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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查会议在客厅 再来一碗 (2020)

豆瓣5.6分

主演:观月亚理莎  田边诚一  

导演:木下高男  又名:

豆瓣精彩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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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线路

剧情介绍

实在是吃够了酒店里一成不变的三餐,我独自跑到御茶水车站附近吃了顿烤肉。补充完能量后,充满动力地回到房间坐回写字台前。刚刚九点,只要今晚努力一下就能轻松完成今天的工作量,明天夜里估计就能完稿了。明天夜里……唉,仍然很遥远。

在这个东京市中心的酒店里闭关创作已经是第六天了,连换洗的内衣都没有了。为了能按时完成预定在下个月出版的长篇小说,我只好听从担当编辑的指挥,待在这个房间里写完剩下的一半内容。打字累了抬起头休息时,只能看到一成不变的天花板。唯一的放松就是去一楼大厅喝喝茶或者在附近散散步。

马上就要写到有很多解释说明的解谜部分了,我不禁加快了速度。也许,这就是写推理小说的好处。不,就算不是推理小说,写到高潮部分应该也会加快速度吧?然而,我这个只会写推理小说的小说家是无从知晓了。

时间不经意地在各种杂念中溜了过去,我看了一眼床边的表,已经快一点了。已经比预定多完成五页了,今天就先写到这里吧!总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随手打开了电视。

谁知一打开电视发现正好在播报一则紧急新闻,现场年轻的男记者大声地说着什么,画面角落是大阪的吹田警署。出什么大事了?我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次案件的犯罪手法依然是用锐利的凶器从受害人背后刺入,和最近的两起案件很相似。虽然凌晨一点半警方才会举行正式的发布会,但从现场情况来看很有可能是同一个凶手!”

演播室的女主播向他询问道:“兼田君,能听见吗,兼田君?据说被害者女性的遗体是在遇害之后一个小时被发现的,是吗?”

“对!是这样的。”

“那就是夜里十一点左右遇害的吧,警方有什么紧急部署吗?”

“零时三十分左右,警方已经在半径二十公里的范围内紧急加强了警备,但是考虑到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罪犯有充分的逃离时间,警方也在扩大警备范围。”

“那么警方现在基本已经可以判断这次的案件和之前的两起连环杀人案是同一凶手所为了吧?”

“目前还没有发表公开的声明,预计之后的记者发布会时警方应该会正式公布的。”

镜头切换回到直播间,主持人宣布将推迟棒球比赛的转播。

他们所说的前两起连环杀人案是我来东京之前发生的那个震惊全大阪的事件。现在居然又出现了新的受害人,想必警察局门前又会被媒体围堵得水泄不通。

之前的第一起事件发生在一个月以前,第二起是在半个月之前的大阪市内,都是年轻女性在深夜回家的路上遇害,遗体在次日的早晨才被发现。然而,这次的案件是当晚就被发现,而且犯罪现场是大阪旁边的吹田市。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我还是感觉就是同一个家伙所为。

正当我拿起遥控器想看看其他频道是否也在播报这条新闻时,画面上右边不知是谁递给现场男记者一个纸条,记者快速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内容,然后激动地对着镜头播报:“以下是案件的最新进展,就在刚刚,警方从受害人口中取出了一个小纸团,跟之前的两起案件一样,应该是犯人放到受害人口中的!”

果然。

“纸张的种类和大小也是一样的吗?”考虑到模仿犯罪的可能性,女主播谨慎地向他确认道。

“虽然纸张的材质和尺寸还没有确认,但纸上潦草地写着一样的文字。”

“文字?你指的是前两次案件的受害人嘴里的纸条上,那些用签字笔胡乱留下的、看不出是文字还是图案的线条吗?”

一遍遍被女主播打断,现场的男记者好像变得有点儿焦躁,他放大音量准备一气说完:“这次虽然纸条上还是有相似的签字笔留下的涂鸦,但和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留下的涂鸦可以辨认出内容,是大写的英文字母n,i,g,h,t……”

我迅速拿起笔,记在电话旁的便笺上。

“……e,虽然最后的字母不太好辨认,但可以推断应该是个r,就是这两个单词。”

——night prowler。

我将记下的单词读了出来:“夜行者。”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要像连环杀手“开膛手杰克”那样向世人公布自己的称号吗?

“纸条上写的就只有这个单词——night prowler,是什么意思呢?”

“是啊,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直播上的两位主持还在纠结这个单词,而我也只能被迫在电视机前听他们没有方向的推测。其实,此时此刻可能有很多观众都立即明白了,而我到第二天才发现。对于一个群体来说,“night prowler”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单词了。

摄像机镜头转动到警局门前,大批媒体聚集在那里,单从转播画面也能看出场面有多混乱,凌晨一点还来了这么多人,真是敬业的一群媒体人。

当镜头再次转向警局门口时,我突然在混乱的人群中发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叫出声来。虽然只是一晃而过的镜头,我也能断定右边那位是鲛山警官,左边正是我的朋友、犯罪社会学专家火村英生。

“下面进一段广告,稍后继续。”

转播切入了一段红酒广告。

我趁机换到其他频道,nhk还有其他几个电视台一样也在报道吹田的事件。我坐在床边死守着电视,看来,不等到警方的官方声明今夜是睡不着了。

凌晨一点半,记者发布会的直播终于开始了。

从警方声明来看,这次的案件不仅犯罪手法、凶器形状和之前的案件一致,受害人也同样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女性,而受害人嘴里的纸片更是决定性的证据。虽然没有公开纸片实物的样子,但据警方描述就是名片大小的打印纸,上下端是由剪刀剪开,左右就是随意地撕开的。并且,这次纸片右端撕开的痕迹和两周前的案件中留下的纸片是完全重合的。由此可以判断,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正是同一人,并且这种猖狂的凶行应该还会继续下去。

然而,关于“night prowler”这一单词警方却没有进行任何说明。当记者问到,这是否代表着这位不断在深夜犯下罪行的凶手给自己命名为“夜行者”时,警方也只是含糊其辞。

这次的遇害者名叫水尾智佐,二十四岁,在一所童装公司上班,是在独自前往离公寓步行两三分钟距离的便利店寄快递时遇害的。她的遗体在一个小公园的草丛中被巡逻的警察发现。警方推断的犯罪时间为昨夜十一点左右。暂时还没有找到目击者。

以上就是记者会上所有被公开的案件信息。无论现场的记者们如何提问,搜查一课课长和吹田署长都是以“现阶段还不清楚”、“明早会继续发布”等回答敷衍,然后就起身离开座位。记者会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草草收尾了。

看来要到明早才会有更详细的信息了,我关掉电视准备睡觉。虽然十分疲惫,但还是不想马上躺下。望着关掉的电视屏幕中自己的倒影,我试着在脑海中描绘凶手的样子。

从遇害者都是女性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是男性。这类案件的凶手基本都是十五六岁到三十多岁的男性。虽然那次十四岁少年犯下的连环儿童凶杀案我还记忆犹新,但鉴于十几岁的少年应该对二十多岁的女性多少还心存畏惧,所以,这次的凶手应该不会那样低龄。如果是高中生的话,他应该很难想到“夜行者”这样的名字,“夜行”这个外来语并不在一般日本人的知识范畴里,暂且可以推断出凶手应该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或者是装腔作势的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以上的推理看似很有道理,我却并没有什么把握,这不过是一个外行不负责任的猜想罢了。我还是赶紧去睡觉吧。

起身拉起微微打开的窗帘,我无意中望向西边那漆黑一片的天空。身在东京,大阪对我来说变得如异国一般遥远。东京都这个巨大的城市群中的市民们,听到这起恐怖的连环杀人案后估计也只是皱皱眉而已吧,毕竟暂且还不会危及到自己。

而在那西方的夜空之下,是我的故乡。在那里,我的朋友火村英生,和那位看不见的敌人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那敌人的名字就是——夜行者。

早晨睁开眼竟然已经十一点了,我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大概地浏览了一下从门缝塞进来的晨报。虽然昨夜的事件占据了头版,但报道的大致还是昨晚电视里的那些内容。

冲完澡已经中午了,马上就到编辑片桐光雄过来看我的时间了。从我闭关开始,他每天都过来一边陪我吃午饭一边了解我的进展。

“努力的话应该今晚就能完稿了。”我这样告诉片桐以后,他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神情。

“这样就可以按计划在八月出版了。太好了!”

虽然我心想八月还是九月对于我来说都无所谓,但毕竟还是回应一下编辑的热情比较好,于是拿起刚上来的红酒跟片桐干杯,就此结束了工作的话题。

“大阪又发生案件了。”

“是那个连环杀人案吗?真是不凑巧,我们出版社正好在做一个有关夜行者的策划呢。”

我急忙咽下嘴里的酒。

“有关夜行者的策划?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出版社想将‘绝叫城’进行小说化,正在寻找合适的作者进行创作呢,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你刚才说将什么小说化来着?”

