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下翠

图：正子公也

翻译：董一撞

黄信被捉的消息，很快就就传到了青州府。

时至深夜，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本已睡下，只好马上来到衙门召集部下，自己也换上了官服。

“陷入这种幼稚的圈套，多么愚蠢。”

听到使者的报告后，没有胡须的慕容知府露出了阴森的微笑。

“花荣是一个奸智横生的男人，早就说过要小心他。”

“说到底，武官们的脑子就是愚蠢。”

武官们脸色很差地叹气耸肩。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文官们都点头同意。

“我觉得黄都监是个有智慧的男人。”

“不，可能只是识几个字罢了。”

讽刺的微微一笑涌上了灯光。虽说是深夜，堂内却被几根大蜡烛照亮。在那豪华灯光的中央，浮现着慕容知府的白色愁容。

“偏偏在这种时候……如果传到陛下的耳中，会怎样呢？”

慕容彦达因为妹妹成为了天子的贵妃，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知府。他本身也有着纤细的姿容，但那张无法读出内心的细长眼睛，和红得像刷过一般的薄唇，难免让人联想到栖息在水中的冷艳生物。

“如果我有失策的话，说不定会招致贵妃的不快。最近在后宫，除了郑氏和王氏，韦氏也有了身孕。不能掉以轻心。”

从天子反复无常的宠爱得到的地位是虚幻的。如果妹妹失去了宠爱，慕容家也会失去一切。

“要在变得严重之前了结掉。”

“那……”

“有办法了，叫秦明来。”

当慕容知府向侍女这样命令时，部下们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慕容知府和秦明的不和，纯粹是因为文官和武官的性质不同而产生的争执。直性子的秦明，被慕容知府里被视为眼中钉。

“秦统制吗？”

到现在为止，慕容知府几乎不给秦明任何立功的机会。

“没办法，虽然是个不讨喜的男人，但还是有点用处。”

“可是，山贼说只要看见士兵就会杀……”

“兵马都监什么的，谁都可以做。”

慕容彦达露出了美丽的指甲。

“现在，一点失态都不能让朝廷知道。命令秦明，在攻下清风山之前，不要活着回来。”

锐利的灯光掠过慕容知府漆黑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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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拿到花荣的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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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过半夜，秦明在宅邸的庭院里摆开武具，让老仆人帮忙穿上盔甲。

“最近，好像稍微瘦了点。”

在秦明的孩提时代就一直侍奉秦家的老仆王爷，一边系着铠甲的带子一边说道。

“要多吃点滋补的东西啊。到现在还没有孩子……”

但是，久违地出阵的秦明，并没有听进老人的唠叨。

“我的狼牙棒磨过了吗？”

“刺都一根一根地磨亮了。”

“那就好。”

感受着盔甲的重量，秦明满足地点了点头。不过，那张看起来总是在生气的脸，即使是已经侍奉秦家二十年的王爷也很难看出他的感情流露。本来，秦明就缺乏日常的情感。

那毫无表情的紧锁双眉间，不管在谁看来都是一脸不高兴。

“怎么了？”

王爷感觉到什么似的回过头来，黄贞香正伫立在门前。

也没有打开门的迹象，但是，总是隐藏在暗处窥伺的贞香，今天难得地露出全身站在那里。

“那个……”

但是，和秦明四目相对的时候，好像被什么弹开一样缩起脚，又低下了目光。

“阿信他……”

“没事。我会去救他的。”

“……但是，听说只要看到青州的兵，他们就会杀掉阿信……”

“黄信也是武人。应该早就做好觉悟了。天亮后就出阵。”

“但是……”

“什么？”

“那个……”

“没事就走吧。我很忙。”

“……阿信……就拜托了。”

贞香深深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

但是，黄贞香还是双手揉搓衣襟，站在那里。

“什么？”

秦明的声音焦急起来。

“……您也……”

“不用担心。”

秦明仿佛要切断妻子的视线一样转身背向她。

王爷为难的看了看秦明顽固的表情。最后，老仆只是叹了口气。秦明感到贞香离去的气息，才显露出一副安心的样子。

手持狼牙棒，率领青州军的『霹雳火』，最不擅长应付的，竟然是自己的妻子，这是谁也无法想象的事情。

黄贞香容貌并不难看，性格和举止都好，家务也没有问题。

只是，那忧郁的气质，让秦明无法忍受。

黄信既是他的徒弟，又是他的部下，人品和武艺都很出众。虽然没有见过面，还是娶了他姐姐为妻。

但是，新婚之夜，当秦明掀开红绢的盖头，看到女子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容时，仿佛感到背后有冷风吹过。那一夜过后已经三年了，直到现在，秦明都并不觉得妻子是活着的。

