得而知，赶紧架好脚架，安好相机，“嚓”的一声，让这一刻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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脉脉含情的窄斑凤尾蛱蝶 穆亦 摄

我在蝶前蝶后摄了十多分钟， 它俩一动不动，目不斜视，毫不理会我这忙碌的俗人。我又在附近转悠，拍了几只蝴蝶，拍完回到这里，它俩依然相互注视，脉脉含情，未离半分。

蝴蝶忠于爱情，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是昆虫界忠贞的代表。李白曾有诗云：“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尘萦游子面，蝶弄美人钗。”现在越来越多的新人选择在自己的婚礼上举行放飞蝴蝶仪式，以祈求爱情甜蜜、婚姻美满。

次年5月的一个周末，我再入凤园，找寻凤尾蛱蝶，然再未见其踪影。我过了一条条沟坎，钻了一片片树林，却意外拍摄到一只玉带凤蝶。它一会儿振翅飞在空中，一会 儿又敛羽落在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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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凤蝶 穆亦 摄

玉带凤蝶因雄蝶乌黑的翅膀外 缘有一列状如玉带的白斑横贯全翅而得名。但玉带凤蝶的闻名遐迩并非玉带，而是梁祝化蝶的凄美传说。据传梁祝化蝶化成的便是玉带凤蝶，它们从南山翩然飞出，自此形影相随，永不分离。正如清朝词人史承豫的《荆南竹枝词》所描述：“读书人去剩荒台，岁岁春风长野苔，山上桃花红似火，一双蝴蝶又飞来。”

我三入凤园，拍到了近20个蝴蝶品种，但这只是凤园的十分之一。 香港凤园蝴蝶保育区由一批喜爱蝴蝶、关注蝴蝶的义工维护,他们定期开设蝴蝶生态讲座，举办蝴蝶摄影比 赛，开展蝴蝶生态普查，组织蝴蝶文化生态导赏等，引导市民和学生关爱蝴蝶、保护生态。每到周末，来这里参观的市民和学生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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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人见人爱。

我想，人们喜爱蝴蝶、欣赏蝴蝶，不仅在它有五颜六色的双翅，更因它有轻盈柔美的身姿；不仅在它飞越千里的能力，更在它适应自然不畏挑战的毅力；不仅在它对待爱 情的忠贞不渝，更在它直面生死、破蛹而出的惊天蜕变！

蝴蝶的一生要经历四个时期，即卵、幼虫、蛹、成虫期。卵孵化为幼虫，虫蜕皮成蛹，而蛹破蝶出的羽化过程是最挣扎、最痛苦、最震撼、最惊艳的过程。那是蝴蝶的一次浴火重生，是生命的一次引吭高歌。

我一直想拍一次蝴蝶蜕变羽化的过程，那是我摄蝶以来的一个梦。

今年3月下旬的一天晚上，我接到摄影界朋友z先生的电话，约我再去凤园摄蝶，我因工作忙婉谢 他。z先生说：“你不是很想拍一次蝴蝶蜕变羽化的过程吗，明早有个机会，只要少少时间。”

我心动了。

第二天七点不到，天还未大亮， 我和z先生及香港摄影师c先生来到靠近凤园的一个小山丘，穿过一片灌木林，到达一棵不知名的矮树旁， z先生用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即指了指眼前一根拇指粗的树干，只见其背阳面相距不远处挂 了两只蝶蛹，一只绿色，状如蚕茧， 另一只蛹壳透明，竟能看到壳内缩成一 团的雏蝶。

z先生说，蛹壳本不透明，一旦变得通透，说明快要羽化了。他叫我们一起在树下草地坐等，并耐心向我们讲解，当蝴蝶幼虫即将化蛹时，就会到处觅食，吃到心满意足后，幼虫就一点点吐丝将自己绑定在树叶上，或倒吊在树枝上，慢慢化蛹。蝴蝶为什么要化蛹？那是因为幼虫和成虫外部形态和内部结构都有巨大差异，这就需要经历一个过渡虫态——蛹。他又指了蝶蛹说，化蛹看起来是一个不吃不动的过程，但绝不像表面那样风平浪 静，因为它的体内正经历“凤凰涅槃”般剧烈而痛苦的分解和重组工作，无异一场革命，最终嬗变为新的生命，这一过程大约需要10天至14 天左右。

“忍得住撕心裂肺的痛，才担得其振翅高飞的美！” z先生又说。

蝴蝶羽化竟然如此惊心动魄， 我和c先生听得心惊肉跳。 突然，“吱”的清脆一声传来， z 先生像坐了弹簧一样飞快弹起，边起边叫道：“要羽化了！”

我也快速爬起，立好脚架，睁大眼睛盯着。 只见那只透明蛹壳于头部和胸背两处呈十字形裂开。蝴蝶头部及前足正奋力向外挤，眨眼间已破蛹而出。一分钟后，中足、后足也不甘示弱，相继冲出坚硬的蛹壳。随后， 三足一起发力，蝶翅一点一点被拽出。电光火石间，蝶的数足迅速攀住树干借力，不到两分钟，体躯也被拉出蛹壳。此时，蝴蝶倒悬树干，双翅柔软皱缩，如刚出生的小鸡，样子怯生生有点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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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不久的金裳凤蝶 穆亦 摄

c先生惊喜道：“是一只金裳凤蝶呢！”

我正看得入迷， z先生问：“你拍了吗？”我懵了，一拍大腿叫道： “哎呀！忘了！”

虽然未能拍到蝴蝶羽化的惊艳 一刻，但目睹其扣人心弦的震撼过程，我并不遗憾。 五六分钟后，蝴蝶翅膀伸展完成，霎时变得美丽婀娜起来。z先生 说，蝴蝶的翅膜尚未干固，翅身还很软弱，不能马上飞翔，必须再等约一至两小时，才能振翅而飞，随风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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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坐下聊天，谈到半年多来香港发生的暴乱， z先生感慨地说：“香港也应像蝴蝶一样来一次蜕变羽化、脱胎换骨！”

“我在香港快60年，香港变得完全不认识了。” z先生有点激动，但他的观点充满哲理，引人深思：“凤凰通过烈火的煎熬和巨大的考验，脱胎换骨，获得永生，因此羽更丰、音更清、神更髓；幼虫历经苦痛的挣扎和破蛹的悲壮，羽化为蝶，赢得新生，从而形更美、体更柔、力更伟。香港不经一次蝴蝶羽化和凤凰涅槃般涤秽布新，就难以惩恶扬善、绝处逢生，走出困境、长治久安。”

听了z先生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的正义之言，我对他肃然起敬。

聊了一会儿， c先生叫起来：“蝴蝶开始飞了！”

只见刚刚羽化的那只金裳凤蝶，闪动着绮丽的双翅在树边不停旋绕。 我们迅速起身拍摄。 几分钟后，凤蝶轻摆娇躯，曼舞 彩衣，仙子一般飘然而去。望着镜头里越飞越远的美丽蝴蝶，我仿佛看到经过止暴制乱和恢复法治的香港，正抓住命运转变之 机，获得化蛹为蝶之力，实现脱胎换骨之变，如破蛹羽化的蝴蝶洗尽铅华、神清气爽、振翅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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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南方报业传媒集团南方+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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