“嗯?有栖川老师您不知道‘绝叫城’吗?”

“不知道啊,那是什么新出的恐怖片之类的吗?”

“不不,是一个电视游戏。对了,您好像对那方面没什么兴趣。”

“这么说来,其实我以前也沉迷过一段时间,整夜整夜地玩,后来感觉实在太浪费时间就戒掉了。你说的‘绝叫城’,是个游戏软件吗?”

“对,是一部年初时开始发售的惊悚系冒险游戏。您没听说过这个游戏也不足为奇,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热卖的游戏。只是由于制作非常精良而得到了广泛的好评,发售后的一段时间内销量一直稳步地增长。我们的编辑部里正好有位这个游戏的粉丝,于是想出了将这个游戏小说化的策划。除此之外,我们还出版过‘绝叫城’的攻略书。”

“那夜行者又指什么呢?”

“那是这个游戏中登场的杀手或者说是怪物的名字,游戏里他会用尖刀袭击一个接一个出现的女性。”

“凶手居然是模仿一个我听都没听过的游戏里的怪物。”

“是啊,不是什么流行的游戏,也不怪您不知道。但是今天早晨已经有节目开始探讨凶手是不是在模仿这个游戏里的怪物了,然后自然就会开始批判这些游戏危害当下的年轻人,让他们分不清现实和虚拟的世界。”

“媒体也真是心急,这个夜行者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解释呢。”我苦笑道。

“不不,这个夜行者一定和‘绝叫城’的怪物有关。”

“为什么?”

“因为案件里有很多细节都和游戏的情景太吻合了,比如从背后刺入的作案手法,还有遇害者都是年轻女性,都和游戏的设定是一样的。”

“那也可能就是巧合呀,毕竟从背后刺杀受害人的杀手也很常见,而且这种快感杀人案件的遇害者通常都是年轻女性……”

“对,您说的有道理。但是,这其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其实是凶手留下的纸条上的信息。从报道来看,前两次案件中留下来的纸条上都是胡乱涂鸦,辨认不出上面的内容,只有第三次案件里留下的纸条勉勉强强能看出写着夜行者。重点就在这儿。”

“这儿?是怎么回事?”

“只要玩过这个游戏就知道,在游戏的开场,红色的‘绝叫城’三个字出现后,会浮现出好像是用铁钉胡乱刻出的图案,然后随着痉挛一样的震动,逐渐变成night prowler的文字。虽然警方没有公布纸条上的字样,但恐怕凶手正是在模仿这个游戏的开场。”

原来是这样,确实不太可能是巧合。想必此时此刻搜查员们也在无奈地研究这个游戏呢吧。

“片桐,你也玩过这个游戏吧?”

“嗯,为了那个策划,我也把游戏借过来试着玩了一次,大半夜一个人玩起来真的很恐怖。不只是画面,连音效都十分逼真。那些被杀害的女性发出的惨叫声特别容易被邻居误会,我只好戴上耳机玩,结果音效更加逼真,简直要吓死我了。”

“真是个阴暗的游戏。”

“是的,虽然包装上有‘本游戏包含暴力血腥画面’的提示,但和香烟包装上的‘吸烟有害健康’的提示一样没什么意义。而且,这游戏绝不仅仅靠残忍的画面作为卖点,人物的每个动作都像电影般真实。因为整个游戏是以森林中心的魔幻古城为背景,拍成电影会很有难度,但是改写成小说的话估计会很有意思……”

“现在‘绝叫城’可是被推到了话题的风口浪尖上,你们是不是很期待借这个机会推出这个小说?”

他用拿着叉子的右手轻轻地敲了下桌子。

“怎么会,无论现在出版业多么不景气,我们编辑部也不会这样做的。”

“就知道你会这样回答。”

“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讨论这么悲惨的案件啦。话说,火村老师最近还好吗?”

“火村现在可是正在处理这个悲惨的案件呢,我昨晚在新闻里看到他了。”

“是吗?大阪府警果然去找火村老师帮忙了,这下成了连环杀人狂对战犯罪社会学专家了,真是振奋人心!对了,有栖川老师您酒店的房间里有游戏机吧?”

“有啊。”

“一会儿吃完饭我就直接回出版社了,请您可不要趁机去买个‘绝叫城’回去玩啊。”

“什么呀,你居然不相信我!”我笑道。

怪物挥舞着尖刀,从背后刺向逃跑中的女孩儿。

一声尖叫。

画面渐暗,从远方传来鸟鸣。

“还是死了。”

卷起衬衫袖子的火村一边叹气一边将游戏手柄递给身边的森下。

“您已经很努力了。”年轻的刑警关心道,“辛苦了,在最后被杀的一瞬间特别不爽吧,尤其是最后的尖叫声。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喜欢玩这个?”

“森下警官您不喜欢游戏吗?”火村拿出一盒骆驼烟抽了起来。

“倒不是讨厌游戏,只是不喜欢这种恐怖的,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玩那种角色扮演游戏什么的。对了,我去帮您买杯咖啡吧。”

趁着森下去买咖啡的空当,火村一边抽着烟一边观察着显示屏上的游戏画面。光线隐约透过蕾丝窗帘,小鸟在窗外欢鸣。在此之前的游戏画面都是3d立体动画,然而这部分却是真实的影像。难道是在暗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现在终于梦醒了?估计这可能是开发者为了不让游戏显得过于阴暗而设计的。终于,出现了game over的画面,火村按下了终止键。

“夜行者”最初的案件就发生在这鹤见警署的辖区内。当时一位女研究生在回家路上被人从背后刺中,大量的血流到柏油马路上。警方推定犯罪时间在午夜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由于案件发生在深夜的小径上,警方通过各种努力也没有发现目击者,也没弄明白被害者口中纸片上的涂鸦代表什么。

火村将森下递来的发烫的纸杯放在桌上,拿起“绝叫城”的包装盒。

“这个游戏的开发公司是在大阪吧?”

“对,在新大阪站附近的大楼里。虽然还算是个小有名气的游戏公司,但已经很久没推出过这种类型的作品了。尽管如此,在发售后半年里,好像也只有三十万左右的销量。”

“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了解,感觉这款游戏制作得还挺好的。”

“我们警署里有位警官的儿子可是个狂热游戏玩家,据他评价说,这款游戏的画面肯定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虽说解谜部分略微欠佳,但是人物对白和操作性都十分出色,尤其是其中阴暗的世界观非常吸引人。”

火村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世界观”来评价一个游戏。

“阴暗残酷的世界观?不就是四个女孩儿被关在一个诡异的城堡里,不知为何就被手持尖刀的怪物追杀吗?”

“这个游戏的攻略书里面介绍说,这座绝叫城象征着在孤立与绝望之中诞生的疯狂。”

“那疯狂的是谁呢?被追杀的都是女性……这么看来疯狂的应该是男人吧。四个女孩儿不知为何被囚禁在孤独到疯狂的男人们的幻想中?”

“其实也没有您想的那么复杂。在游戏里,夜里需要躲避夜行者的追杀,白天则需要尽量收集有关绝叫城秘密的线索。一般玩家都会以为当所有的线索集齐之后就会通关了,然而并不是那样。”

“没有得救的吗?”

“没有,反而如果解开了谜题就会迎来最惨的结局:在夜行者消失的下一个瞬间,游戏主人公就会继承这个疯狂的城堡,成为新的夜行者。这么比起来还不如直接被怪物刺死呢。”

“这算什么结局?”

森下苦笑着:“其实您问我,我也不是很清楚,估计制作者就是想出其不意吧,也不考虑合不合逻辑。我也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喜欢这个游戏,恐怕就是看中了其中的阴暗和猎奇。对了,这就是那本攻略书。”

森下从桌上拿起一本薄薄的a4纸大小的书,封面上暗红色的绝叫城三个字十分醒目。

“这个出版社不正是和有栖川合作的那个出版社吗?”

