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首发公众平台请搜索关注：non-exist-faa

"

编者按：他的科幻片在影展上放映，约四分之三的观众提前退场，但他骄傲地说，剩下四分之一还挺喜欢的。他所有的电影里都塞进了量子力学的前沿概念，但特效全部都是五毛水准。大家都在琢磨科幻剧本改编，他的电影却“改编”了一部福柯的哲学著作。

他是英文说唱歌手、实验话剧人、电影演员、天体物理学博士，但却一直在拍（没人看的）各种科幻电影。最近，他终于拍出了第一部商业大作——一部由道士、广场舞、电子游戏、量子物理构成的手撕鬼子僵尸片。拍完这部电影后，剧组几个工作人员集体表示：我可以不署名吗？

他是李会，非著名cult科幻导演一枚。我知道你看了上面的介绍已经懵逼了，很正常，采访过他之后，我的感觉也是一样的。

对于怎么介绍李会，我头疼了很久。这人有一大堆身份：天体物理学博士、词曲创作者、说唱歌手、演员、实验话剧人、科幻电影、纪录片和恐怖片编剧、导演。除了“天体物理学博士”之外，估计其他头衔前面都可以加上“非著名”的前缀。呃，因为没什么著名的天体物理学博士。

他的故事可以从这一串儿身份里扯出来。

第一次见到李会，是在文艺片《呼吸正常》的首映式。舞台上，导演李云波请观众席上的演员上台和大家见面。我右前方座位的留着寸头的黑框眼镜男突然站起来，从一排观众的腿前面蹭了出去。这位就是李会，在片中他扮演的人基本就是自己——一个自己创作英文说唱，爱好读哲学，张口就是博尔赫斯的天体物理学博士。

"

"

hip-hop科幻音乐剧与豆浆机杀人案

早年间，李会曾是一个实验话剧人。他主创的科幻荒诞音乐剧《杀手！杀手！》曾登上过某个实验剧院的舞台。

话剧讲述一个物理学家发现时空隧道，却在穿越时发生了异变，自己身体里的左右互换，于是他变成了名为“左右侠”的杀人狂魔。同时，时空隧道里，未来的新物种——豆浆机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被物理学家的老婆买回家榨豆浆，结果变成了类似变形金刚一样的机器人，冲出去对人类大开杀戒。于是，左右侠与豆浆机进行了一场殊死较量。

听完这个梗概，我的智商掉到比鞋码还低。

- 为什么左右互换后，物理学家就疯了？

- 因为他脑中左派和右派的观点完全颠倒了，我就是负责右派那边思想的说唱部分。

- 豆浆机为什么会杀人？

- 这是我想用豆浆机指涉一下生活，就是生活会像豆浆机一样磨掉所有的理想，音乐剧嘛要抒情。

- 大哥你这个剧情是在表现什么？

- 这就是表现了我的一些恶趣味嘛。

四分之三的观众中途离场，但剩下的还挺喜欢

"

▲《词与物》截图，玄武湖边，主角k和死神对峙

《词与物》是李会2013年的长片，曾经在华语青年影像论坛影像展和大连艺术影像展上做过展映，也应该是他的独立电影中，观众最多的一部了。“（展映时）虽然影厅里每次大概都有四分之三的人会提前离场吧，但看完的人居然还都挺喜欢的。”

一位拖着行李箱四处游走的沉默男人，一直在读着本名为《词与物》的书。一位理论物理学家，回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乡，调查一起长臂猿袭击天文台的神秘事件。一对在天文台内的研究员夫妇，分别讲述了自己逃生，而另一半被长臂猿吃掉的恐怖经历。不断循环的历史，平行时空的交叉剪辑，李会希望通过影像来探讨福柯提出的问题，包括世界的界线、语言的边界、表象等等概念。

上面我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嗯。在我眼里，《词与物》是一部晦涩又难看的科幻片。至少，我是第一次在片头看到“目录”这个东西——李会用几秒钟的片段，把电影九个章节和章节名先放在了前面。我还以为放完了会跳出dvd选章节的画面呢。

"

作为一个天文系博士，构造一个“长臂猿袭击天文台，杀光所有人类”的血腥事件，我觉得李会肯定对自己的专业充满怨念。“我小时候特别喜欢七十年代的《人猿星球》系列电影，总幻想长大后能带领猩猩消灭邪恶人类；另外在兴隆观测站拍摄光谱的时候，对着整夜漫天星斗难免胡思乱想，某次观测后我就写过一短篇小说，从一个望远镜助手的角度描述过这次事件，他最后用各种零件和液氮杀出变异长臂猿重围。”李会表示，“我热爱天文事业，痛苦的只是发现自己不适合当科学家。”

