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许多书写苦难的文学作品一样，《愤怒的葡萄》也将叙述主题对准了“苦难”这一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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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讲述的是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恐慌期间的故事，大批农民失去了他们的土地，变成了流民，从各地逃往加利福尼亚——一个据说可以找到工作的地方。

作者斯坦贝克曾跟随俄克拉荷马州的农民一路流浪到加利福尼亚，亲身经历了这场苦难。沿途所见让斯坦贝克震惊不已，继而他以写实的笔触完成了这部作品。

事实上书写苦难的文学作品有很多，但《愤怒的葡萄》是不同的。在书中，作者就辛辣地指出，毁掉“五千户人家”的这场苦难，并非天灾，而是卑鄙的人祸，是上层权贵对农民们的无耻剥削！

因此本书在问世之初曾一度引发美国各州权贵阶层的恐慌，以致被禁止发行。但苦难是无法被隐瞒的，《愤怒的葡萄》随后成为了美国文学史上的经典作品，而那段特殊时期的经历一直在警醒着我们。

或许在当下，我们依旧需要“愤怒”。

01.流浪的人们

小说主要讲述的是汤姆·乔德一家的故事。主人公汤姆是这家的二儿子，他因为在斗殴中过失杀人而被判刑入狱，凭借狱中的良好表现得以提前假释。

但当汤姆回到家乡时，才发现家人们都不在了，其他邻居也都搬走了。通过问询，汤姆得知家乡发生了一场浩劫式的变故：来自银行的拖拉机，推倒了人们的房屋，抢走了人们的土地，赶走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

故事中对立的双方出现了，一方是以银行为代表的权贵阶级，他们拥有着更优越的物质条件，但仍然贪心不足地剥削着农民；另一方则是以乔德一家为代表的农民，他们对于银行的剥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接受流浪的宿命。

汤姆随后在约翰叔叔家找到了家人们，得知父亲打算带着家人去往加利福尼亚，因为广告上说那里有大把的工作机会，可以让他们再次安居下来。

于是乔德一家的流浪开始了，他们驾驶着一辆破铜烂铁般的拖车，带上了全副家当，沿着六十六号公路，一路向西，前往广告中的天堂——加利福尼亚。

然而当上路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家人的希望开始慢慢破灭。六十六号公路上挤满了流浪的人们，这些人都和乔德家一样，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而背井离乡，他们以为希望就在远方的加利福尼亚，所有就拼命找出路。

但这条漫长公路的尽头到底在哪？人们究竟要苦到什么地步，才能换来一个安居的地方，才能结束流浪的际遇？

“人们被恐怖追赶着向前奔逃——他们遭遇着稀奇的事情，有的非常悲惨，有的却非常美妙，使人对人的信心恢复了起来，永远也不会绝望。”小说里如是说。

02.人造的苦难

这场流浪尚未结束之前，乔德一家的希望就破灭了，所有人的希望也都破灭了。

加利福尼亚根本不是什么天堂，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圈套罢了。

那些诡计多端的大业主们印发了大量的招工广告散往各地，吸引着穷人们前来出卖劳力。但当穷人们来到之时，才会发现这里的工作机会并没有那么多。

广告是一场无耻的骗局，大业主们吸引大量的穷人们前来争夺有限的工作机会，以此来压榨工人们的工资和待遇。

一个人的工作有十个人来争夺，为了得到这个工作机会，他们不惜降低工价，如果那个人只要三角钱就肯干，我只要两角五分就行了。如果他只要两角五分，那我只要两角……

大业主们成功煽动起了穷人们自相残杀的恶性循环，他们高兴了，并发出更多的传单，招来更多的人，工价再低下去，物价再往上涨。

农民们是这场苦难唯一的输家，更可悲的是，这场施加于他们的苦难，其中也有他们自身的功劳。

恰如上面所说，为了得到宝贵的工作机会，穷人们无奈之下不得不降低自己的工价。

乔德一家也是这样，他们历经辛苦来到了加利福尼亚，没能找到广告中的天堂，但也不得不在这里活下去。因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商隐有一句诗，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官固然是难以做下去，家更是回不去了。

乔德一家也面临着这样的窘境，他们没能在加利福尼亚找到称心的工作，但也回不去俄克拉荷马州的故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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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德一家只能接受不公平的工作待遇，屈辱地活下去。当他们降低工价得到一个工作时，也就意味着有一个穷人失去了工作机会。

