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illary weston
译者：朱溥仪
校对：issac
来源：cc
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的作品以其恶作剧般的结构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电影爱好者，但是《精神病患者》中的淋浴戏确实是独一无二的标志性场景，超越了其叙事语境而成为了流行的文化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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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1960）
它何以触碰到观众的神经？亚历山大·o·菲利普的最新影片，以淋浴场景的78个镜位和52次剪辑命名，他通过检视希区柯克高超的电影技法以及20世纪60年代紧张的美国社会环境，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这部让人大开眼界的纪录片里有电影人和恐怖片爱好者的评论，如吉尔莫·德尔·托罗与彼得·博格丹诺维奇，能让观众看到悬疑大师是如何蔑视陈规，并永远改变了好莱坞电影呈现暴力的方式。
在这周末《78/52：希区柯克的洗澡戏》于纽约ifc上映前，我与菲利普聊了聊，讨论了希区柯克如何拍成如此大胆的淋浴场景，它又是如何与希区柯克其他作品相勾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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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52：希区柯克的洗澡戏》（2016）
记者：有关希区柯克的什么方面激发了你在电影里做细致到分钟的分析？
亚历山大·o·菲利普：对我来说，希区柯克就是拍电影的纳博科夫，他是名棋手，你看他的作品就好像在和他下棋。我觉得希区柯克的作品也是阵势浩大的象棋游戏。当你开始看的时候，你看的不仅仅是电影，你还处在与他人的关系里，你马上就意识到某些想法、图像、母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
看他电影的吸引力在于我们远没能把所有的点都连接起来。我不停地有顿悟，我一直在探索。对我来说，真正的兴奋在于，即使是非影迷也能在希区柯克的电影中获得愉快的时光。他既容易理解，同时又高深莫测，真的太令人惊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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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1960）
记者：《精神病患者》表现出了怎样的开创性？
亚历山大·o·菲利普：它在很多方面都有突破。从文化和历史方面来说，这是一部在适当的时间出现的合适的电影，正好处在五十年代向六十年代的过渡阶段。它预示着美国虚假安全感的结束。它从根本上对你说，不，你所处的地方根本没有你想象得安全。这部影片对希区柯克自身而言，也是一个突破。
我始终被他61岁的年纪感动。他无需证明什么，他正享受《西北偏北》带来的巨大成功，所以他本可以打安全牌继续当自己的著名导演。但是，你看他做了什么？他决定彻底改造自己，毅然决然投资了这部影片，为这部没有人想投资、所有人都觉得有失他身份的影片承担着他职业生涯中最大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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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偏北》（1959）
我们能想象，当希区柯克看到《精神病患者》剧本里的淋浴场景时——事实上这在罗伯特·布洛赫的书中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他看到了绝妙的机会来施展他高超的电影技法。他花了七天的时间来拍摄这个场景，他本可以在两三天内完成。他觉得自己在创造性上被克鲁佐的《恶魔》（1955）威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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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魔》（1955）
那时候克鲁佐可是被称为法国的希区柯克。我不认为希区柯克乐意听到这个。这是一次有意识重建自己名声的举动，以此确认他希区柯克仍旧是悬疑大师。我喜欢《恶魔》，但那个浴缸的场景远比不上希区柯克的淋浴戏。
记者：希区柯克早前的电影预示过这个淋浴场景吗？
亚历山大·o·菲利普：《房客》里有一个浴缸的场景，有个危险的人想要打开锁着的门。我采访编剧史蒂芬·瑞贝洛的时候他告诉我，希区柯克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他们的浴室总是铺着全新白色瓷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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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客》(1927)
玷污神圣浴室的想法其实是与他本意相悖的。如果你仔细看他的作品，你会发现有很多全新白色的浴室，《史密斯夫妇》《爱德华大夫》《西北偏北》。
在1954年的《后窗》里，有一个角色在清洁浴室的墙壁，有人看到说浴室里肯定有很多血。天哪！六年之后，他在《精神病患者》里呈现了这一幕。你可以想象在那个年代这事多奇怪多空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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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1960）