《词与物》的演员阵容里，有李会本人，他的妻子、同事、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同事、同事的朋友……总之，一个完全业余的表演阵容。暗搓搓的室内场景，手持摄影晃得毫无章法，演员念白都是“真实性应该是主题语言，对所谓本源及规律的言说界限”这类晦涩内容。看完它，你需要很专注而很有耐心。

“把物理、文学、哲学的东西放在一起，就是《词与物》内在。”李会表示，“当时我希望能每个章节都模仿一种成熟的类型片，但当时各种条件都不成熟啦。不过粗糙也是一种风格嘛，拍得粗糙一些，电影就有那种抽离感了。”

这么解释“抽离感”，不知道布莱希特答不答应。

这可能，不，这肯定是我见过最便宜的特效

"

▲ f(t)开场提到的普朗克时间，李会表示，这是他堂妹虚无主义世界观的物理学表达

作为我最喜欢的李会作品，《龙滚》是一部纪录片与魔幻现实主义桥段杂糅的奇妙电影。海南岛棕榈林中，一个家族的各色人等回顾40年代日寇屠杀、内战到土改时期的口述历史。但这是李会拍的电影啊，不掺进去一点儿科幻的东西怎么可能？

谢天谢地，这次主题歌不是说唱了。

"

▲ 《龙滚》中的变异人场景

《龙滚》开头，就提到了当地的水污染问题，虚构了一个长着咸鱼头的变异人，杀死地产开放商一家人的血案。该变异人由李会亲自出演。特效师李双（就是屏幕里的那只手），他的堂妹，也是《龙滚》与《f(t)》这“海南两部曲”的女主角。一条咸鱼，一张卫生纸，这可能，不，这肯定是我见过最便宜的特效。

第二个故事颇有魔幻色彩。一年，龙滚村的夜不见了。当地居民因为永恒的白昼无法睡觉，梦境里的妖魔鬼怪则都跑了出来。至于夜晚到底去哪儿了，李会的脑洞是，黑夜想搭船去两极，因为那里有极夜。或者混进文昌的卫星发射基地，因为宇宙空间里都是夜晚。“这也很科幻啊，完全可以实现，在地球上面弄一些物质改变一下大气的折射角度，就没有黑夜了，很容易实现啊。”李会比划着描述自己的创意。呃，我觉得，在地球仪上还是很容易实现的。

"

▲ 龙滚镇里的妖怪

"

▲ 重置当地的物理参数，龙滚重新发明了黑夜

片子中手绘动画表现的妖怪，十分可爱。“因为这次请了一个专门做动画的朋友，不是我自己瞎搞一下就凑合了。”果然，之前的特效基本都是他凑合的……

“这是我拍得最开心的一部电影。”李会说。他迷恋岛民极为魔幻的请神仪式，“霓虹灯管和在你身边炸裂的鞭炮，就是他们的宇宙观。就像《山海经》和金木水火土是古人对世界的认知一样，我们对世界的认知也囿于自己的经验。可能过几百年，我们那些动量、动能啊这些物理概念，也会像金木水火土一样，被视为一种过时的解读方式。”

“简直是阿彼察邦啊李老师！”对《龙滚》给出5分后，我由衷赞叹，“你也可以拍出不是烂片的电影嘛。”

“我期望用物理学的方式解释岛民那些神话故事。灵魂啊、神明啊什么的，可能就是他们对量子态的一种解读。这就是词与物啊。”

“大哥我们能不提那部片儿了吗？”

请你以死了老公的情绪，念一下理论物理的台词

"

▲《猛尸镇》两版海报，相信我，它不是普通的“网大”……

时光回溯若干年，青涩的李大导演拍摄过一部名为《厕所大婶狼人博士血战食人丧尸》的僵尸片。我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看了电影名字就不用看电影了。

这部短片也成了李会最近的一部电影，他所谓自己的“第一部商业片”《猛尸镇》的原型。

作为李导目前唯一一部能在网上看到的整片，详尽描述剧情的事儿我就不做了，以免影响李导粉丝（真的有吗）的观影乐（tong）趣（ku）。照我的理解，《猛尸镇》是一部“量子力学手撕鬼子丧尸片”。我和几个朋友兴冲冲地打开某视频网站一起围观，结果看了十分钟，我就失去了这几个朋友。

"

▲ 量子纠缠态……真·五毛特效版

李会试图用“量子纠缠态”来解释道士作法、附身等情节。“既然限制我们不能拍和尚啊道士啊之类的题材，我们就用科学的方法解释它嘛。”在李会手里，量子力学和人工血浆差不多，拿来就用。我比较好奇的是，公司让他拍一部丧尸片，他怎么塞进去那么多私货的？

