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向为官不为的现实力作

短篇小说《土地》，是作家沈洋用“一把辛酸泪”写就的一篇“祭文”，祭主人公老黄牛，祭老黄牛被水淹了的土地，祭虽然活着却已散发腐尸臭味的那些个不作为官员。小说描写的是老黄牛一家仅有的五亩土地和另外十户人的零星地，被公路建筑商肆意霸占为弃土场，降雨形成堰塞湖，期间老黄牛多次上访未果，最后因跪访县长时磕破头皮上了包敷，觉得白天回家遇上熟人很丢脸，就坐在堰塞湖边等天黑，又饿又渴、疲惫不堪、焦灼困扰，不知不觉睡着后溺水死亡的故事。作家通过沉重而缓慢的书写，力透纸背、入木三分的刻画，在貌似平静的叙述中，道尽了农村底层小人物的辛酸、无助、挣扎和毁灭，悲悯情怀溢满字里行间，渗透人心；同时，异常冷峻、沉痛而又充满愤怒的笔锋，直指为官不为的社会现象，深刻揭露了干部懒政、怠政、缺乏担当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有力控诉了为官不为者的冷漠、麻木、愚弄百姓的丑恶嘴脸和罪恶行径，发出呼唤正义的强音。

土地和农民是一对永恒的话题，土地离不开农民，但农民是可以离开土地的，然而小说中的老黄牛一辈子只知道种地，离开土地就不知道怎么活。“老黄牛的地被水淹了，等于要了他的命”，小说一开篇就道出老黄牛与土地不可分割的命运，并且这个“不可分割”已经面临最严重的威胁，一下子把人心给撕裂了，悯农情怀瞬间倾泻。

老黄牛是一个连自己的“学名黄家发”都给淡忘了的农民，他十分勤劳，“算是村里最勤快的人”，“守着那几亩黄土，成天在地里刨”；不善与人来往，“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对外面的世界还真是陌生着呢”；怯弱、怕事，只在心里暗暗痛骂乡村干部，“见对方没作任何反应了，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下来”；有强烈的自尊心，憋屈让他直不起腰，走起路来“鼻子都要啃着泥了”，“见和刘三爷说不到一条路上，转身就走”，“头上还包着个包敷，不好意思进村”。他十分善良，相信县上的官员都是好人，“宗副县长那一张踏实的脸让老黄牛像吃了颗定心丸一样”，怀疑信访局的干部对自己施了美人计，让县长梭脱掉的念头“有那么一丁点的闪现，他就会死命地掐断”，觉得“不能把别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多好的县长啊，竟然还替我老黄牛说话，竟然还骂那些吼我老黄牛的干部，这不是包青天在世吗？”当然，偶尔也有阿q的精神胜利法，心里暗自叫苟队长为“狗队长”觉得很消气，自责误解当官的为“没良心的老黄牛”，这样骂过，“他觉得畅快多了”。作家通过老黄牛的两次梦，特别是临死前的梦，描写老黄牛对生活简单而美好的向往，就是一家老小热热络络，把庄稼种好或者把工作做好，尽享天伦之乐，心里就踏实，全家就幸福。

老黄牛，一个淳朴善良、不招谁惹谁的邻居大伯，何以一步一步走向绝路，谁是背后的推手？——官员的不作为。为官不为，所以，建筑商无视法律和政府的存在，在农民面前横行霸道；为官不为，所以，老黄牛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以致他的简单的、最基本的诉求都无路可走、化为泡影。

