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上海大猪0593

电影《喜鹊岭的茶歌》1982年上映，那年我11岁，小学刚毕业。

这部由洪平和于石斌导演、金帆编剧的彩色轻喜剧故事片由当年颇有影响力的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电影中写的是改革开放之初，农科所技术员到浙南生产队喜鹊岭茶园治理虫病并解决茶叶农残（您请看，1979年时解决茶叶农药残留的问题已被搬上银幕，而现今众多的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种名茶、大师茶、特级茶，或多或少都还有农残的问题），在大搞科学种茶的过程中，取得了丰硕的科研成果，同时也收获了甜蜜的爱情。

电影讲的是浙南的故事，可真实故事情节却是发生在和浙南山水相邻的闽东，取景地也在闽东的福安、寿宁等县。

主演王琴宝（女一号）、薛白是当年的大明星，其名气不亚于当今的子怡或baby。福安是我的家乡，电影拍摄期间，已经在师专读书的姐姐和她的同学几天里的话题都聊着这些明星，至于其中的某一位说起：我看见薛白寄宿在溪东村的某某家里体验生活，哇，毕竟是大明星啊，真的好漂亮，皮肤好白啊！。。。于是那个年代的“粉丝”们就非常崇拜地拥着那位幸运的“女狗仔”，发出一阵阵的艳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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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我就是一个小屁孩，哪懂得什么明星和演员，耳边听了，心中极为不屑：叫薛白的可不就长得白嘛。倒是那一年暑假，在农业局工作的爸爸有一次下乡（那时的农业技术员经常要到村镇帮扶农业搞科学种田或农技指导），专门带上我，说要带我去看看拍电影的地方。

听说爸爸要带我去下乡，兴奋的一个晚上睡不着，问了好几遍明天会不会下雨，爸爸跟我说好好睡吧，天上有星星呢，不会下雨。一早醒来，真的是个明媚的晴天。我们乘上农业局的巴士，那个年代汽车很少，福安农业局有部巴士，感觉好大的车，满满当当坐了大概有20个人，应该都是局里的技术员之类，爸爸和他们寒暄着，那些叔叔伯伯大都很nice地过来摸摸我的头，问一些上几年级啦之类的让我无聊地重复回答的话。

汽车很快驶出城关，沿着山路弯弯曲曲地爬坡，福安是个海边的小盆地，像极了欧阳修散文里写的“环滁皆山也”，当然欧阳大师当年的滁州换成了汽车脚小的福安城（简称韩城）。一路有点颠簸，大约开了一个小时，车子在一个小山村前面停下，司机师傅头也不扭地扯开嗓子：范坑村到了哈。我四周一望，那些叔叔伯伯们大都眯困着伸着懒腰，看着车窗外，嘴里咕哝着：是到茶山了。

茶山，不仅仅是因为茶园建于我们来的这山上，更是眼前整座整座的山，从山顶到山谷，全是绿油油的茶叶树，一直连到远远的云雾缭绕的天边。看到这幅景象，给我小小的心灵一个大大的震撼。旁边的叔叔伯伯们议论开了，说这村就是电影里的喜鹊岭，电影里的某段谁跟谁在干什么的那个情节就在这村头的茶园里拍的，那个土房门外墙角有个表面异常光洁的大石头就是技术员和茶花（女主角名字）谈恋爱的地方，村里的茶厂就是电影里把茶叶拿去出口的那家厂。。。。。。，爸爸在背后拍了拍我，拿着一支新摘下的茶树枝，跟我说：我们喝的茶叶就是这枝上的嫩牙，经过采茶叔叔阿姨的勤劳双手，一叶一叶摘下，然后送到茶厂加工出来的。爸爸摘下一叶嫩牙，让我放在鼻子那边闻着，真香啊！那香味如此清新，让我终身难忘。爸爸又指着茶树叶边上结的一粒球形褐色的籽跟我说，这是茶叶树籽，跟山茶、油茶的大籽不一样，全身都是宝，如果有条件轧成油，那所有的精华都在里面。可以拿去喝，也可以抹在身上。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和父亲的下乡之旅，也许将近40年的光阴太过久远，更多的是模糊与朦胧的似乎只有在梦中才能忆起的片段。

时光如白驹过隙，算上今年在上海已生活了8年，生活总是那么匆匆。到了国庆，年头的新冠疫情逐渐收尾，终于想着带上妻儿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头三天假期，亲朋好友轮着聚餐唠嗑，天天赶场，因为5号要返程，第四天，我推掉所有应酬，不知是临时起意还是为何，我决然地带上儿子和妻子，想让他们看看心中的“喜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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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城真的不大，尽管城关已向四周扩出许多建筑，但我们的车子还是很快出了城，很快上了那条依然弯弯曲曲，但却宽了一倍的水泥山路。不到20分钟，我们到了白云山脚小的范坑村。

40年沧海桑田，然而，我下车的一刹那，却恍如隔世，几乎一样的茶山茶海，一望无际地连到天边的云雾缭绕，闽东地区海拔最高的白云山山巅清晰可见，村子并没有扩出多少，只不过原来斑驳的木头房子和土房子几乎都换成砖混的四层楼房。心中的“喜鹊岭”，我又回来了。我领着妻儿望着前边的满眼碧绿，似乎在这南国，节令虽已中秋，但景象依然夏花灿烂。儿子看着茶园，一脸茫然，跟他妈妈说道：这茶山有啥好看、有啥好玩的。

我没理会他们，而是摘下一枝茶树，枝头依然结着嫩牙，只不过没有看到那褐色的圆籽，心中颇为失望。村里的老乡热情地招呼我们，我们很快亲切地聊开，这几年村里的年轻人多半都到城里或宁德、福州去工作，老者偏多。一位上了70岁的老者在闲聊中还记得农业局的老李，对的，那是儿子的爷爷，我的父亲，当年定点帮扶这个村。老人有点激动，硬拉着我们到村里走走。我问老者，我咋没看到茶叶树上的茶叶籽呢？老者哈哈大笑：哎呀，这个时节，茶叶籽早就掉落啦，但是前几年，村里的茶厂引进了最先进的生产线，在夏茶收获的季节，同时把茶叶籽全部采摘，生产精炼出茶叶籽油，现在茶厂已经由集体所有改制为股份公司，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益脉茶叶籽油企业。老者望着我惊讶疑惑的表情，拉着我的手说：当年你父亲就大力主张把茶叶籽榨油，但是当年的生产条件极为有限，就算榨出油，由于是100%的纯原油，无法去除茶叶籽油的油味，市场上顾客是接受不了的，东西再好也卖不出去。现在好了，13斤茶叶籽出一斤纯的油，味道经过除味提香，生产出来的益脉茶叶籽油不但成为涂抹祛疤降糖消脂护肤除痔的多功能精华油，还可以口服解酒，当然了，如果拿去炒菜拌菜那就更好，就是成本太贵，没算过，成本应当超过进口的橄榄油，只有像你们这些上海北京的大城市人群才可能用得起。

听了老者一席话，一下子释然了，我终于明白了小时候，还是在这“喜鹊岭”，还是在这电影拍摄取景地，爸爸拿着那一枝茶叶树，说着“如果能把茶叶树籽轧成油该有多好啊”的一脸无奈与不服。益脉茶叶籽油，再一次唱响了“喜鹊岭”新茶歌，圆了父亲心中的梦想，也打开了我这40年来的一个执念。手上还拽着秋天已落籽的茶叶树枝，脑里却闪过那一场当年我也看了却并没看懂的《喜鹊岭茶歌》，眼角早已湿润。

此文献给离开我四周年的父亲

宁波·二0二0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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