尽管如此，也是自己的妻子啊。

黎明之前，装束完毕的秦明手持狼牙棒站在门前

王爷牵着马匹的缰绳等着，贞香出来送行。

初春夜晚的空气很冷。贞香像蜡一样的侧脸，被冷空气和篝火的光线染上了红色。

“贞香。”

秦明走时发出了声音，贞香也微微抬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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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枣子吗？”

听到秦明意想不到的话，贞香的眼睛浮现出恐惧的颜色。不知道秦明什么意思，贞香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

“黄信他不是说……”

说过要带土产当礼物回来的。如果想要的话，无论多少都会带回来。

虽然这样说就好，但秦明还是背过脸去。

“算了。”

踏上石阶，跳上马背。

“……您一路走好。”

贞香低下头，用压抑的声音小声说道。

“那么担心你弟弟吗？”

“……诶？”

贞香吃惊地抬起了脸。

“我走了。”

秦明一蹴马腹，向着大门奔驰而去。

贞香缺乏血色的嘴唇微微张开，凝视着远去的丈夫的背影。在迫近地面的星空中，秦明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

贞香的嘴唇微微地动了。但是，从唇边漏出的，不是话语，而是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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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来到城外白果村的一座寺庙，前面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骑兵一百，步兵四百的队伍。

白果村是一个长闲的果田村，村子附近的村民都聚集到寺院里，在出征前为了招待将士们蒸米煮肉，忙得不可开交。但是，人们的眼中并没有活力。

“反正……这些米肉也不会回来了吧……”

在炉灶后面，有人窃窃私语着。

不久，慕容知府带领文官们前来慰问。知府从轿子里走下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破烂的老人从村民们的身后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知府大人……”

是仿佛吐血般的声音。

“啊，这不是姚保正吗？”

慕容知府露骨地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老人曾是白果村前的保正，如今却失去了财产，靠村民们的施舍生活。

“您约定的金子什么时候能拿来呢……”

只剩下骨头的脚摇摇晃晃地向知府走去。那双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慕容知府的护卫们七零八散地跟上，挡在老人和知府之间。老人从人墙的另一边伸出手来。

“我的家人全都饿死了，现在只能等死……”

“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说这些干什么？”

愁眉苦脸的知府冷清地说。

“这次的战斗结束之后，我就会兑现。你就乖乖地等着吧。”

老人发出了挨打似的呻吟。

“已经整整一年了。我卖掉了土地和房子……连只鸡都没剩下……”

“我没说过不付钱。”

听到老人声泪如下的诉说，慕容知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再等一段时间。今天先收下这些米肉吧。”

姚老人收下一包食物，被卫兵们赶走了。

秦明看着这一切，眼中浮现出不愉快的神色。

“他替我承担了前些年运送花石纲的费用。”

今上除了喜欢奇岩和珍贵的树木。为了迎合这一爱好，近年来，花石纲被收集到东京的宫殿中。各地的官僚都是从本地征用的。

姚保正因为祖辈相传的精致庭院，被想要讨好天子的慕容彦达觊觎。慕容知府作为天子的御舅，从保正的宅院里夺走了庭石和树木，动员村民运到东京。而且所需的一切费用，也全部由姚保正支付。

知府巧妙地陷害了老人，又把功劳据为己有。

“不过五六千贯……真是个烦人的家伙。”

“那么，向他付钱就好了。”

“我就是这么想的。将军不必操心。”

慕容知府亲自将酒杯递向秦明。

“快去伐贼吧！我期待你的凯旋，秦统制。”

对于知府亲切的慰劳之言，秦明也殷勤地拱手回应。酒食散尽，一番礼仪结束后，慕容知府把陪同的年轻男子叫到了秦明身边。。

“这件事情，需要有人纪实的报告。作为和我的联络人，请洪虞候与您同行。”

出来打招呼的是秦明也认识的青州府人，是慕容知府的心腹。他的脸像石头雕刻的一样，眼睛和鼻子没有什么特征，细长的眼睛也毫无表情，丝毫不大意。虽然穿着军装，但一眼就能看出他瘦弱的身体很无力。

