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尔

那家伙一下子就看出我是个乡下人，虽然那天我还打着领带呢。我正顺着那条街往前溜，那家伙就从前面迎上来。

“喂，有货吗？”他说，径直冲着我走过来，“什么货都行，粮票啦什么都行，钱更好，不管是纸的还是铁的，你们乡下那种破玩意儿多的是，今儿个拿啥来碰运气？”说这话的时候，他几乎要撞到我的身上来，所以我开始紧张起来。但是我看了他的头发不象人们说的那样长，裤腿虽然也带点喇叭口，但感觉不是“喇叭裤”！

“没有，”我说，我用手捂着上衣口袋往后退了一步。

“呵，我可不是喇叭裤，”他说，“我只是问你拿什么来碰碰运气，”说着，他又往前迈了一步，比刚才还贴得近，声音压得很低，“我这是什么东西都要，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没有东西是不可以拿来捣换的。”

这样一来，我真开始紧张了，“没有，”我说，我感到自己的气色开始打颤。真主啊，我心里说，真主啊！

他说哥们，没有东西是我接不下来的，你尽管拿出来吧。他抖动着手里的几张粮票，这时候看到他的胳膊上有半条青龙！我感到气色不断地打颤，我用手牢牢地梧住了上衣口袋。

“没有，”我说，“我不是来卖东西的。”

“你少给我装蒜，”他说，“打你从那面走过来，我就知道你有啥东西要……”

“没有，”我说，“我不是卖东西的，真的，骗你不是人。”

“你少给我装蒜，”他说，“打你昨天晚上从家里打算来趟城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啥东西要……”

“没有，”我说，“真的，骗你我就不是人。”我的腿开始不听使唤，我打算挪一挪地方，可是它们就是不听使唤。

“那你到城里一趟，就没有打算卖点啥东西，比如你们家里的一只老古董碗呀什么的？”

“没有，”我说，“我们家就没有古董碗，我只是来找个东西买。”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像紧张的是他而不是我一样。然后他说，“你们这些乡下人，把人急死了还放不出一个响屁呢。你早说不就得了，你找啥东西买？”

“他们说电器市场的文化城里有呢。”

“都他妈什么东西，你叫不出名字来吗？”

我从怀里掏出样品，他从我手里夺了过去，“哎呀，你小子胆子真不小呢，敢做这种买卖，我立马可以扭你上公安局。”他说，“我们是良民大大的！”

我想那下完了，“大哥，”我说，“大哥！”

“真要逮住了，关你坐十年大牢不成问题。”

“大哥！”我说“大哥！”

“去他妈的，你什么地方找的这破玩意？”

我只好拿出那个包，“大哥，我有货呢，七克三千五，骗你我不是人”。

“什么鸟玩意儿……哟，该不是拿来黄铜来蒙我吧，金子我见得多了，哪能有这种成色？”

“骗你我不是人！”

“好吧”，他说，“我他妈上当上的也不少，可上乡下人的当我还是第一次”。

他把我带到一个旅店里让我等着，都有足足两三个个小时呢，起初我担心他不来了，因为太阳快要架到山头上了。我想这下完了。好在还没挨一顿毒打呢，我那样对自己说。我开始盘算最后一趟回家的班车，就在那时候响起了敲门声，他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光膀子的妞呢，那是一个红头发，有一对金鱼眼，眼圈象巴儿狗那样发黑的瘦小妞。

“十五张，”他说，“全是顶级的，都他妈跑遍了全城才给你弄到这么多，你总不会嫌少吧？”

“我以为最多能弄个四五张呢，”我说，“这下我就……”

“不知咋的”，他说，“一见你我就知道你有东西要……以后要货就到这里来找我，千万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谢谢啦，大哥，”我说，“谢谢啦！”

我揣好了东西，就径直向房门走去，他赶紧跑过来给我开了门。下楼梯的时候，我开始加快脚步，在楼梯的第二个转弯，我听到了从那间屋里传来的笑声，好像给门夹扁了一样的笑声追着我一直到一楼。

本文作者：微西宁网原创作家团队 韩占春

小说《他们》简介：用心灵的语言展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西部农民的淘金生活。既表现了“他们”在金钱（黄金）面前的异化，也描写出“他们”在生命（死亡）面前的高贵与尊严。通过白描的手法，用流淌的诗一样的语言写出农民的执着精神，也展现出他们的自私与偏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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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占春，男，回族，青海大通人，1995年毕业于青海民族学院政治系，同年进入青海人民广播电台文艺部工作。大学期间，即开始在《青海日报》、《回族文学》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至今已有近百万字的文章散见于报刊杂志上。曾经在《青海日报》开办过“孩子话题”专栏。编写的两部广播剧《最后的报告》和《永远的琴声》获得国家“五个一”工程奖，喜欢读书，至今手不释卷，成为每日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