“是的,还真是一家涉猎广泛的出版社。”

“的确,帮助那家伙成为小说家,一直对他不错呢。真是个奇怪的出版社。”

火村粗略地读了一下攻略书,并没有找到与案件相关的线索,书里只是讲解了一下如何回避怪物的攻击、如何解开城堡之谜等等的提示而已。

“火村教授,那个血腥游戏玩得怎么样了?”鲛山警长边走进房间边问道。只见他依旧一副严谨的学者风范,却掩藏不住眼镜片后那充血的双眼,声音也透露出疲惫,“话说真是过分,就算是游戏,也不能把生命当成儿戏。反复沉浸于这种东西里,难怪有人会受到影响去杀人了。”

“这可真不像鲛山警官您的风格,这么快就断定凶手是受到了这个游戏的影响还为时过早吧?”火村慢悠悠地说道。

“那倒也是。但是现在能肯定的是,这一系列无差别杀人案都是同一名凶手,而且,从他在纸片上署名‘夜行者’这一点也能看出他一定玩过绝叫城游戏,那个文字正是在模仿游戏的开场动画。”

“只能说明他玩过这个游戏而已,说不定也只是随手借用一下游戏里怪物的名字来扰乱警方的调查。”

“不会吧,火村老师,我觉得凶手就是一个对现实世界不满、渴望变身为游戏中的人物的那种幼稚的男人。”

鲛山看到火村拿起桌上的纸杯,也从钱包中掏出硬币拜托年轻的部下去给自己买杯咖啡。

“一会儿我们会去游戏公司调查情况,先生您有什么打算?好像您还有好多资料没有看完。”

想着去新大阪应该用不上太多时间,火村起身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衣,说:“我也一同过去吧,那之后我还想再看一下昨晚案件的现场。”

第三起事件的案发现场位于离新大阪站只有两站地铁的江坂。新建的办公楼沿着新御堂巷林立,不远处就有几座高级公寓楼。虽然这片新兴的办公住宅两用区白天十分热闹,但到了晚上却变得很寂静,再加上有许多小公园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周围,年轻女性晚上独自经过这里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的,何况最近如此不太平。不得不说被害人水尾智也十一点多还大大咧咧地独自出门也是有点儿大意。虽然她的公寓距离便利店只有不到两百米,但一路上有很多被夜色掩盖的隐蔽角落,凶手就是在那里将她残忍地杀害,之后把尸体隐藏于公园的植被中。

“遇刺后她虚弱的呼救声应该是被附近高架桥上的车声所掩盖,最终死于失血性休克。”鲛山警官一边陪同火村确认公园的出口通向哪里,一边向他传达警方在调查中得到的一些信息。

“被害人当晚去便利店是为了寄一个快递。她还对熟悉的店员说,虽然早上上班前寄也来得及,但是不想太赶时间就晚上过来了。谁知居然因为这个丢了性命。”

“就算白天出门也不一定不会遇到危险,所以,并不能说她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火村一边从公园观察附近的案发现场,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应。他发现附近有很多能让凶手藏身的树丛。

“这附近并没有发现凶手埋伏过的痕迹,所以说,凶手有可能是和被害人在路上迎面走过之后从背后直接袭击了她。”

“其实我也是这样猜想的。您看过被害者的照片之后有什么发现吗?”鲛山望着火村问道。

“虽然面孔不是很相似,但是三个人都是圆脸、短发。鲛山警官,您认为凶手是按照特定的类型来选择袭击对象的吗?”

警官点了点头,说:“我觉得是的。另外,凶手如果是埋伏在公园的隐蔽处的话,是看不清来往路人的长相的。虽然路人走到路灯下的时候勉强能看清,但如果那时凶手再从公园里冲出来,被害者被袭击的地点应该比现在的现场更靠前一点儿。而如果凶手躲在公园外的电线杆后面,一定会引起路人的怀疑,我们也调查了案发之前经过这里的人,都说没有看到可疑的人物。所以,我猜想凶手应该是在走动中物色要袭击的对象。”

虽然鲛山的推理有一定道理,但犯人有固定的袭击对象类型这一点还不能肯定。火村并不认为三名被害者的长相称得上相似。

“不过圆脸的女性本来就占多数,再加上最近也很流行短发。”

“您不赞同我的猜想吗?对了,也有人认为被害人除了外表以外还有别的共同点。”

火村停顿了几秒回答道:“是指名字吗?”

“您也注意到了?”鲛山有点儿意外地说。

“最初的受害人叫海野光惠、第二位是川本织江、第三位是水尾智佐。这三个姓都含有跟水有关的字。”

“正是这样,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说明凶手事前至少是知道受害人的名字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杀害姓里面带跟水有关的字的女性。恐怕还是巧合吧,毕竟跟水有关的姓挺多的。”

“是的,所以还是把凶手当做普通的道路杀手比较好。现在她们之间唯一能确定的共同点只有二十多岁的女性这一点。”

“而且她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关联,也没有加入什么团体。”

“她们成长的地点和环境都差异很大,也没有相同的兴趣。海野光惠是大学研究生,川本织江是自由职业者,水尾智野是外派职员。彼此的学校和工作地也都相隔很远。”

“就算表面上没什么交集,她们也有可能不知道从哪里认识了同一个男人什么的。”

“从对她们的家人和朋友的调查来看,还没有发现这样的一个人。水尾智佐的手机和电脑的记录里也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从手机这一点来看,很难有新的发现了。虽然三名受害人当时都带了手机,但凶手并没有拿走,由此可以推断她们手机里并没有什么跟凶手有关的内容。而且,现金和银行卡也没有被拿走,更加证明了这一系列案件只是单纯的无差别凶杀案。

火村和鲛山坐在长椅上,一位手拿麦克的女记者正在边摆放祭奠受害人的花束边对着摄像机说着什么。不远的地方立着同样的摄像机,在等待着场地空出来。

“媒体总算是抓住了一个充满话题性的大新闻。”警官叹了一口气,“水尾智佐的父母还跟我们说电视台的那些家伙从早到晚一直堵在门口,希望我们能帮忙做点儿什么。真是没完没了。”

“那家游戏公司的员工现在也备受谴责,人们都在猜想是不是正是由于他们制作了这种阴暗的游戏才引发出这一系列猎奇杀人事件。各个贩卖店也都纷纷将‘绝叫城’下架,那位制作人先生刚才还为此跟我抱怨呢。”

火村从口袋里拿出在刚才拜访过的游戏公司拿到的名片。

刚刚接待他们的是制作人、策划和场景师三个人。与后来才被调查询问的宣传部员工那微妙的态度相比,负责制作的这三位则稍稍显得激动。三人一再强调自己创作的游戏绝对是健康的娱乐游戏,而那些媒体都没有亲自体验过这个游戏却一味发表让人气愤的言论,希望警方早日将凶手绳之以法以停止人们对游戏的攻击。

鲛山一边小心地擦拭着眼镜片一边感慨道:“本以为那些人净是制作不良游戏的奸商,实际见过面后感觉他们还是很不错的创作人的。‘至少请把这个游戏玩到最后再来批判我们啊!’说得真是让人心服口服。”

“当您问他们‘尽管如此这游戏也太过于刺激了吧?’时,他们也大方地反驳了您呢。”

“是啊。”警官苦笑道。

穿着t恤满脸胡茬的策划人仿佛在尽力抑制着上涌的情绪,压低声音发表了一番激昂的演讲。这个男人虽然只有三十岁左右,却带着十足的威严:“没有一味地堆积恐怖的元素,而是将它们升华成一个完整的作品,是这个游戏最让我们感到骄傲的地方。如果非要指责其中的杀戮镜头,那电视上放的那些古装剧不也一样吗?这么说来,nhk电视台放的《撒罗米》也应该被禁播,还有歌舞伎剧《杀戮场》。仅仅因为是古装剧、歌舞伎的体裁就没关系了吗?那也太奇怪了吧,我们的游戏难道不算一种体验吗?如今总是有很多根本不了解游戏的人来评判我们,真是让我们接受不了。

“而且,我们并不认为“绝叫城”是个宣扬暴力的游戏,正常人在玩这个游戏时都会对其中的女性角色产生同情,会唤起大家对暴力的厌恶感。我们的创作也都是考虑大部分正常人的心理的,难道因为有些心理异常的人会受到影响,就得配合这些人来降低我们的标准吗?”

……

“鲛山警官您当时是想说他们在狡辩吗?”

警官依然在小心翼翼地擦着镜片。

“话都被堵在嗓子里喽。我也觉得说不定这种游戏真能让人发泄暴力欲望呢。不过,到底能不能真的减少暴力犯罪也没法儿统计,所以不太好判断功过。”

这句话要是当时在游戏公司里说出来,估计一定会遭到那位长发的场景师的强烈反对。当时他愤世嫉俗地说了这样一番话:“要说‘绝叫城’唯一的罪过也就是销量多了点儿而已。这个作品已经远远超越了粗制滥造的现代文学,有些欣赏水平不够的人自然只能看到它的阴暗面。”

所以,在他们看来“绝叫城”有很高的文学价值,要是说它只是用来发泄暴力欲望肯定会引起他们的愤怒。

“据您所知,以前发生过已经确认是由游戏引发的重大案件吗?”鲛山重新戴上眼镜向火村问道。

“已经确认的目前还没有过。第一次游戏和犯罪联系在一起是1988年东京目黑区发生的那起案件。一个初二的少年杀害了父母和祖母,他准备的三种凶器让人联想到了当时的游戏‘神龙探险iii’,因为游戏中的主人公也是用同样的三种武器。于是有人说他是沉迷在游戏中分不清虚拟和现实。

“那也不能证明什么,准备了多个凶器只能显示他内心的软弱而已。1997年神户发生的连环儿童杀伤案,十四岁的凶手在遗体边留下了写着‘游戏开始了’的挑战书,同时还寄给了当地的报社。更明显地提到了游戏……

“‘游戏开始了’就像是‘比赛开始了’一样的意思,并不代表他对游戏的态度。也有可能代表将棋啊象棋什么的,或者也可能是表达了自己游戏人生来报复成年人的怨恨,等等。这都不能确定。”

“那老师您是支持游戏派喽?”

