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坚持不住了，头上冷汗冒了出来。林湘的话明白无误，一个字不差，金正炫的所有伪装都白费，还没有交锋，就被这个女魔鬼彻底撕碎，老金失败地低下了头。“既然你们都知道，我无话可说，那么我也只好说出我的真实身份，我的确叫金正炫，俄文名叫格里高利·加夫里，我也一直给日本帝国工作，在关东军参谋部情报课，我的军衔是中佐。当时我的任务是监视韩国独立组织，我打入了光复军和独立军内部。后来我跟李德武入苏联养伤，到哈萨克斯坦的朝鲜人居住地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来我去了莫斯科，后来由于日本内部叛徒出卖，我被苏联内务部nkvd在阿拉木图的国家安全局逮捕，很快我就反正成为了苏联情报员，并在一九四零年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

老金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我最高的苏联职务是苏联总参谋部情报员格鲁乌少校。然后我在一九四四年被派回满洲国，继续为日本关东军情报第五课工作，但我那时候已经是盟军苏联的间谍。”老金回答了林湘揭露老底的空缺部分。后来，曾经在消灭叛徒留希科夫大将叛逃事件中立了功，被苏联内务部授予了勋章。”老金说话已不那么粗鲁，虽然自暴自弃，可也恢复了原本面貌，毕竟一个苏联红军情报局少校，绝不是特务队里的看门人，暴露了怪不得谁，他想死的体面一些，本原一些，因此镇定了不少。

林湘面对他的告白，没有追问也没有质问，她选择了平静地接受。老金接着说：“日本人投降前夕，我回到满洲是当时许多中国和朝鲜人的选择，金日成他们不也是跟着八十八旅回到满洲参加对日决战的么！我回来后基本没什么作为，苏军也不需要我的情报。光复以后，我恢复了朝鲜人该有的自由。我回到了老家朝鲜南方，战争结束了，可日子还得继续过。我投靠李德武混口饭吃，我和他的那段抗日时期的历史，您的提示都是对的。我们是莫逆之交，生死情谊。李德武死在金志勋的手里，这件事我已经得到准确的情报，是他最后开枪击中了李德武心脏，是他给了李德武坟墓填上最后一铲子土。我杀金志勋等人，与过去苏联人的历史无关。”老金冷笑一下，似乎也是嘲弄自己无能叹了口气，“我是私人复仇，为李德武我尽到了兄弟本分。”

“你们是兄弟，这个我们也知情，崔忠浩中尉已经汇报给我了，他对你是很敬仰的。我也佩服你，做人如果遇到您这样一位肝胆相照的知己，是一生的幸事。”林湘感同身受地说，然后拉把椅子，坐到了老金侧面，表现得不再居高临下。她对门口守卫的卡尔少尉等人使眼色，示意他们下去。

既然这屋里有录音机，人多人少都无所谓。卡尔他们在屋子的话，会干扰林湘下一步与老金沟通。卡尔和霍恩中尉等人默默地出去了，外面技术人员对审讯室全方位监听，不少人拿着手枪和刑具严阵以待。几个特工在门口屏住呼吸谛听，严防这个到目前为止cic抓获的曾经的苏联少校间谍对林少校不利，或者绝望地寻求自杀，如果是两者中的任何一个，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冲进去制止不幸事件的发生。

可是，自杀这种意外是不太可能发生的，老金没有那种意思。林湘盯得死死的，严防老金任何一个微妙的动作选择自尽，即便已经对他全身搜查，也不好说他将毒药藏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就这样，林湘和老金僵持地坐着双方都一言不发，但林湘的强势态度最终弱化，她摆弄着手指如同老金的女儿一样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也逐步变得和善。

“请给我一支烟抽，林少校。”老金终于先开口，哀求地看着林湘。林湘对外面打个响指，卡尔走进来递给老金一支烟，并给他点燃，之后他退了出去。老金美美地抽了几口，感激地说：“我知道不管从哪个方面判刑，我都难逃一死！谢谢您的宽容！”老金吸着烟，云雾缭绕在脸上，他显得很幸福。“你们抓我必有目的，说说你们的想法，我能回答的，绝对毫无保留。”

此时的老金仿佛刚刚从盗墓现场自己拎着头皮升天，然后就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拉回到地狱，他那张饱经沧桑、凄苦绝望的脸上浮现一种玩世不恭而又无可奈何的神色，林湘逼视着他没有说话。老金嘲弄地自己摇了摇头。“但别指望我能说出什么苏联人的机密，我已经六年不和他们联系了，他们也早就忘记了我。苏联毛子对我们朝鲜人，你也知道不会那么信任，中国人不是经常说我们朝鲜人是日寇二鬼子帮凶么！你林小姐也是特工，应当知道我没什么价值了，曾经被迫成为苏俄的共产党员，那都是老黄历，不值钱了！哦，对了，我已经六年没交纳党费，属于自动退党。”

