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记

陈传龙

我见过鬼，我不怕鬼，还把鬼追打得逃之夭夭。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很小的时候，跟叔叔学过拳，大洪拳，小洪拳、地趟拳、八卦掌等，也练过器械，九节鞭、棍、枪、单刀等。后来举家迁移，离开家乡，武功荒废了。高中毕业后，对拳术重新有了兴趣，去跟叔叔学了几套新拳脚，又学会了春秋大刀，回来找人做了一把。春秋大刀就是关羽使用的那种大刀，威武漂亮。我那把春秋大刀绝不是舞台上的花架子刀，也不是普通人练习的木把子铁皮刀，而是用半指厚的钢板做刀头，一握粗的圆钢做刀把，一人多高，42 斤重。喜欢读小说的人都知道，关羽的青龙偃月刀82斤，鲁智深的水磨禅杖62斤，换算成今天的重量，比我的刀重不了多少。42斤的刀普通人举上举下都费劲，我能舞得上下翻飞，呼呼生风。那一段时间，我对武术入了迷，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扛着器械去郊外习武。

练武的场地很特别，跨过菜地，有一片很大的坟场，数百个坟头。坟场正中是干枯的池塘，平整，开阔。这地方阴森森，白天少有人来，晚上更没人来。我胆子壮，不怕。有一次，和几个哥们喝酒到半夜，要炒一盘菜，家里没有辣椒，我说，坟场里有片菜地，去摘几颗，谁和我一起去。几个人面面相觑，不敢吭声。有个哥们壮着胆子说，他去。到了坟场边，那哥们吓得不敢迈步，低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我独自穿过坟场，摘了辣椒回来，哥们问我怕不怕，我说，有什么可怕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练武，没有人打扰，可以专心致志。

那天，已过子时，像往常一样，我扛着器械去练武，九节鞭搭在春秋大刀上，叮当，叮当，如荒野古庙里的风铃。有风，有月亮，是满月，地面上撒一层银亮亮的光，坟头倒显得黑森森，奇形怪状。坟与坟之间站着白杨树，风吹过，树叶哗哗响，听起来怪异。池塘里荒草萋萋，高及大腿，中间那片地方天天踩踏，不长草，在月光映照下白蒙蒙，十分显眼。

练完拳术，又练春秋大刀，闪转腾挪，进进退退，十分投入。正练得起劲，从荒草中走来一位白衣人，我的余光看见了，没理会。大概武林高手都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超凡脱俗，行踪不定。以前我练武时就有人来看过，其中有位是武林高手，给我指点迷津。高手叫张青山，在公路边开家轮胎修理铺，修轮胎时和普通下力气人一样，一旦放下工具拿起器械，便显出身手不一般了。我和张青山成了朋友，时常去店铺里找他聊天。我以为白衣人是张青山，继续劈扫撩砍，等练完这趟刀再跟他打招呼。

白衣人走到离我几步远的时候，转换了方向，朝我后面走去。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想从背后下手？我停下来，扭头看。白衣人站在那里向我看，猛然间我意识到，白衣人不是张青山，张青山矮胖，白衣人瘦高，几乎有两米高。白衣人穿一身白，白上衣白下衣，宽宽松松，飘飘忽忽，站在那里不动。我很反感，要是武林中人，为什么不打招呼？不是武林中人，为什么不说话。我厉声问，干什么的？白衣人不答话，扭身就往坟地的方向跑，跑的姿态非常奇怪，只见身影飘，不见双腿动，没有脚步声，没有衣服与荒草摩擦的声音，像悬浮于地面上，身体异常轻，脚步异常快。

我来了气，大吼一声，谁！白衣人见我发怒，加快速度跑，眨眼间，已经飘出池塘，飞上岸边。我又大吼一声，站住！白衣人不回答，拼命往前跑。猛然间，我意识到白衣人不是人，是鬼！我用脚尖挑着单刀护手向前猛踢，单刀飞到半空中，我跳起来接着，飞奔过去。眨眼间，我离白衣人只有十几步了，白衣人见我追过去，拼命飞逃，飞过高大的坟头，不见了踪影。

我站在白衣人消失的坟前，高声断喝，出来！没有回声。我绕着坟转一圈，荒草过膝，月明如水，树叶沙沙响，哪里有白衣人的踪影？我不甘心，绕坟墓转一圈，边转边大声吆喝，出来！奇怪，明明看见白衣人跑到这里了，怎么突然没有踪影呢？我又大喝一声，出来！手起刀落，手腕细的杨树断为两截，树叶哗啦啦响。我绕着坟墓转一圈，又绕其他坟墓搜索几圈，没找到。也许鬼见我异常凶悍，吓得不敢露面了。

我返回去继续练单刀，练九节鞭，练虎头钩，练完，扛着器械回家，叮当声在夜深人静的旷野传出很远。

后来，我向朋友说起此事，有人说，我眼花了；有人说，鬼不加害好人；又有人说，鬼怕恶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好人还是恶人。

2011年11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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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姓陈，名传龙，江湖人称龙哥，大有冒老大之嫌，可发一笑。相貌凶悍，声如洪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寒冬腊月穿背心跑步，一年四季以自来水冲澡；日间能打拳，夜晚敢捉鬼。出入常有狐朋狗友，往来多为引车卖浆之徒。无才补天，偏偏好高骛远；身为下里巴人，却喜阳春之业。好读书，静观内心，不谙世事；涉猎杂，神思翱翔，不求甚解；守清心，写作自娱，不慕虚名；无天赋，偶入歧途，不知悔改。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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