火村静静地摇了摇头,说:“也不是说支持,只是不想轻易下结论而已。”

起风了。树梢的叶子窸窣作响,火村的领带被吹了起来。鲛山仰望着天边聚集起来的阴云,说:“要变天了。”

此时,火村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鲛山吓了一跳,向后仰了一下。

“总算联系上你了,你是去取材了吗?嗯,这样啊……对啊,昨天才加入搜查的,正想告诉你呢……不好意思,这点我还是能想到的,你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你那边工作结束了就能马上回来吧,那等我再联系你。”火村匆匆结束了对话。

“是有栖川吗?”警官问道。

“对,他正在东京的酒店里闭关写作呢,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他发现了被害者的姓都包含跟水有关系的字。”

“还是晚了一步。希望他能早点儿结束东京的工作,一起加入到搜查中来。哦,对了,”鲛山指着火村的口袋,说,“没想到您还喜欢宇多田光呢,昨天听到您的手机铃声就想问您来着。”

“您还挺了解。其实是有次借给学生之后,被他们恶作剧地换了铃声,我怕麻烦就一直没换回去。”

鲛山笑了起来:“教授您居然也有破绽啊。”

“到处都是陷阱啊。”火村微微眯起眼睛,眺望着远处的记者们。

随着夜色逐渐退去,雨越下越大了。

我打开了一罐啤酒。火村正懒散地倚在沙发上,点着烟默默地望着窗外。客厅里放着巴赫的《哥德堡变奏曲》。

当初没有听我那善良的搭档的忠告,结果在酒店房间里沉迷于“绝叫城”之中,比预计晚了两天才完稿,真是自作自受。我花了十多个小时都没能通关,估计永远也看不到最后的通关画面了。

回到大阪之后的这三天一直都是乌云密布,今天早上才终于下起雨来,比天气更让人感到阴沉的是这几天完全没有关于夜行者的线索。回到大阪的那个周三的下午,我和火村一起去看了前两次的案发现场,还去搜查总部露了面。每个搜查员都是满眼血丝,气氛非常紧张。虽然我作为这位犯罪社会学学者的助手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但这次还是有点儿不知所措,再加上刚从东京回来感觉十分疲惫,就跟火村打了声招呼早早回家了。

而火村因为周四周五都需要去京都的大学讲课,今天才有空去搜查总部,出席了搜查会议之后,因为时间已晚,就只好决定留宿在我家。

火村站起来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可乐。明明今晚他不打算喝酒,却鼓动我自己喝一杯来庆祝新作完稿。

“江坂那次的案件到明天就过了一周了,媒体又该开始批判警方了。话说搜查有进展了吗?”

火村直了直身,解开领带。

“唉,目击者信息太少,凶手遗留下的线索也只有纸条上的信息而已,目前调查已经停滞不前了。还有记者竟然嘲讽说不出新的案件就不会有新的进展,搜查主任船曳警官被气得够戗。”

我不禁开始想象他那光秃秃的脑袋怒火冲天的样子。虽然船曳警官有个外号叫“秃头龙王”,但他跟我们俩的关系特别好。正因如此,我更希望能帮上忙。

“夜行者的第一起案件发生在上个月的五月二十一日,然后是六月四日和十七日,也就是隔两周左右会行动一次,所以下周周末那段时间十分危险。在那之前搜查再没有进展的话,无论是媒体还是舆论都会更加激动的。”

火村仰头喝了一大口可乐。

“我区区一个副教授,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总不能像开了天眼一样,观察一下犯罪现场就能判断出‘凶手是二十五岁到三十岁的男性,接受过高等教育,现在工作不顺或者失业,家庭环境复杂,成长过程中很可能缺乏关爱。长相普通,穿着朴素,独居,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单身,有施虐倾向,很可能有性功能障碍,右脸颊有黑痣,会说流利的粤语和芬兰语’之类的。”

“毕竟没有在fbi学院进修过嘛。”

“那种地方,让我去我也不会去的。船曳警官找我来现场是为了让我调查凶手是不是受害人身边的人,不是为了做那些表演的。”

“让你调查凶手是不是受害人身边的人?”

火村被自己抽的烟呛得皱了皱眉。

“是啊,尤其让我留意第一位受害人海野光惠的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他怀疑有可能是某个爱慕她的男人杀害了她,比如跟踪她的时候被发现,就一时冲动什么的。虽然最初那次只是偶然的犯罪,但可能凶手对刺向对方的快感念念不忘,等到那一次的回忆渐渐淡去时只能寻找新的牺牲者……怎么样,这个猜想还靠谱吧?”

我是觉得不太可能。

“海野光惠是摄津大学文学部的研究生,指导教授和研究室的同学都是女性,也没有男朋友。就算偶尔受邀参加和别的学校的研究生或者公司职员联谊的时候,也不会给男性留电话号码什么的。”

“从照片来看,还真是可惜啊。”确实是个美女。

“也有朋友说她之所以这样可能是因为几年前失恋受过打击,变得不信任男性。另外,据说有一个她初中时的学长多年以来一直喜欢她。虽然他没有过什么跟踪狂的行为,但好像总是在附近徘徊假装偶遇什么的。我们也去调查了他,他在市内的保健站工作,正在考自己喜欢的气象员资格证,是个稳重诚恳的人。”

“就这点儿印象吗?其他没有什么了?”

“感觉就是一个单恋对象被杀害的可怜男人而已,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难道他在骗我?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他有不在场证明,在海野光信被杀害的五月二十一日到二十二日他都在东京出差。”

“那第二次和第三次案发时的不在场证明呢?”

“当然也问啦。他也很诚实地回答了我。第二次案件的六月四日深夜他在自己家中,证人只有家人们。第三次案件时他在表兄经营的小酒馆里喝酒。怎么样,这样看来他应该不是凶手吧。”

“这么看很明显不是他。”

叼着烟的副教授慢慢地抓着他那有点儿过早开始发白的头发。

“真是无可挑剔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和后两位受害人完全没有什么联系。”

“那川本织江身边有没有可疑的人物呢?”

“相比于海野光惠,她是完全相反的外向型女生,异性关系也比较复杂,经常换男朋友。尽管如此她也没招惹什么仇恨。我们调查了她的前男友们,竟然都评价她是个相当不错的女生,还说交往时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忆什么的。好像不是让人恨得起来的类型。我们也调查了他们当夜的行踪,基本都是在通宵经营的便利店或者咖啡厅打工,唯一只有一位按摩师是自己开店的,是她在酒馆打工时的常客,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据说川本织江经常跟身边的朋友抱怨这个男人十分小气又无聊,本来已经没什么希望了,还总来找她去喝酒,非常讨厌。”

“仅凭这点应该算不上有嫌疑吧?”

“这个男人是个体重快二百斤的大胖子,以前跟女友闹分手时还曾经殴打过对方,都闹到了警察局呢,很有暴力倾向。只是……”

“只是?”

“川本织江被杀害那晚,他本来计划去一个顾客家上门治疗的,但是客户却临时取消了。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计划犯罪应该是不可能的。”

“这么说,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是啊,不过另外两起案件的时候他都好好地在家待着呢。他好像比较喜欢在工作结束之后去蒸桑拿,案发那天他也去了。而且他跟其他的受害人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

“所以他也可以被排除了。那第三位水尾智佐呢?”

“还没来得及好好调查呢,不过据鲛山警官说暂时也没有发现什么嫌疑人。她在公司里的人际关系还不错,工作上也没有什么问题,邻里也没有矛盾。”

这么说来,夜行者应该就是随机杀人的,三位受害人都只是运气太不好了。

这时,宇多田光的“first love”的旋律突然响了起来,我疑惑地寻找着音乐的来源,发现原来是火村的手机铃声。他一边接电话一边在报纸的空白处记录着什么。

“我马上过去。”电话结束了,他望着我,“夜行者又出现了。”

怎么会这样……

“可是离上次案件只过了一周的时间啊。”

“你跟我抗议也没有用。为什么加快了行动的频率,抓到他问问就知道了!”火村迅速披上外套,仿佛要飞出房间一样。我却赶紧跑向卫生间。

“你这家伙,是早就预想到了会有这种事,刚刚才没有喝酒的吗?”我一边抽着自己的脸想迅速醒酒,一边质问他。

他点了点头。

“也不能说是预想,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毕竟他只在晚上行动嘛。”

雨势越来越猛了。

火村记下的地址是港区石田二丁目,从地图上看是在码头附近,周围都是一些大型仓库。估计是因为发生了案件,到处都停着巡逻车,深夜的街道一改往常的平静,气氛变得十分紧张,倾盆的大雨更是增加了不安。时针指向凌晨一点钟。

媒体自然不会错过警方如此大规模的动向,也早早赶来,聚集在警方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外。我们俩打着伞艰难地穿过人群,直到森下发现了我们。

“这里这里!”