这正是大业主们乐意看到的。他们用这场人造的苦难将无数流民玩弄于股掌间。

在这种不平等的待遇下，有血性的农民们决心反抗，他们联合起来对抗大业主们，对抗不公平的工作待遇。

然而这种联合脆弱不堪，甚至没能在农民中达成一致，乔德父亲就认为这种联合是“多事”，他已经完全屈服于这场苦难了，连反抗的想法都不曾有过。

但汤姆不一样，或许是因为他还年轻，也或许是他性格从来如此，他曾因为杀人而入狱，但当再次见到不公平时，他依旧没有选择忍受。

于是当反抗大业主们的联盟首领凯西牧师被警察打死时，汤姆也选择了暴力。

大业主们不知道，饥饿和愤怒之间的距离是很近的。斯坦贝克在小说里这样写道。

03.愤怒的心灵

汤姆的朋友凯西牧师对汤姆说，“我渐渐就明白了，一切乱子都是穷惹出来的。”

这话说得很对，小说里的流民们都是因为穷才拼命找出路。

但凯西牧师这话还没说完，一切乱子都是由穷惹出来的，而穷则是由大业主们搞出来的。他们制造了这场苦难。

当穷人们饿着肚子的时候，大业主们却把火油浇在了堆积成山的橙子上；咖啡在船上当燃料烧，玉米被烧来取暖，土豆被大量抛到河里，岸上还派人看守，不让饥饿的人们来打捞；把猪宰杀了埋起来，让它烂掉，渗入地里……

土地越来越落入少数人手里，被剥夺土地的人越来越多。大业主们将本该用来付工资的钱去买了瓦斯和枪械，来镇压走投无路的穷人们。

他们还派出暗哨去侦察各地的叛乱，企图将其扑灭，他们所考虑的只是摧毁叛乱的方法，而叛乱的原因却在继续发展。

大业主们疯狂地剥削着农民，甚至不允许他们反抗。这是一场人造的灾难，这是一场无耻的剥削。

斯坦贝克在小说中愤怒地呐喊：这里有一种无处投诉的罪行，这里有一种眼泪不足以象征的悲哀，这里有一种巨大的失败，足以使我们一切的成就都垮掉。

人们因此而愤怒，“愤怒的葡萄充塞着人们的心灵”，愤怒的不是葡萄，而是人们的心灵。

小说中的“愤怒”事实上不同于我们所理解的愤怒，在故事中，愤怒意味着一种希望：只要恐惧能变成愤怒，那就永远不会泄气。

因此，《愤怒的葡萄》虽然是一个充满悲哀的故事，但在这个故事中却不乏希望，恰如前文所说，“人们被恐怖追赶着向前奔跑——他们遭遇着稀奇的事情，有的非常悲惨，有的却非常美妙，使人对人的信心恢复了起来，永远也不会绝望。”

愤怒在故事中就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只要还能感受到愤怒，人们就永远也不会绝望。

小说的结局也诠释了这种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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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结尾，乔德家的大女儿罗莎夏终于生下了孩子，但孩子一出生就去世了，这是这家人经历的又一个悲剧。

然而在这场悲剧之后，罗莎夏却迎来了新生，他们在暴雨之后遇到了一对流浪的父子，父亲将食物都留给了儿子，自己奄奄一息。

罗莎夏选择给这位父亲哺乳，来救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在这个惊人的举动中，罗莎夏“神秘地微笑着”。

小说结束了。

这个结尾无比巧妙，不仅暗示着希望与改变，同时还照应了小说之前的一句话。

在之前的故事里，罗莎夏的母亲曾说，“你要是遭到了困难，或是受了委屈，有了急需要——那就去找穷人帮忙吧。只有他们才肯帮忙——只有他们。”

事实确实如此，在整个故事中，权贵阶级和穷人们是势不两立的对立阵营，在艰难困苦中，只有穷人们彼此才会守望相助，小说中这样的情节一再上演，包括罗莎夏最后的举动。

汤姆对这一点应该是有所理解的，因此他认为凯西说的是对的：一个人并没有他自己的灵魂，只是一个大灵魂的一部分。

在这场人造的苦难中，所有的穷人们都处在同样的悲剧之中。如果他们依旧要为了自己，为了眼前的小利而向大业主们屈服，那他们全都会不可避免地失败。

只有他们全都联合起来，暂时忘记“自己的灵魂”，成为“大灵魂的一部分”，让愤怒充斥着他们的心灵，这样才能粉碎这场悲剧，才能推翻加诸于他们身上的剥削。生活也才能重新燃起希望。

斯坦贝克在故事最后，并没有交代乔德一家最后的结局。但这无关紧要。因为乔德的悲剧不是个体的悲剧，它也不单单发生在加利福尼亚，它发生在世界各个角落，也发生在历史的任何时候，包括当下。

而我们的希望就在于，保持“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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