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东方周刊》特约撰稿李潇、渠性怡 编辑覃柳笛
"2020年3月18日,在长春某酒店后厨,厨师制作单人份菜品(许畅/摄)
“差不多了!”张春燕对着对讲机喊道,时刻准备的后厨立刻行动。
这是中午12点半,自助宴席繁忙时刻。张春燕紧盯着餐台每一道菜的变化,即时通知后厨,以保证客人用餐时不缺菜。
张春燕是一名淮扬菜餐厅经理,她所在的餐厅位于北京西单繁华地带,这家餐厅既设有传统的桌席,也有自助宴席。
在诸多就餐场景中,宴席是浪费最为严重的一类。2020年5月1日,《北京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正式实施,餐饮店也迎来了新挑战。“垃圾得分类,厨余垃圾处理以桶算钱,一桶需花20元。”张春燕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宴席可同时开25桌,包间、宴会厅总共可以满足一千人同时用餐。”张春燕说,往年,该餐厅每天产生的垃圾量有四桶,一年就能产生大约1500桶。算下来,厨余垃圾一年消耗的人工成本和经济成本需要好几万元。
这半年来,张春燕明显地感觉到,为了减少浪费,“餐厅后厨进行了控制。”
备餐是个技术活
桌餐是中国人熟悉的共餐制,传统的婚丧寿宴基本都采用桌餐形式。“请客的人希望菜越丰富越好,越有面子越好,这是习惯。”张春燕说,“这带来了很大的浪费。”
为了减少浪费,餐厅将桌餐热菜减少了2个,凉菜数量不变,但菜量减少了。目前,一桌有8个凉菜,10个热菜,1个点心,1个主食。
自助餐的调整则更为复杂。餐厅会根据订餐目的、订餐主体和客户的时间安排自助餐预估餐量。但是,自助餐是消费者自主取餐,消费者的饭量各不相同,会受到时间、胃口等各种因素影响,餐厅很难进行准确预估。
由此,自助餐往往比桌餐的浪费率更高:“桌餐是备了多少桌就做多少桌。但是自助餐的材料半成品要备出来,通常要多备一些,这就从后厨上造成浪费。”张春燕说。
与此同时,“自助是不能空盘的,不然可能会投诉你,而且有的时候客人数量也不准。”例如,有的订餐单位原本向餐厅预定了大约300人的餐,结果只来了一半人数不到,便会一次性产生大量浪费。
要解决自助餐浪费问题,“光控制餐桌前端的浪费不够,还得控制后厨的浪费。”张春燕说。
一般而言,餐厅的凉菜会提前备好,热菜则是半成品。
以前,如果备桌客人没来,餐厅并不收费,但现在要收凉菜费用。“这样就可以反推客人,让客人有节约意识。”张春燕说。
对于备餐,厨房进行整体控制并具体操作,确保食材、人力能产生相应价值。
餐饮业业态多样,每种业态、不同规模的后厨各不相同。基本的西餐一般有热房、冷房。那么,中式宴席的后厨是怎样的?食物浪费一般在哪些环节呢?