遗体的位置在两个巨大的仓库中间的狭窄过道里,离外面的道路大概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路灯也基本照不进去。

倒在水泥墙根的受害人,是一位穿着灰色套装的女性,面容十分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来到现场我心里就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受害人会走到这么僻静的地方来呢?不仅是因为最近发生了案件整个城市都人心惶惶,这条小路本来就又暗又窄,连男人都不太敢从这里穿过。

“您辛苦了,这雨真是越下越大了,要是从昨晚开始就下这么大,说不定受害人就不会出门了。”大腹便便的船曳警官感慨着。虽然他撑着一把大伞,肩膀和后背还是被淋透了。

“被害人依旧是年轻女性,真是奇怪,大半夜的她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火村望向小路深处,更加诧异了。

“估计是碰到水泥墙才停下的,这地方就算在白天也只有仓库作业员才会过来。”

“墙壁另一边是安治河,真是不理解啊,这条路对面就是住宅区,为什么要拐到这里面来呢?”

“有什么能证明是夜行者所为的证据吗?”

警方在被害人遗体上方撑起了一个帐篷。我们收起伞弯下腰进入帐篷中,雨点剧烈地击打着头顶的塑料布,都快把说话声盖过去了。

倒在水泥墙根的受害人,是一位穿着灰色套装的女性,面容十分平静,仿佛睡着了一般。黑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和红唇上。她细长的脸型和之前看过的遇害者的照片有些不一样。

“请到对面看一下她的背后。”

我和火村在警官的催促下在狭窄的帐篷里移动着,果然,一把刀深深地刺在她的肩胛骨下方。

“夜行者把凶器留在了现场?”火村一脸惊讶。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刀的琥珀色把手。到目前为止它已经夺去了四个女人的性命了。仔细一看,刀鞘就掉落在旁边。

“刀还没有拔出来,还不清楚形状。”警官说道,“从露出的部分判断全长有十五厘米左右。刀刃的根部刻着‘瑞士制造’。看起来不是很常见的刀具。”

“死因是?”

“失血过多,要不是下雨,这里早就一片血海了。”

火村询问起遗体发现的经过。

“夜里十一点五十八分,110接到报警电话。打电话的就是受害人自己,电话中她的声音十分痛苦,明显感觉受伤很重。‘我被道路杀人狂袭击了,是夜行者,茶色头发的……’接警中心只听到了这些。”

“是因为她在电话里这样说,才判断凶手是夜行者吗?”我没忍住,插话道。

“不,不光是这个。接到报警后,我们通过对电话反向侦查确定了这片区域,让附近的巡逻车搜寻后,在零点二十分发现了遗体。救护车很快就赶了过来,但是被害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看起来她是在遇刺后装作已经死去的样子,然后在凶手离开后才用最后的力气打电话报警的。”

我再一次激动地打断了警官:“所以当你们查到这片区域时才零点二十分,凶手那时应该还没有逃太远吧!”

“不用你说,我们早就布置了大规模紧急追捕。本来最近夜间的警备就很充足,所以应对得很及时,我们动员了刑警、交警和机动部队,在这种人海战术下,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茶色头发的家伙的!”

此时,开过来一辆大型卡车,后面放着很多探照灯。原来,他们是打算在犯人留下的痕迹被大雨冲走之前彻底地搜查现场,所以要用这些灯将现场照得像白昼一样明亮。

搜查员朝着挡住卡车通道的媒体阵大喊:“不是说让你们向后退了吗?后退!”

“从被害人的随身物品可以判断出她的身份。”警官不顾身后的混乱继续说着,“大和田雪枝,二十五岁,住在大阪福岛区。名片上的职业是自由作家,具体是做什么的还不太清楚。”

既有可能是报道些美味的蛋糕屋什么的,也有可能是报道连环杀人狂事件的,要是后者,好像就能解释为什么一个年轻女性会独自出现在了这里。

“您对受害人的名字有什么意见要发表吗,有栖川先生?”

我终于能自由地发言了。

“大和田雪枝,是吧?呃……之前的受害人的名字里都带有跟水有关的字,这次难道是雪吗,也不能说完全没关系。”

火村似乎对这些没什么兴趣,他观察了一下遗体说道:“也许真的如警官您所说,夜行者没有发现被害人装死,所以才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就离开了。如果这样的话,凶手应该不是慌乱逃走的,可是为什么还会将凶器留在现场呢?”

警官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刚才说了,证明这次又是夜行者犯案的不仅仅是报警电话,请您看这个,就是它。”

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密封袋,袋中是一个纸条。火村接过来,举到眼睛的高度。

“这是在大和田雪枝的口中发现的,和之前的案件用的是同一种纸,左边的边缘像是剪刀裁剪的一样是直的,右边则是撕下来的,虽然还有待进一步的鉴定,但右边边缘形状和水尾智佐那次案件发现的纸条的右边边缘是完全一致的。”

纸条上是打字机打出的“game over”。

“游戏结束?所以才留下了凶器吗?”

如果这真是凶手从此停手的宣言,那笼罩在这个城市的阴云终于可以散去了……不对,不将他绳之以法大家一定无法安心的。

“警方是怎么看的?”我想知道他们的看法。

“的确,无论是‘游戏结束’的讯息、纸条,还是留在现场的凶器好像都表达了凶手就此收手的意思。但是还不能轻易下结论。森下他们早就说过应该一共会发生四起案件。”

“他们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根据‘绝叫城’的游戏设定,一共需要杀死四位女性才会通关。当时我听了以后也没在意。”

发电机开始工作了,探照灯炫目的光照射过来,从刺眼的光线中勉强能看到鲛山跑过来的身影。

“我们从受害人的记事本中找到了一位叫小室礼美的人,是她的同行,我们已经请她来港区警局了。”

“联系上她的家人了吗?记事本上不是还有个人叫大和田英儿的吗?”

“对。”鲛山面露难色,“他是受害人的弟弟,据小室礼美说他最近刚出车祸正在住院。他是受害人唯一的亲属了,很难开口告诉他这个消息。”

船曳警官缓缓地摸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

“真是不好意思,鲛山,那也得麻烦你打电话告诉医院这个消息。她弟弟的情况怎么样?”

“据说是骑摩托的时候被小型卡车刮到受了重伤,背部骨折,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下半身瘫痪了。”

“真是太悲惨了。”的确,我也随着难过起来。

火村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如果附近有人听到受害人的喊叫声,应该就能判断案发时间了,调查有什么进展吗?”

“都这个时间了,这里离附近的住宅也不是很近。再说这个时间也基本都睡了。”

两架电视台的直升机一直在头顶盘旋,这片仓库区此时竟如不夜城一般。一瞬间我突然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抬头望向天空,雨点像无数把尖刀一样纷纷落下。

此时,法医过来告诉我们验尸已经结束,船曳警官指示他们可以将尸体搬出来了。我们俩为了不妨碍他们,移到仓库的墙边上。

“这次的案件和之前的有点儿不一样。”火村望着在探照灯照射下忙碌的警员们喃喃自语。当然不一样了,夜行者都宣布停手了,连凶器都扔下了。

“不只是留下了凶器这么简单。之前的三起案件都发生在公园附近,这次却不是。”

“公园附近都是夜深人静的,他难道不就是看中了那里比较暗吗?”

“也有可能,就算这样,被害人为什么要深夜一个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之前的被害人都是在回家路上或者是有事出门时遇害的。可这位大和田雪枝小姐好像都不是。”

“难道,大和田雪枝真的是在跟踪夜行者?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接近他,结果被对方发现而被杀害……如果真是这样也正解释了为什么她跟之前的被害人不是一个类型了。怎么样?这个推测还算靠谱吧。要是真是这样,夜行者还真是冲动,之前高估他了。”

“不对,她在临死前报警时只说了‘茶色头发的’,如果连名字都不知道就贸然把对方当作夜行者去跟踪不是很奇怪吗?”

