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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诵：赵玉（读创/深圳商报《文化广场》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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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

作者：农民三弟

爹妈去世二十年了。每年清明，因为离家太远，我都不能回去。但我知道，不用交代，年逾七旬的大哥必定会提前到坟上，先培些新土，再挖一块草垡，砌成坟帽，恭恭敬敬端放在坟顶上。一家人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上坟，默默地看着纸钱燃尽。在阴郁的天色和清冷的风里，升腾的青烟和飘落的雨雾交融在一起，那是慈爱的轻抚和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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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村后面见过的那些坟堆，经年累月风吹雨打，早已变得越来越小，悄无声息湮没在农田里。为数不多的几块墓碑，也不见了踪影，不知垫了谁家的宅院。所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终归尘归尘、土归土，便是如此了。所以爹妈的坟地，我们没有立碑撰文，也没修建祭台，朴素如土，毫不起眼。记得妈在世的时候念叨过，“有时候我就想啊，哪一天我躺在房后的地里，我的娃回来见不到妈，还不哭死！”我却不止一次做梦，回到家后，找不到爹妈的坟地，凄惶至极。回想起来，心里总觉得愧疚。

有一天，与朋友相约吃饭。无意间来到饭店后面的停车场，猝不及防，一棵开满粉色花朵的大树映入眼帘，让我瞬间石化。这棵树的树冠有半个篮球场大，没有一片叶子，全是娇艳的花朵，在蓝天暖阳的映衬下，在开阔素色的背景里，美丽而庄重，我的心不由跪拜下去。那一刻的遥望，我突然知道了，爹妈的坟前应该有这么一颗漂亮的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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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款名为美丽异木棉的南方树种，北方无法成活。但我问过朋友，同样震撼过我的玉兰花，却是可以栽种的。然而，事到临头，终究下不了决心。爹妈在世的时候，凡事都会小心照顾他人感受，生怕有了权势、钱势、人势，给乡邻带来妨碍、局促和不适。比如，夸赞先人们造墓，会特意掩埋得深一些，以免多年后坟头消失，犁地的人一不小心，被墓顶的砖头“打（撞断）”了犁铧；起房建屋的时候，应该主动和后排的邻居商量，宁可自家略低一些，也不能遮挡了人家的“看（盼头）”；举办婚丧嫁娶等仪式，要入乡随俗，不能过分夸张，以免“胁（压抑）”了别人。真要种下这么一棵价值不菲的奇花异树，招来无数羡慕、嫉妒的目光，势必会让爹妈不安。于是，这事便拖了下来。

又是一年春天，大哥从街上买回一株柏树苗，种在爹妈坟前。在墓地种植柏树，象征永生、新生、转生，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风俗。它联通地上地下，夏日遮挡酷暑烈日，冬天昭示生命长青，虽然照顾不到家家户户的个性特点，却最适合怀念先人。我的一件心事，终于就此放下。几度寒暑过去，看着它郁郁青青，比周边的树木长得都好，我们很是欣慰。爹妈是喜欢树木的，去世前一年，刚刚砍伐了院外成材的杨树，因为没有树木遮荫，深感夏天酷热难耐，就补种了一圈树苗，如今长得比脸盆还粗。这株柏树如此茁壮，想必是感知了我辈的思念，也承蒙了爹妈的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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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憾的是，一个夏日里，邻居焚烧收割后的麦茬，引燃了这株富含油脂的柏树，噼里啪啦烧得只剩下黑乎乎的树干。此情此景，让全家人心里堵得难受。我安慰大哥，如果爹妈还在，他们肯定会说，多大点事儿，不就是一棵树么，再种一棵不就行了，何况人家又不是故意的！爹妈这种息事宁人的态度，既是对他人的宽容，也是给子女的福荫，避免了许许多多无谓的纷争和烦恼。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期待来年春天它还会发芽，实在不行，再补种一棵更大的树。

冬去春来，它没有如愿苏醒，邻居满怀歉意地又买来一棵柏树树苗。栽种后，不仅依旧枝繁叶茂，浓密的枝叶间还缀满了柏铃。这是额外的惊喜，很快修复了曾经的不快。柏铃不是风铃，可能不会传递风语，但它未必不是柏树的眼睛，替爹妈目睹着四季轮回、世事变迁。在某个寂静的夜晚，它们一定会和我们一起，看流星飞一样地从天际划过，看恒星慢吞吞地在远方闪烁。我相信，在清明节如约而至的微风细雨里，在那挂满枝叶的晶莹雨珠中，必有一颗属于我，穿过泥土，滴落在爹妈的襟前。

爱您，心里的这棵树！

（图片来源：cfp）

【作者简介】

范政理，笔名“农民三弟”，深圳市南山区政协社会法制委员会主任，公务员，近年在《南方都市报》《深圳商报》《躬耕》《南山文艺》等刊物发表散文数十篇。

审读：谭录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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