“我们的后厨有两个厨房,零点和宴席的厨房有时会分开。遇到宴席,我们会抽一部分人去离宴会厅更近的厨房。宴席的后厨由热菜部门、凉菜部门、蒸菜部门和面点部门构成。”张春燕介绍。
热菜部门由采购、配菜、护炉、炒菜四部分人员构成。采购一般由两个人完成,采购员工按照配菜负责人提供的所需菜量进行采购,这样可以避免食材浪费和保持食材新鲜。配菜部分分为粗加工和精加工,粗加工即将食材清洗干净,再交由精加工处理,包括改刀、切分不同菜的食材用量等。
其中,粗加工部门对接所有部门,所有食材需要先经过粗加工,再分流到食材配菜的精加工、凉菜、蒸菜和面点部门。
后厨的厨余垃圾来自配菜部分。粗加工会去掉一些不可用材质,例如腐烂的菜叶子;精加工也会产生一些垃圾,比如将一块圆形肉切成四方。
“我们会尽量充分利用食材,切掉的肉可以用于员工餐,也可以绞成肉末。”张春燕说。
配菜、护炉和炒菜,构成厨房一条线。护炉员工衔接着配菜和炒菜,他们接过配菜部门送来的食材和配料之后,将决定一个菜由哪个厨师来完成。
厨师长在后厨处于核心位置。“在整个后厨,厨师长是最重要的角色,宴席最后浪不浪费主要看厨师长。”张春燕说。
厨师长接单后,向采购、配菜负责人交代菜单需要准备的食材,包括数量和品质;到货后检查食材质量、与宴席是否匹配;配菜时监督、引导切菜尺寸、手法等;菜品完成后,检查菜的色香味形。“厨师长掌控着后厨的整个流程,把各岗位的职能串联起来。”张春燕说。
要减少浪费,后厨要严格控制最后一步。“比如准备‘红烧带鱼’,备餐时先把带鱼清洗切割好,先炸好一部分带鱼,不能直接红烧好。”张春燕说。当对讲机传来一声“差不多了”,厨师们把还有热度的带鱼下锅红烧,如此就能减少浪费。
备餐既要保证上菜速度,保证菜品质量,又要减少浪费,厨房承受了不小的压力。“除了菜的种类和菜量的区别,自助和桌餐在后厨的准备流程都是一样的。”张春燕说。
此外,张春燕特别提到了“分菜”,如果服务员能给客人适时分菜,对于减少浪费有帮助。“如果客人主动去取盘子里剩下的一点菜,把它扒拉干净,这在商务宴请中是比较忌讳的。”这对服务员的服务水平和服务意识提出了更高要求。
"2020年8月19日,在天津一家餐厅内,后厨根据顾客需求将同一份菜品分为大份菜与小份菜供应
传统后厨仍有价值
2020年8月,商务部服务贸易司和中国烹饪协会起草了《宴席节约服务规范》(征求意见稿),提到了建设城市“共享中央厨房”,即以城市为核心,建立具备原材料采购、收货、存储、拣货、产品加工、生产、厨房剩余垃圾处理、冷链配送等功能的共享型中央厨房。
城市共享中央厨房将厨房各环节容纳在内,意在优化后厨的工作流程,提高效率,减少成本。它连接着餐饮业上游,即农产品的采订存储;它还连接着餐饮业下游,如餐厨垃圾的处理。中央厨房一般按照功能分区,一般至少需要300平米的场地。
目前,部分餐饮业配备了中央厨房,例如眉州东坡、肯德基、避风塘、味千拉面、海底捞。中央厨房可集中采购食材、统一加工,其中部分工序可由机器完成,食材加工后再配送至各个分店,标准化以及仓配一体化的集中运转提升了综合效率。
但是,对于张春燕所在的特色菜馆而言,“每天涉及的品种有二百多种,每家店都有每家店的特色,并不是一个标准化的东西,可能不适合用中央厨房。”
她认为,首先,配备中央厨房需要较高的成本。一套完整的中央厨房需要进行选址、规划、设计以及装修。目前,一套普通的中央厨房设备投入少则几百万元,多则四五千万元,资金量需求主要因面积大小而异。其次,中央厨房对于规模有着先天的要求,连锁餐饮集团和团餐主体具有标准化特性,需求量大,更适宜使用。
中央厨房标准化的另一面是个性化和特色的不足。而且,中央厨房产出的产品大部分为初加工产品和半成品。在下一步的炒菜、蒸菜环节,需要后厨操作。“香港的中央厨房是对每一个原材料做精加工,这种办法更容易让企业接受。香港人力成本很贵,所以倒推菜市场去做这个事,菜市场、批发市场方面已经做了精加工,附带减少了浪费。”张春燕说。
从更广泛的社会层面来看,传统后厨对于手工美食传承、厨艺的代际传承具有重要价值。个性化的餐饮店也为人们提供了多样化的生活方式。2019年,个体工商户在整个中国餐饮行业占比为96.15%,有限责任公司仅占2.73%。这说明,我国绝大多数餐饮行业的后厨都是传统厨房。大量餐厅依然需要传统厨房产出具有餐厅特色和品牌个性的产品。
既然传统后厨有其不可取代价值,减少传统后厨的浪费,提高成本意识和节约意识,便成为了重中之重。更重要的是,餐饮店需从整个餐厅的运营出发,从餐桌端的需求和浪费率倒推至后厨,在互动性的多举措中减少浪费量。
来源: 新华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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