一张配角的脸。

秦明紧蹙眉头。

“作战，请让我自己指挥。”

“当然，如果能伐贼成功的话，怎样都没关系。你可以随心所欲。”

拂晓之时，秦明率领五百士兵向清风山进发。

曙光将东方的天空，染成了鲜艳的碧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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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即将到达清风镇的情报，被潜在附近的喽啰迅速传达到了清风山。

“作为对手的话，秦明的级别可是远远高出黄信的啊。”

花荣、宋江、杨林、燕顺、王英、郑天寿聚集在寺庙的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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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那么强吗？”

宋江询问花荣。

“一骑讨的话，赢不了。”

“什么啊，小李广只擅长用弓箭吗！”

燕顺笑着搓了胡子。

“花荣枪法也很厉害哟。”

“枪敌不过狼牙棒的。”

狼牙棒是在手柄前面铸上铁球，满布锐利的钢刺，重量惊人的打击型武器。不仅能够切裂对手，还有着一触即溃的重量。是不具有水牛一般的膂力的话，无论如何也无法使用的武器。

“秦明使用狼牙棒，像挥动竹竿一样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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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露出害怕的表情，缩起了脖子。

“恐怖的怪力男……”

杨林神妙地抚摸着人中上的胡茬。

“兵力五百，势均力敌。而且，必须早些救出花夫人和妹妹才是。”

杨林对于在自己眼前被抓的两人十分在意。但花荣的样子反而悠然自在。

“我方也有人质在手。”

“但是，对方可是那个刘高夫妇……”

燕顺打断了杨林的话，接下去说道。

“听说『霹雳火』秦明是个顽固的男人。跟他好好谈判是没可能的。”

“倒也是……喂，你干嘛？”

王英高兴地扯着花荣的衣袖。

“那啥，你家妹子是美人吗？”

“我的妹妹，当然是了。”

“那样的话就不用担心！”

王英的眼睛闪闪发光，跳了起来。

“我会拼命去救她出来的。不过，救完以后，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也就是说，你想当我妹夫啰？”

花荣斜着眼睛瞥向雀跃的王英。

“不好办呢。宝燕她颜控。”

“我长相也不坏啦！”

“好像喜欢强大的男人。”

“我也……”

“至少要跟我一样高。”

“那个……考虑一下嘛……”

王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垂头丧气。

“但是，男人也不光看脸和个头吧。是吧，宋江哥？”

宋江笑眯眯地，不置可否。

本堂里涌出笑声的时候，杨林肩上的乌龙突然发出一声鸣叫，飞了起来。

“下一段戏文，好像要开场了。”

杨林忽然站起身来，打开了门扉。

“老大！”

担任岗哨的手下扑了进来。

“怎么了？”

寺庙在晃动。

天空十分晴朗。尽管如此，山峰之间，仍然回荡着仿佛天空崩裂的轰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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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传到了仓库里的黄信的耳中。

「那个声音……」

屈辱的眼神中浮现出了希望。黄信站起身来，靠在亮着灯的小窗户上侧耳倾听。

他的眉毛沉了下来。

听到的轰鸣，与耳熟能详的攻击的喧嚣，总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有时房间会摇晃。黄信把耳朵贴在震动的地板上，听清了逼近的轰隆声。

「难道…」

但是，有这种可能。

雷声迫近。

黄信再次望向高窗。

从窗户看到的天空，呈现出非常美丽的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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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山顶寺庙的道路，无论是大路还是小路，都堆积了滚木岩石，建起了堡垒。骑马难以突入，还设立了岗哨。想上山并不容易。

“小心！要掉下去了！”

位于能俯瞰到河滩的山路上的第一关门，建造得尤为细致。从山上砍下的大树，还有从河中运来的石头，都堆在堡垒上，阻挡着视野。

但现在，所有的事物都在岌岌可危地晃动着。

“快逃！危险！”

里侧的山贼向堡垒上的同伴叫喊。木片在他们头顶破碎飞散。

远方传来了雷鸣一般震动空气的巨响，每次巨响，都伴随着堡垒墙壁溅起碎石的晃动。

“那是啥啊！？”

手下们面孔抽搐，一脸惧色。

看不见的墙壁对面，是野兽，还是魔神，轰鸣声中混合了撕裂灵魂般的吼叫声。

“要塌了！”