记者：在《78/52：希区柯克的洗澡戏》里，你讨论了淋浴戏只轻微地暗示了暴力和威胁，它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吓人的。
亚历山大·o·菲利普：《战舰波将金号》里的敖德萨阶梯也是经典的一例。你觉得你比实际上看到了更多的暴力和恐惧。而《精神病患者》的淋浴场景做到了更极致。
《78/52：希区柯克的洗澡戏》中，（电影制片人）丹尼尔·诺阿提到了瓦尔·刘顿和《豹族》，他很喜欢刘顿的影片，以及实际上你什么都没看到的观念。因为现在的恐怖片复兴往精简的方向走，这让我很激动。我认为罗伯特·艾格斯的《女巫》相当不错，当你以为会看到血浆的时候，它实际上会给你恰恰相反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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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2015）
《精神病患者》的淋浴戏简直就是开启了潘多拉的宝盒，突然之间电影人都下定决心，好吧，如果希区柯克做得到，我们也能继续往这个方向做。这部影片好像给了电影人允许，他们开始尝试真正丑陋的血浆片，越秀越多。这是个悖论，因为这不全是希区柯克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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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1960）
因为有审查的存在他无法真正展示暴力场面，而这也是希区柯克嗤之以鼻的。他创造了完美的幻觉。有个著名的故事，审查人员第一次看《精神病患者》时说，「你不能发行这部影片，片中有身体的裸露，我们看到小刀刺破她的皮肤了。」接着他又说，「喔，你根本什么都没看到，一切都是在脑海中的。」
记者：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当时好莱坞电影里少有的露出肚脐的电影。
亚历山大·o·菲利普：它还是第一次有冲厕所场景的电影。这也是第一次观众看到电影明星在鱼水之欢后穿着内衣躺在床上——这还出现在电影的开场！
记者：为什么你认为《精神病患者》比同年上映的迈克尔·鲍威尔的《偷窥狂》要成功得多？它们的内容还挺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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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窥狂》（1960）
亚历山大·o·菲利普：你可以说，在当时拍出这样内容的电影，只有希区柯克能够侥幸成功。他足够出名，观众也足够喜欢他。他不是那种藏在摄影机背后的导演，他是阿尔弗雷德叔叔，他会出现在电视机的屏幕里，表演着面无表情的黑色幽默。
与鲍威尔相比，希区柯克的传奇人物特质使得他逃脱谴责。在《精神病患者》的六分钟预告片中，他在贝茨家里晃来晃去，干扰你看预告片，他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又不真正告诉你，他在诱惑你去电影院看片。希区柯克与他的观众进行了有趣的互动。《精神病患者》有幽默的意味，但是《偷窥狂》中没有。
《偷窥狂》是部惊人的非凡之作，但是它让人厌恶，里面的角色也让人心烦。杰夫·福特在《78/52：希区柯克的洗澡戏》中表示，《精神病患者》奇迹般地让人在意诺曼·贝茨，我不认为大家会同情、会在意《偷窥狂》的男主角。诺曼·贝茨和玛丽恩·克兰是两颗悲伤孤独的灵魂。这部电影充满了悲剧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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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1960）
记者：你认为《精神病患者》影响了之后希区柯克的创作吗？
亚历山大·o·菲利普：我觉得《精神病患者》和《群鸟》是姊妹片。它们都揭示了希区柯克的道德观。希区柯克因为玛丽恩·克兰这个角色而收到种种批评，她只是位坚强的女性，因为想要和所爱的男人在一起而偷了钱，虽然之后她把钱还了回去，但还是遭到了惩罚。
我认为希区柯克的道德观不仅如此。通过淋浴戏，希区柯克告诉你，即使你是好人，有时候恐怖的事情不问缘由地降临在你身上。三年后的《群鸟》是这个观念的延续。突然之间，自然之力没有理由地追逐在你身后。没有任何解释，事实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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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患者》（1960）
记者：这让我想起了《蝴蝶梦》，故事的女主角只是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她的生活毁于一旦。
亚历山大·o·菲利普：那部电影太棒了。琼·芳登在卧室里四处看看，然后突然间你看到了丹佛斯太太模糊的人影，正打开窗帘，以威胁的姿态进入那个神圣的空间，与窗帘后面母亲轮廓的位置几乎一模一样。这一幕完全打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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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1940）
《辣手摧花》里也有一幕。特蕾莎·怀特与两名摄影师在屋内，然后科顿比预期提早到家。你可以从窗户看到他，他的阴影在画框左下方，朝你走来。再一次出现了前一部电影的场景。
记者：淋浴戏激发了许多不同甚至是互相矛盾的理论。
亚历山大·o·菲利普：对我来说，它们只是相互矛盾，还不至于是悖论。这个场景本身就包括自己的对立面。它美丽又骇人，既印象主义又表现主义。它是关于暴力和强奸的场景，同时又是自我阉割的。它包罗万象，这就是在今天它还充满生机还被人津津乐道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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