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我是山姆》剧照)
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主治医师、在读博士陈智民医生喜欢研究文艺创作中的精神病学,他搜集了很多描写各种精神病患者的经典电影,通过电影中的描绘解析精神病患者的症状表现及其面临的困境和得到的关爱,以期唤起更多医生乃至社会公众对精神病患者的包容和理解。
电影《我是山姆》简介
山姆是一个弱智患者,在一间咖啡店工作。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并和她生下一个女儿,取名露西。但是,女儿一出世,做母亲的就不告而别,丢下山姆和幼女相依为命。
在一群患有精神障碍疾病的朋友们的帮助下,山姆独自抚养着女儿,虽然总不免出些小差错,日子倒也过得快乐。露西顺利长大了,不但生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虽然只有7岁,但她的智力已经超过了山姆,山姆已经无法应付女儿提出的许多问题。乖巧的露西为了不让父亲伤心,故意迁就父亲的智力水平,而这显然不利于露西的智力和情感发育。
这对特别的父女引起了社会工作者的注意,他们认为山姆不适合再抚养露西,把露西从他身边带走,为她找了一对正常夫妇做养父母。山姆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女儿,决定聘请女律师丽塔帮他争取抚养权。
在与山姆的接触中,丽塔被山姆对露西深沉真挚、无条件的父爱感动,并意识到山姆和正常人一样,有权利和自己的女儿在一起生活。
影片里的低智力表现
多数智力障碍患者是轻度的,在面对简单任务时并不至于被人发现应付不下来,要在一些稍微复杂的场景中才会显示出能力不足。
电影《我是山姆》中表现了山姆理解力的低下。法官问山姆为什么可以抚养女儿,他却引用披头士乐队的一则故事说:“……他那首歌前面还写了‘i love you i love you’……如果没有这些话,那首歌就不会那样好听……”他偏爱披头士乐队的歌曲与相关故事,还引用“约翰想要尝试不同的人生,不是洋子的错”来为自己辩护,引用“安妮认为哈里逊的歌是最好的歌”来鼓励他人……然而,正是山姆用低下的理解力讲出的那些简单道理,揭示了一些被人长久遗忘或忽视的重要智慧。这些情节对于在现代生活中忘却初心、感到不堪重负的观众来说是一种心灵喘息,带给他们别样的感悟和启发。
智力障碍患者因为能力的低下,在应对复杂局面时容易出现慌张困窘,也容易出现焦虑、抑郁、易怒等情绪。影片注意到了这一病情特点,并有效地利用这个症状来制造冲突:第一次是山姆想要给女儿在生日聚会上制造惊喜但搞砸了,并被其他孩子告知露西的谎言,手足无措又慌里慌张的山姆瘫在地上。第二次是在法庭上对方律师咄咄逼人地发问,山姆突然出现情绪爆发,像孩子一样重复言语、拍打桌子。这是用外在的慌张来表现内在的复杂感情:他舍不得离开露西,又觉得自己来抚养并不一定好。
智力障碍患者还有刻板的、追求按照程序办事的倾向,比如影片开头按照同类聚合来放置糖包;和朋友们按固定时间聚会;换了餐厅就会感到困窘不安;坚持要点一种他常吃的特殊煎饼,在被拒绝后情绪失控、大声嚷叫。
美中不足的是,影片在人物表情、动作的表现上有点过于夸张和用力过度。这也是多数表现智力障碍患者的电影的通病。片中多处描绘了山姆张着嘴巴、走路笨拙滑稽的样子,尤其是在法庭上的愚蠢轻浮的捣乱言行。从山姆成功将孩子带大、参加工作、有一定的自主社交来看,山姆的智力障碍大约是轻度的,至多是中度的,所以其实不太会出现以上这些表现。
影片中的双重困境
山姆的智力障碍既是外在困境,也是内在困境。从外在困境来说,一方面智力障碍使得他和女儿的相处以及对女儿的养育存在很大的困难,另一方面使得女律师对他的帮助面临很大挑战,这双重困境构成了情节发展的驱动力。
相比之下,内在困境的分量要小得多,山姆对自己的智力低下有部分认识,他在努力学习育儿技能和工作技能,但电影表现他的这些努力并不是为了突出他自我改造的精神品质,而是为了突出他对女儿的爱。
简单说来,影片有一条主线和一条副线:主线是山姆因为智力低下难以照顾好女儿,女儿被带离他的身边,而山姆努力夺回了对女儿的监护权;副线是忙于工作而忽视亲情的女律师丽塔在误打误撞当中决定帮他,并在代理案件的过程中认识到亲情的可贵。影片通过主线的情节发展告诉观众,智力障碍患者并未丧失爱的本能,爱得伟大和深沉;通过副线告诉观众,智力障碍患者可能比聪明人更懂得爱。
影片用看似病态实则值得推崇的东西,去反衬和批评看似正常实则不合理的东西。片中人们普遍的观念是注重提供给孩子的物质条件和照顾,但忽视了陪伴和真诚的关心,而愚笨的山姆反而给孩子有更纯粹、更本能的爱,用更长时间和更用心地陪伴呵护女儿成长。
正如片中露西所说:“我很幸运,你和别人的爸爸不一样,没有任何人的爸爸能够总是去公园。”片中还用山姆的善良举动,比如拥抱哭泣的女士,来反衬聪明人的恶意,比如律师丽塔为了胜诉而攻击证人儿子吸毒过量。此外,影片用山姆的诚实,来反衬丽塔和露西这样的正常人常常撒谎。
一个智力低下的父亲有一个聪明的孩子,这本身就是一个富有内在张力的故事。这种张力来源于一种角色的错位:父亲作为教育抚养孩子长大的监护人,本该拥有更多的智慧和知识,但电影中的山姆却是一个智力低下得让女儿感到尴尬的人。这种因为角色错位而产生的内在张力是故事魅力的源头。
影片通过种种构思和设置,使得《我是山姆》成为一部有血有肉又有爱的华彩佳片,不仅增进了观众对于智力障碍群体的了解,也带给观众很多关于生命哲理和智慧的思考。
文: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主治医师 陈智民
编辑:张方飞
审核:徐秉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