林湘则冷冷一笑。“加里夫少校，我并没有说服你以苏俄间谍的身份投降的意思，也没有任何暗示，表达抓你的目的。这样吧，给你看样东西，或许这个材料能回答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抓你其实没有什么用意，是你自己找上门的。”说完林湘回身到一张桌子上，取来一个档案袋。打开之后，里面是厚厚的调查材料，但都是英文的。“能看懂吗？”

“能！”金志勋将烟卷叼在嘴巴上，乜斜眼睛像个老农捡到一张钞票那样喜悦地点点头。“这是验尸报告和技术鉴定书，我在特务队经常见，只是那些傻瓜们以为我是文盲，他们看不懂还装懂去糊弄李德武。”老金凄惨一笑，笑容并未展开。

“那您自己看吧，希望得到您的指正。”林湘莞尔一笑，果断站起身，转身出去了，关门之前还笑眯眯地叮嘱一句，“您帮了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前辈为我完成了。”

嘭地一声关了门，厚重的釜山cic“麦吉尔大楼”地下室的大铁门关闭了，将屋子与这个世界隔离，只有一小小的栅栏孔可以窥视外面，但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却可以看清楚里面。cic的审讯室，犹如天堂与地狱的界门，老金对着门凝望了片刻若有所思。他并没有那么紧张，眼睛看着林湘消失时的背影，似乎还很欣赏这样的魔鬼还有如此美丽的笑容和绝妙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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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这道大门此刻不是关上，而是向这位化名“加里夫”的苏军情报少校敞开着。他对着门诡异地惨笑，手耷拉下来，把那堆材料放在大腿上看。林湘抱着肩，在走廊里走了几步。看着一脸紧张的美军特工，她才想到自己还必须说服这些神经紧张的特工。这些人从未遇到过大事件，这么高军衔的苏联间谍落网，都也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对其用刑，还是就这么耗着，因此卡尔和霍恩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林少校法外开恩，没对那个格鲁乌少校用刑。林湘知道他们紧张，就轻松一笑，对卡尔说：“给大家搞点吃的，别那么紧张，他死不了。”

“少校，他会不会自杀？”霍恩是忠厚之人，觉得这放任自流太冒险了。林湘谨慎一笑，摇摇头。“他不会，一个苏联红军的情报少校会半夜里偷尸体，再去杀人么，他应该是被苏联人抛弃了，他现在干了土匪干的事，与他的过去身份不符。也就是说，他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其实是等着们抓，如果真是苏联间谍，他不会那么傻，为了一个不值得献身的李德武那个魔鬼丢了性命。”

这句话让许多特工震惊，方才明白少校的镇定是有原因的。“不过就我们了解到的情况，他和李德武确实关系不一般，报仇也是有可能的。”霍恩长从未想过一个朝鲜人如此的重义气，还为此甚为感动，“他简直是个罗宾汉大侠！”

“战争时期没有罗宾汉，我的霍恩老兄。”林湘说，“该知道的，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大家，涉及高级机密，注意cic条例，我的先生们，你们很累了，吃饭吧。”几个特工互相看看。“不用看着他？”卡尔做事一向谨慎，似乎觉得不妥。

“半小时后回来，我们就有结果了。”林湘拍拍手，号令大家解散。然后摘下军帽，整理松散的秀发，去了卫生间。此时的地下审讯屋里，孤零零的老金将最后那点烟蒂吸到烫手，不得已才扔掉了，监听的人却紧张到极点，扔掉烟蒂的动作是一个暗示，这个时候是人最想不开的时刻，自杀往往是在扔掉烟头后的那一瞬间。

可到底被林少校言中。老金没有那种自决的意思。他直了直腰，随后还设法站了起来，但是觉得这把椅子很舒服，就坐回去了。他开始一页页地看里面内容。这是一份cic法医和技术侦查人员出具的关于李德武死亡事件验尸和调查报告，老金见了起初眨巴眼睛，后来皱眉，再后来似乎头就有点晕，这明白无误告诉他，李德武尸体已被解剖过，他的衣服里留存的潜伏名单显然是一个陷阱，cic不可能连这个都不检查存档带走，也就是说，李德武的葬礼百分百是一个骗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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