建筑商未经土管部门批准、没征得农民的同意，悍然非法占用数十亩农田，对农民的维权无动于衷，当着政府官员的面也“只能逐级往上汇报了”，一副地皮无赖耍横的脸嘴暴露无遗，“宗副县长”对此都只能不置可否，是谁给他们那么大的胆子？多次上访，乡里、村里的干部令老黄牛寒心，“几个胀干饭的王八，吃粮不管闲事，坐着茅坑不屙屎，天打五雷轰”。他相信县里能解决他的问题，“愣大的官来都解决不好，还当个球”，于是，“像个野狗突然窜进城来一样”，几经周折，终于到了县政府，看大门的“唬着个脸，像个黑煞神一样”，怒目圆睁，大骂老黄牛“老杂种”，宗副县长和所带的部门一干人“耍花枪”，信访局则是“打太极”，局长骂他“老鞭子”。没有谁心疼他，没有谁把他当人看，没有谁愿意伸出援助之手，没有谁愿意为他伸张正义。但是他无比坚信，“无论如何都要跪在县长大人的车前，不然，他的命根子土地是无论如何也到不了手的”。

作家用极其犀利和辛辣的细节描写，鲜活逼真、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人民政府的县长这个人物。“身材魁梧，梳个大背头，穿西服打领带，看上去气质非凡的中年男人”，老黄牛磕头磕得哐哐脆响，血都粘在水泥地上，他无动于衷，几个保安像拧一只小鸡一样把老黄牛扔到门边时，秘书护着车顶，才“优雅地从车上下来”，这派头、这凛凛的威风，哪像人民的公仆、人民的父母官？且看他接待群众的一招一式，先是装腔作势“摆造型”，指着几位门卫“厉声喝道”、“严厉地说”，接着是声东击西、高谈阔论规划开发一个“水田生态美食风情园”的事情，然后调虎离山要张局长带老黄牛去医院处理，最后是虚情假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说”，“其实，我比你们还急呢！再等等吧！”未等说完一个金蝉脱壳转身上了他的越野车。如此这般，套路之娴熟，不知愚弄、欺骗过多少老百姓，堪称“忽悠高手”！这样的县长，这样的县长领导下的一干人等，群众还能指望他们做点什么？可是老黄牛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见到自己的父母一样，一时抑制不住，竟然流出了眼泪，“伸手抹了一把，一个脸上都浸满了血”，然后沉浸在县长描述的那种云里雾里的美好图景中，万分陶醉，相信这个梦一定能够实现，却又为自己没地种深感痛苦和悲凉。

作家通过一系列的心理描写，层层递进、步步深入，把自己对老黄牛深深的同情和锥心的疼，写得撕心裂肺、血泪纵横，反衬出对为官不为者的无比痛恨和愤怒，有力的鞭笞和申讨。当看见建筑商把那片几年才培好的土地“整得像乱坟茔一样”，老黄牛像是“天塌了一样”；地成了一片汪洋，他感到绝望，像是“遭到了雷劈一样，只觉得全身乏力，瘫软在地上，昏厥过去”；宗副县长耍完花枪“一溜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像是心脏“被狗吃了一样”；刘三爷的挖苦使他“莫名地紧张、恐惧”，“心病又增加了一层”；看着夕阳下土地淹成的堰塞湖，那就是他的血，“是老伴杨桃花的血，是儿子小黄牛的血，一池水都被染红了”，他无比恐惧，“全身像是泼了冷水一样，一股冷气从嘴里呼入，直逼五脏六腑，通体寒蝉”，大有“世界末日来临的感觉”。老黄牛最终在县长勾画的美梦中“幸福”地死去，他可以不死吗？可是他的活路究竟在哪里？

老黄牛的上访历程，让人想起风雪中脚步蹒跚的祥林嫂，让人想起寒夜里卖火柴的小女孩。依法履职本来是干部的天职，对小说中的不作为官员，不要谈党规党纪、法律法规的要求和约束，连做人最起码的悲悯之心都没有，对老百姓的疾苦冷酷无情也就不足为怪了——何谈爱民为民！饱受欺凌、冷漠和愚弄的老黄牛死了，他杳无音信的儿子小黄牛却意外地回来，冤有头、债有主，上访必定由儿子继承、 继续下去，讨“债”必定由儿子继承、 继续下去，直到偿还为止！那么，欠下的人命呢？正义终将战胜邪恶，等待为官不为者的终究是可悲的下场。

来源：昭通市委办公室 作者：邹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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