“嗯,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儿奇怪,不过不知道名字就跟踪也有可能。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嘛。”

“她是不是真的作为一个自由作家在跟踪夜行者还不一定呢,还得问问她那个朋友小室礼美。”

“我怎么总感觉这个小室礼美有点儿奇怪,难道和绝叫城游戏里的人物‘里美’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怎么可能,”火村斩钉截铁地否定了我,“虽然名字读作‘里美’的人不算少,但也不是随处可见的名字,所以你才会这么想。这一系列的连环杀人案的相关人员仅女性就有近百人,这其中有名字跟里美、艾丽莎、玛雅和……还有一个是优卡?有人和她们名字一样也并不稀奇。”

“确实。”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却完全被无视。

头顶上盘旋的直升机增加到三架了。

听说小室礼美在港区警署确认了好友的遗体后,是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坚持着接受了警方的询问。我们到达警署时,正好看见她一个人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喝着纸杯里的咖啡,眼神空洞。

“还有什么事情吗?”感觉她好不容易才将视线聚焦在正朝她走来的我和火村身上。我们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表达了一下对逝者的哀悼。她微微低下头,说道:“我现在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该说的我都告诉警察了,请不要让我把同样的事情全都再说一遍了。不过如果对搜查有帮助的话,我可以简单说一点儿。”

我们在她旁边的座位坐下。

“可能难免会有重复的问题,还请谅解。”火村温柔地对她说。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仔细看起来她显得比被害人年长两三岁。

原来,她和大和田雪枝是三年前在一个写作培训班相识的,两人为了创作常常互相切磋一起努力。现在礼美签约了一家面向年轻人的杂志社,而雪枝则专注于独立追踪时事新闻然后向周刊杂志投稿。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新闻稿都能卖得出去,为了生计她也接了很多采访和购物信息的工作,但她最想做的还是纪实文学。最近她一直在做的是与青少年犯罪有关的专题。警察也问了我她有没有在调查连环杀人案,我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过这个。”

“有没有可能是调查青少年犯罪的时候和连环杀人案扯上了什么关系?”

“那我就不知道了,虽然她对我一直很坦白,但我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有什么独家线索没有告诉我。”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一她打电话告诉我她弟弟发生了车祸,周二时我去医院探望来着。唯一的亲人遭受了这样的不幸,那时我们根本顾不上说工作上的事情。医生已经宣告她弟弟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后半生恐怕都要靠轮椅生活了,她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结果没想到现在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只剩下她弟弟一个人,连姐姐的葬礼都没办法参加,真是太悲惨了……”

她双手紧握着纸杯,里面的咖啡已经凉了。

“上周我正好要去四国出差,也没顾得上她,现在想起来真的很后悔。等到周五才给她打了个电话,感觉她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说话都很困难。我只能跟她说要加油啊,她却对我说‘加油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想想那竟是我们最后一次说话。”

听了她说的这些,我心里充满疑问。就算大和田雪枝最近在追踪连环杀人案,她在这种精神状态下真的能在深夜冒着大雨去取材吗?如果没有相当积极的心态是很难冒着生命危险走在黑暗的小路上的。

“如果不是在调查连环杀人案,你还能想到其他什么她深夜出现在这附近的理由吗?”火村问道。

“想不出来。她住在野田,离弁天井只有两站,平时的生活圈顶多到福岛或者梅田那边,也没听说过她有熟人住在这边。下大雨的深夜来这种全是仓库的地方……”

“有可能是喝醉了吗?”

“你是说她为了逃避现实所以去喝酒吗?”礼美有点儿不高兴的样子,“她才不会靠酒精排解忧愁呢,她可比那些酗酒的男人们坚强多了。她这个人相当有决断力和意志力,周围的人都叫她‘铁娘子’。听她说她在学校里一直参加体操部,训练十分刻苦。现在还依然练瑜伽来锻炼身心。而且就算她要喝酒,也不会来这种地方。难道她深夜来这里是因为……”

“什么?”我激动地探出身去,可是听完她的答案差点儿没闪到腰。

“那个,我也不确定。不好意思,我想到她为了取材都可以一个人加入暴走族,所以能想到的原因只能是工作了。”

有关大和田雪枝到底在进行什么调查、在哪里接受了谁的委托等等,比起询问小室礼美,直接搜查被害者的住宅应该更加明确,警方应该已经开始调查了。

只不过,如果她真的不顾重伤入院的弟弟,还在追踪夜行者的案件,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呢?

“她有被什么人怨恨吗?”

礼美有点儿惊讶,回答道:“没有啊,大家都很喜欢她的。她不是被连环杀手杀害的吗,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实在不好意思,不小心习惯性地就问了这个。”火村向她道歉,“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夜行者的案件?或者之前的受害人中有认识的人?”

“没有,从来没提过。我已经到极限了,能不能今天就到这里了?”她用右手掩着脸庞,仿佛在阻挡火村的问题。

“当然当然,非常感谢您的配合。”

我们送走了她,朝船曳警官所在的“战场”方向走去。警署里的搜查本部此时还在布置中,不断有人把桌椅和电话搬进去。船曳警官坐在角落里,撅着嘴看着材料,注意到我俩走过来,他抬起头。

“没有抓到夜行者吧?”其实不用问,看警官的表情就知道了。

“犯人依然没有落网,三点就是第二轮新闻发布会了。在被害者遇害后立即赶到现场进行紧急部署,结果还是没有抓到人。媒体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犯人是如何逃过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的呢?是巧妙地蒙混过盘查,还是在车站附近叫了出租车,或者是赶上了末班电车?还是……

“那个,你们说被害者在最后一刻的报警电话里说了‘茶色头发’,这个不能听错吧?”

“能听错成什么呢?”警官反问道。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既然你们按照这个条件没有抓到犯人,是不是也说明夜行者不一定是茶色头发呢。就算你们没有听错,现场那么黑,也有可能是被害人看错了吧。”

连我自己都觉得是不靠谱的怀疑,警官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有没有听错、看错,现在已经是没法儿去证实的了,有栖川先生。但是我们又不是只调查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警方调动了很多盘查的专家去现场,稍微有一点儿嫌疑的人我们都会上前询问的,就算对方是女性。”

“如果凶手是附近的居民呢?”我脱口而出。

“这方面我们也考虑到了。尽管是深夜还下着雨,我也下令让大家挨家挨户进行调查了,一是让大家提醒附近居民注意安全,多观察周围情况,另外,如果发现有刚刚外出过、玄关有雨水痕迹的住户要立即向我报告。但还是没有什么结果。”

唉,看来我这个外行还是不要说话了。

此时,火村却拿起记号笔开始在墙上的白板写了起来:

她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她不知道凶手的名字。

凶手是随身携带凶器和纸条的吗?还是今夜是按计划行动的?

按纸条上的信息,这是最后一次行动。

为什么这次案件和上次只间隔了一周?

为什么案发现场的环境和之前不同?

原来,他是把这次案件到现在为止的疑点和信息都罗列在了白板上。我一直盯着最后两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火村,会不会这次的案件是模仿夜行者作案呢?”

“那是不可能的。”警官回答道,“我们已经确认了这次案件发现的纸条边缘被撕下的痕迹和上一次案件的纸条边缘完全吻合,很明显是同一凶手所为。”

纸条和之前使用的纸条是相同的。

火村写完最后一条,盖上了笔帽。

“剩下就是看凶器是否符合前几次的案件了吧。既然纸条是吻合的,恐怕凶器也是一样的了。”

我突然想起火村刚才问小室礼美的问题。

“你刚才问有没有怨恨大和田雪枝的人是有原因的吧,是不是觉得这次的案件有可能不是夜行者所为?但是如果纸条和凶器都确认和之前一致的话,就可以确认是连环案件了啊。”

“案件的连续性是不可否认的,不太可能是模仿作案。但是这次案件确实有跟以前不一样的地方。看起来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让凶手犯下了计划外的案件,可是凶器和纸条却又准备妥当。我觉得破解这个案件的关键就是这里了。”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我们来反向思考一下,会不会凶手的目标本来就是大和田雪枝,但如果直接对她下手自己的嫌疑太明显,于是就进行连续杀人从而使她变成众多受害人中的一位。其实前三起案件都是凶手的障眼法,所以凶手才会说游戏结束。”

“这也太异想天开了。”警官说,“为了使用障眼法而杀害三位无辜的人也太难以想象了,况且还是模仿游戏过程进行犯罪。”

看起来我好像惹怒了警官,还好火村打破了此刻的尴尬。

“确实如警官所说,是难以想象的行为,但有栖川的猜想也是有可能的。只是有个地方说不通,假设凶手真的用这个方法来掩盖他杀害大和田雪枝的目的的话,前几次案件的目标应该和大和田雪枝是同一类型、在类似的场所实施才更说得过去吧。然而凶手偏偏在第四次案件时破坏了前几次的模式,这很矛盾。”

我闭上眼睛仔细琢磨了一下,火村说的也确实没错。

看了一眼手表,已经两点五十分了,二楼会议室里的新闻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夜行者此时此刻又会在哪里看着发布会的直播呢?