“独立电影嘛，我想怎么拍就怎么拍，可以玩好多好多我喜欢的类型片。但你不能这么和甲方和公司领导说啊。所以我先写出一个大概的剧本过审，然后再把量子力学加进去。反正我也是执行制片人，到了片场我一个人说了算，所以拍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啦。”

"

▲ 道士 vs 日寇丧尸女

我觉得演员一定很恨他。让一个学表演的小姑娘念量子卫星通讯、人择定理和一堆理论物理概念，还是在一个僵尸片里。我一度怀疑女演员对面一定有一块提词板。“其实是没有的，他们都把台词背得很好。”李导表示，“导演就要帮忙调剂演员的状态嘛。我就和她说她应该是什么情绪，你得用死了老公的那个情绪，说一下理论物理的台词。”

"

但……你看了电影就知道了，这情绪完全不对好吗？！

《猛尸镇》充斥着五毛得不能再五毛的特效，程度直追87版《西游记》。经常有奇怪的穿帮镜头出现。所有打斗、点穴等场面要么变形成一个格斗游戏，要么就用几个定格镜头糊弄过去。不过李会从头到尾都贯彻了他非常诡异的幽默感，感觉片中的演员，从头到尾都处于吐槽状态。“在别人黑你之前，你一定抢先要自黑。”李会阐述自己的烂片理念，“要么暴露自己审美有问题，要么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我更倾向于后者。”

"

《猛尸镇》最具有恐怖片质感的一幕，道士燕赤霞被一个限速路牌扎穿身体。然而，下一个镜头里，那个纸糊的路牌就有点弯了。“摄影和执行导演经常问我，这个段落这样拍真的可以吗？不是太糊弄人了吗？拍完这片子我可以不署名吗？或者只署英文名算了？”李会笑道，表情像西游记里抓住唐僧的某个妖怪，“用粗糙的表现手法解释最严谨的物理定律，电影的张力就出来了啊！”

我第一次知道“张力”是这个意思。

拍摄电影本身，就是一个寻找宇宙真理的过程

标题这句话，是李会在《愚人船》里对自己拍电影理念的阐述。曾经我觉得这肯定是他高级的自嘲。但和他聊过之后，我倒是觉得，这也没准就是真的。

我让李会聊聊他最喜欢的导演。“老塔啊。你不觉得《龙滚》里面海南的那些麦田，特别像塔可夫斯基的《镜子》吗？还有贝拉·塔尔，那真是一个导演理想的样子，可以一个长镜头拍三个月。我们没那个条件，长镜头拍一会儿，演员就忘词了。”

李会生产了好多看不下去的烂片，现在又在拍摄低成本网络大电影；但他坚持在所有烂片里加入了特纯粹、特核心的科幻元素，形成一种诡谲的违和感。“像我拍《词与物》的时候，很多电影语言、电影手法都不懂。现在拍了许多片子练手后，已经成熟很多。我也在寻找同样喜爱艺术电影的人，能够一起尝试拍出不一样的东西。总之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关于自己今后的拍摄计划，李会表示，公司的网大还是会继续进行新项目，自己也有一些独立电影的拍摄想法，会在工作之余继续进行。

而我关心的是，新作品里他是不是继续私货。“当然啦，能加肯定是要加。现在好多题材都不让拍了嘛。”说到下一部电影，李会的神情瞬间又cult了起来。“下个片子我们要拍一个通灵的故事。通灵嘛，宗教迷信肯定拍不了了。所以你看，量子力学又能放在这里了对不对。”

"

前面黑了那么多，下面严肃正经。私人认为，李会的有趣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部要拍什么。一部严肃的纪录片，一部艺术电影，不知所云的先锋实验影像，装神弄鬼夹带科幻私货的网大，都有可能。李会本身，就是一个量子态的导演，一个游离在不同奇异可能性之间的科幻怪兽。

从头到尾，他就说过一句有点儿热血的话。“我最好的电影还没拍出来呢。”看完《龙滚》，我相信这话是真的。但又看了一遍《猛尸镇》后我觉得这是纯扯淡。

所以，谁知道呢。

友情硬广：《猛尸镇》与《龙滚》可在视频网站爱奇艺观看全片（《龙滚》需vip付费会员）。

友情提示：看完电影如果出现任何情绪波动，与《不存在日报》和本文作者无关

关键词：#科幻电影#

责编：raeka

作者：高小山，大龄犰狳，性温和，喜床。西坝河畔文字工作者，淡粉色爱的战士。

不存在日报是一个关注未来与科技的媒体，为你提供来自不同宇宙和时间线的新闻或故事。有的可能来自你所处的时间，有的不是。小心分辨，跟紧我们。

因为，我们的指导单位是：未来事务管理局。

所有内容欢迎个人转发，谢绝媒体机构转载

如有需要请联系：faaoffice@163.com

未经授权使用会导致没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