大和田雪枝的房间整理得一丝不苟。虽然桌子上的资料堆成山高,但收拾得井井有条,可见她的性格是一丝不苟。

“我们已经调查了受害人的日记、电脑和取材笔记,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任务,也没有提到有关夜行者的内容。连情感问题、身边的纠纷也没有。”

“听说日记只记到17号,上周日?”

“是的,证物现在保管在搜查本部,一会儿您可以去查看一下。17号确实是最后一篇日记,之前都详细地记录了跟工作有关的内容。可以看出来她16号到18号去了东京出差,日记上清楚地记述了她在什么时候在哪里与什么人见过面。周一下午从东京回来,傍晚弟弟遇到车祸,之后应该一直忙着在医院照顾弟弟没有空写日记。据医院的人说她到周五才回了一次家,后来23号,也就是周六的中午到傍晚四点左右她一直在弟弟的病房,那之后的行踪就不得而知了。”

医院在天王寺区,离案发现场至少有三十分钟的路程。那期间她应该是先回了一次家,但是没有人看到她是几点又出门的。

早上警方接到了一位目击者的证言,一个电路工作员在十一点四十分左右看到受害人独自在案发地点附近异常缓慢地行走。

听到这儿我不禁自言自语:“感觉她简直就是在等待夜行者的降临,就像‘诱导搜查官’那样。”

“她不可能预测出夜行者出现的时间和地点。”船曳警官立即反驳我。他说的很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早上九点我们从搜查本部出来,回我家只休息了两个小时就马上又跑回去了。然而,现在夜行者依然行踪不明。据现阶段的鉴定报告说,大和田雪枝背后遗留的刀很有可能就是之前的夜行者案件的凶器。之后,我们就跟着森下来到了这个公寓。

果然不出所料,警方抓捕夜行者行动失败遭到了媒体的强烈批评。

“唉,别提了,现在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猜想,既然警方这么迅速行动还是抓不到犯人,那就有可能是警察内部作案,所以才没有在案发现场抓到。”

作为推理小说家的我没有想到这点,应该反省:“嗯,也有这种可能性。”

森下听了我的话连忙摇头:“有栖川先生您也知道,我们警察是不能单独行动的,当时在现场的所有警员都是和搭档一起行动的,如果有什么可疑的行为一定会被发现的。”

真是失礼,我连忙道歉。

“但是不应该抓不到他啊。”森下嘟囔着,“紧急戒备十分严密,而且我们也调查了没有人乘坐出租车离开。”

“那只剩下电车了。”

“我们也问过了车站的工作人员,案发后并没有人从车站上车。”

“不是开车、摩托车、电车,剩下的路线只有下水管道了吧。”我们苦笑道。

房间一角的一张四人全家福合影十分显眼,雪枝还穿着水手服,看起来应该是高中的时候,旁边是一个板着脸的少年,应该就是弟弟英儿吧。果然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会笑嘻嘻地跟家人一起照相。姐弟身后站着的是他们看起来很忠厚的父母。

雪枝的父母在她大学毕业后遭遇海难去世。多亏有高额的保险金,姐弟两人才各自从大学和高中毕业,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后来,雪枝一边白天在公司上班,一边晚上去参加写作培训班,两年前开始完全靠写作为生。英儿则换了很多份工作,现在经济不景气,只能靠短期打工为生,结果没想到还遭遇了车祸。虽然得到了赔偿金,可是却再也不能站起来了。这对姐弟真是太可怜了。

我的目光转移到书桌上,有很多夹着书签的杂志,翻开都是她署名的文章。《当今的少年法庭》、《新修正少年法的问题点》、《暴走族网站依然活跃》等标题纷纷跃入视线。果然如小室礼美所说,她关注的都是青少年犯罪方面的问题。我大致读了一篇题目叫《沉默与尖叫》的报道。

原来大和田雪枝之所以如此关注青少年犯罪的原因是,大三时,家附近发生了一个中学生被无业青年团伙欺凌致死的案件。她在报道里写道:“实在是忘不了当时那种冲击,他们为什么能犯下如此暴行?难道仅仅是因为年轻不懂事吗?”可以看出她还亲自去接触路边聚集的青年男女,花时间去让他们敞开心扉。有时报道中还会插入一些她自己的感悟。

我把杂志放回书架。果然没有跟夜行者案件有关的报道。

“大和田雪枝确实没有在做有关夜行者的调查。”森下也得出了这个结论,“但是她深夜出现在那里,一定是在调查什么事情。我觉察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阴谋的味道……”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从刚进这个房间开始就感觉有种熟悉的腥臭气味,我努力地在脑海中搜索记忆,终于回想起正是自己房间里闻到过的气味。

“森下警官,她有养什么宠物吗?”

“啊?”森下愣了一下,火村也转过头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这房间里有一点儿臭味?我家邻居外出时会把他养的金丝雀寄存在我家里,那时候屋子里就会有这种鸟粪的臭味。”

此时我看到窗边有个齐腰高的柜子,上面空空荡荡。

“看,这柜子上面以前可能就放过鸟笼。”

“有栖川,你这鼻子真是灵敏。我们去问问礼美吧。”

森下马上拿出手机打电话。果然,礼美证实了雪枝半年前开始养了一只文雀。

我的嗅觉果然没错,可是为什么这只文雀现在不见了?

“一只普普通通的文雀,肯定不会是被偷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搞不清楚了,难道鸟笼的消失和她的死有什么关系吗?

“我好像明白了。”火村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

“鸟笼应该就被丢弃在这附近,并且里面是空的。”

我和森下都没听明白,面面相觑。

火村默默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突然语出惊人:“原来大和田雪枝真的知道夜行者出现的时间和地点。”

什么情况?难道是我睡眠不足出现幻听了吗?

“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森下警官弱弱地问道。

没想到火村的回答更让我们震惊。

“因为大和田雪枝就是夜行者本人。”

陆地高气压终于将梅雨前线挤压到了南太平洋上空,周二的天气总算晴朗起来。在温热的阳光照射下,渐渐有了点儿夏日的气氛。预报说今年的夏天将会炎热又漫长。

本以为早上终于能好好睡个懒觉了,结果还是被电话声吵醒了,看了一眼枕边的手表才刚刚八点。这一大早到底是谁啊,接起电话,原来是火村。

“我想去看看他。”

明明他昨晚大半夜才回的京都,这就又来大阪了。

“那我也一起去吧。”我回答道。

三十分钟后,我们在地铁出口会合,一路沉默地走上一个缓缓的坡路,来到综合医院那古老的正门前。站在门口向上方望去,在阳光的照射下所有的窗户都散发出光辉。

我们穿过入口的接待台,上到三楼。进来的时候没有被要求进行访客登记,也没有入馆证,看来真是安保很薄弱的医院。我们在口字型的走廊转了一圈来到角落里的314号病房。还以为会有警官在周围守卫,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有。火村毫不犹豫地敲了敲房间门。

病床上的大和田英儿微微扬起下巴看着我们,有点儿惊讶。

“这不是学者先生和作家先生吗?”

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下的大眼睛,虽然感觉有点儿意外,但也不是很震惊的样子。

“你还记得我们啊,有些话想跟你聊聊,可以吗?”

“昨天才来过当然记得了。有什么事吗?十分钟左右的话应该还可以。今天怎么没跟警官先生一起过来?”

尽管他声音十分慵懒,但也还算有精神。我们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在我刚要夸他今天的脸色不错的时候,突然听到后方传来奇怪的声音。

“是洗脸池那里的水声。”英儿说道,“不知道哪里的水漏了,一直发出这种声音。晚上也一直都在响,之前没听习惯,所以气色一直不太好。”他仰头面向天花板说道。

只见他的上半身被石膏固定着,头部两侧也被砂囊夹住了,基本不能动弹,左臂上还打着吊瓶。估计整个人很痛苦。

阳光明媚的窗边并排放着两束鲜花,大一点儿的花束上写着肇事者所属公司的名字,小一点儿的上面是他打工的搬家公司的名字。整个病房内都飘满了幽幽的花香。

“警察可能要下午才会过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想先跟你聊聊。”

英儿听了依然面无表情,据说听到姐姐去世的消息之后他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了。

“只有十分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火村的身体微微前倾,望着床上不能动弹的英儿。

“你姐姐在生前最后一刻报警说‘被道路杀人狂袭击’了,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她是被谋杀的。可是根据法医解剖的结果看,并不完全肯定是他杀,自杀也是有可能的。的确,自己刺向自己的后背很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练习过体操或者瑜伽,身体比较柔软,并且具有强大决心的话也是可以办到的。你姐姐正好满足以上两个条件。她正是这样背靠墙壁站立然后从背后刺向自己,再顺势倒在墙边来自杀的。”

“姐姐是自杀的?”

“虽然警方还没有肯定,我确信是这样的。”

“仅仅是有自杀的可能性而已吧?”

火村承认了。

“从解剖的结果来看,他杀和自杀都有可能。我之所以认为她是自杀是根据她家里的状况,你知道姐姐养了一只鸟吧。”

英儿看着火村微微点了一下头。

“养了一只文雀。”

“那只文雀现在消失了,鸟笼被丢弃在你姐姐的公寓附近。我觉得不会有人专门去偷一只文雀,应该是你姐姐自己丢掉的。”

“可能是鸟死了吧。”

“鸟笼属于必须按照固定日期和固定方法来丢弃的大型垃圾,这样违法丢弃垃圾不像是你姐姐做出来的事情。如果心爱的文雀死去也就是决心不再养其他鸟了,没有必要如此迫不及待地扔掉鸟笼吧。她一定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才这样心急地处理掉鸟笼的。”

“特殊的原因……”

“你姐姐应该是已经下定决心自杀,为了不让失去主人的文雀挨饿才特意把它放生的。为了不让警察看到空鸟笼联想到她死前特意把鸟放生,有可能是自杀,就将鸟笼扔掉了。”

英儿的视线又回到了天花板,看起来并没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

“您说我姐姐是伪装成他杀的样子自杀的,是吗?您这样认为的证据仅仅是她把文雀放了,未免太牵强了吧?并且连看到我姐姐放生文雀的目击者都没有,只是因为把鸟笼扔掉就这么说吗?”

“是有点儿异想天开了。”

“不好意思,您这样猜想确实没道理。”

火村点了点头,挠了挠自己尖尖的鼻头。

“案发当晚,警方用尽全力追击还未逃跑的夜行者,考虑到他有可能从海上逃走甚至出动了海上警察。然而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十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媒体直接将这归责于警方的无能,我不能理解。虽然感觉凶手就像从下水道逃跑了一样,但如果你姐姐的报警电话是真的的话,就说明凶手并没有确认她是否死亡就离开了,当然也不会想到警察已经出动了,这种情况下怎么会想到从下水道逃跑呢?“

病房里静得只剩下洗脸池的水流声。

“如果您非要问我的想法,我只能说警察并没有您想的那么聪明,也可能是凶手运气比较好。”

“当然也有那种可能性。不过如果你姐姐是自杀的话,深夜出现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也就能解释了,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去那边的吧。”

“这更说不通了,如果要自杀的话应该会选择更舒适一点儿的地点吧,怎么会去那种又暗又僻静的仓库呢?何况还下着大雨。”

“确实不符合自杀者的心理,所以连警察也被骗过去了。只能说她选择那里完全是为了掩盖自杀的事实,伪装成被连环杀手杀死的假象。选择雨天也是为了防止现场留下不自然的血迹。你姐姐所希望的就是被夜行者杀害,或者说被认作是被夜行者所杀害。”

长长的睫毛下的大眼睛迅速地眨了一下,火村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希望被夜行者杀害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她是夜行者的粉丝吗?怎么可能,哪儿有人会装作被连环杀手杀死的样子自杀的。不,姐姐是自杀的这个前提本来就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扔下我不管呢?对了,她不是被刀刺中了吗,那刀呢?”他望向我,我默默低下头。

“已经鉴定过跟之前的案件是同样的凶器了吧,我听说姐姐口中遗留的纸条也被证实了和之前的纸条痕迹吻合。警方并没有公布纸条的样子,其他人是不可能伪造的。所以姐姐口中的纸条是真的夜行者留下的,她真的是被夜行者杀害的,不可能是自杀。”

“没错,这只能说明你姐姐确实有真正的凶器和真正的纸条,她本人正是夜行者。”

病房又回归了安静,过了一会儿,床上的男子发出不屑的声音。

“姐姐是专门追杀年轻女性的连环杀人狂?真是难以置信。然后呢?杀害无辜的三个人之后畏罪自杀了吗?如果那样难道不应该留个承认罪行的遗书什么的?”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织、碰撞。

“她并不是畏罪自杀,她唯一希望的就是案件能这样不了了之,留下游戏结束的信息,从此案件进入死胡同。”

“为什么要那样做?”英儿的眼神渐渐不淡定起来,长睫毛微微颤抖着。

“我刚才说过你姐姐就是夜行者吧,其实要是更准确地说的话,只有在那个晚上,她才是夜行者,而不是之前在吹田市内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件的凶手。她的日记清楚地记录了发生那起案件时她正在东京出差,凶手另有他人。那么凶手到底是谁呢?其实答案非常简单。想想她是怎么得到的纸条和凶器就可以了。她周一从东京出差回来,被通知弟弟遭遇车祸入院,之后立即赶到医院陪护,这期间她是怎么得到变身夜行者的道具的呢?”火村稍稍靠近对方。

“正是你的房间。你姐姐为了帮你拿生活用品去了你的房间,却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事实。亲生弟弟的房间里居然都是连环杀人案的相关物品,纸条、凶器、报道案件的剪报,还有记录罪行的笔记等等。你没想到竟然会发生交通事故这种意外,也没来得及处理那些东西。真是无法想象你姐姐看到这一切之后有多么震惊,可能像是天空被撕裂一样的冲击吧。发现了真相的她一直苦恼着,然后下了决心,不去告发弟弟的罪行,而是将案件的走向带入死胡同。”

约定的十分钟早就过去了。

英儿望着火村的眼睛,听得入了神。

“她一定是为了保护你才做了这个决定,无论你犯下多么难以饶恕的罪行,你在她的眼里都是可爱的唯一的亲弟弟。可是得知真相的她实在无法背负沉重的十字架,继续若无其事地苟活下去,寻死的念头可能就这样逐渐浮现出来。绝望中的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单纯为了逃避现实而选择自杀,更重要的是为了能代替弟弟接受犯下这些罪行而应得的惩罚。既然都是一死,正好还可以伪装成连环案的受害人,从而洗脱重伤入院的弟弟的嫌疑。只要没有出现目击者,弟弟就永远不会被怀疑。为了更加保险,她甚至在报警时告诉警察‘被茶色头发的杀人魔袭击’来混淆视听。”

火村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力度。

“用凶器刺入自己的后背,在口中留下纸条,这样做换来的是从痛苦中得到解脱和弟弟的安全。留下游戏结束的信息,也解除了市民的恐慌。那失去的是什么呢?是警察在这个城市的威信和整个社会的安宁。然而这些抽象的东西对于被逼上绝路的大和田雪枝来说已经无所谓了。医生已经诊断了你以后都无法行走了,对吧?”

英儿的眼神中浮现出敌意。

“您到底想表达什么?您认为我是连环杀人狂,接下来还要嘲笑我遭遇车祸是受到天谴吗?”

“车祸只是个不幸的意外,和惩罚没有任何关系。”

火村目不转睛地盯着英儿。

“但是你姐姐应该是将这次意外看作是对你的救赎,车祸让你再也无法继续犯罪,所以只要将案件带入死胡同,一切就可以就此结束了。而你只需要忍受身体残疾的辛酸和从此独身一人的报应就可以了。你明白了吗?你姐姐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你的同时,也给你判了刑。”

病床上的男人露出烦躁的表情,眯起眼睛。

“您不觉得您的推理简直漏洞百出吗?”

火村无视了他的问题。

“你不觉得神奇吗?”

“什么?”

“我是说你亲手创作的绝叫城,竟然以这种你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方式完成了。你姐姐为了破解最终的关卡而亲自化身夜行者最终走向灭亡,不正是和那游戏的结局一模一样吗?你终于通关了,噩梦结束了,有什么感想吗?”

长久的沉默。时间慢慢流逝,感觉像下了一场雨一样漫长。他终于开口了。

“感觉……很奇怪。”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为什么要作为夜行者去杀人呢?是因为游戏吗?”虽然知道不一定能得到答案,我还是忍不住去问他。

又是一阵沉默之后,他终于微微动了嘴唇。

“我只是想感受一下,专家们所说的分不清虚拟和现实,是一种什么感觉。”

洗脸池的水管依然在轰隆作响,如恶魔喉咙发出的声音一般。

他的回答是我至今听到过最滑稽、最不可思议的理由。那些判断这起事件是“分不清现实虚拟的年轻人所为”的专家是谁来着?是精神科医生、教育评论家、社会学者还是小说家来着?请你们来听听这位大和田英儿所说的话吧,正是你们不负责任的假说创造了这个恶魔,那些空虚的内心可是什么都能听得进去的!

火村冷冷地望着病床上的男人,没有丝毫怜悯。

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平静下来,只能倚在窗边,却被花束的香气呛到。

我仿佛听到了雪枝在发现弟弟是夜行者时发出的崩溃的哭声。

回过头,英儿依然沉默地望向天花板。从那冷漠的眼神中,实在无法窥探他的内心。

此刻,他的心宛如一个闭锁的充满空虚的城堡,在那最深处,可能长久地回荡着绝望的尖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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