伴随着大声的哀嚎，作为关门奠基的巨石碎成了微尘。拼凑起来的木料像雪崩一样倒塌。手下们和滚木岩石一起滚做一团。

在那之上，有巨大的马蹄踏过。

“怪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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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大象一般粗的腿。生长着粗硬鬃毛的庞然大物，目光炯炯闪耀的眼眸。漆黑的鬃毛逆立，摇动着火焰般涌动的脖颈。

骑在那匹不像马匹的高头大马上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巨汉，肩上扛着铸满钢刺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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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踏过脚下咯吱作响的瓦砾，前往下一道关门。

打破第二关门的声音，传到了山顶的寺庙中。

然后是第三关门的屏障。雷鸣般的轰响顺着山道传上来。

“奇怪！”

燕顺站在门楼上，张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精心建造的关门，难道就这么轻易地被破坏了吗！？”

“会不会带了火药……？”

“但是没有看见烟啊！”

“老大！”

从距离大门十丈远的最后屏障，几个喽啰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敌人数量是多少？”

“那是……”

岗哨的身体飞向了空中。

伴随着刺耳的轰鸣声，堡垒也剧烈地摇晃着。

“要来了！”

大地摇晃，空气震动。

花荣从壶中拔出了箭。

下一个瞬间，障壁如怒涛一般轰然倒坍塌。沙尘卷向天空。

花荣瞄准沙尘漩涡的中心，放出了五支箭。箭矢齐迸出，撕裂了尘霭。

“得手了吗……”

众人一齐屏住了呼吸。但是，没有听到哀鸣，只有锐利的金属碰撞声。

风吹开沙尘和烟雾，中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装备了甲胄的马头，以及，金色的盔甲，和巨大的狼牙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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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看到了落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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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被漆黑的云层覆盖，山顶之上，闪落了耀眼的霹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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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压倒般的狂风、光芒和热量。

“霹雳火……！！”

让惊呆的人们恢复意识的，是比雷鸣更加惊人的咆哮。

在卷起激烈沙尘的彼方，雷神降临。

“秦统制！？”

花荣呻吟出声。

秦明狼牙棒的刺丛之间，架住了五支箭。

“那个混蛋……”

燕顺呆然地咬住了胡子。

秦明挥动狼牙棒，箭矢簌簌地散落向地面。

“士兵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秦明的背后，一个士兵也没有。

秦明一蹴马腹。

“要来了！”

花荣再次搭箭上弦。

这次只有一支箭，花荣用尽全力拉紧了弓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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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继续策马前进。

“对手只有一个人！不要害怕！”

燕顺从门楼上跑下，指挥手下们防御。王英、郑天寿和杨林也拿起武器，防御大门周围。

秦明越过崩塌的圆木，步步逼近。

花荣的朱雁的弦，已经绷紧到极限了。

就在花荣满满拉住弓弦，即将放箭的一刹那，宋江突然一碰他的手腕。

“宋江，你干什么！”

话音随着风声一同扬起，箭射了出去。

秦明的脸上，散发出了仿佛凝固的斗气。在一瞬间，像是想笑一样睁大了眼睛。但似乎又不是笑。秦明只是凝视着笔直地飞向自己的箭。

箭锋距离秦明的鼻尖还有一丈距离。

钢铁的箭镞反射着白银的光芒。

避无可避。

宋江屏住呼吸的同时，秦明唰的一挥左手。

下一个瞬间，箭矢被秦明紧紧地抓在手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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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覆盖了整座山。

花荣和秦明四目相对，视线交错。

从山谷中涌起的风吹来了云，光线暗淡起来。能听到的，只有御风的树叶发出响声。

秦明攥紧手掌，将箭杆一折为二。

然后怒吼起来。

空气猛烈地颤抖，无数鸟儿从树丛中飞出。飞舞的羽毛和落叶之中，秦明向大门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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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起的狼牙棒斩开了风。山门因武器的攻击而猛地晃动。

冲击又重复了两三次。怒吼在山谷中回荡。

“撑住啊！”

燕顺大声吼道。

伴随着咯吱声摇晃的大门内侧，拉紧弓弦的山贼们排成了一列。

“一起放箭！”

伴随着轰隆一声，大门碎裂开来。

“动手！”

燕顺号令一下，弦音大作。放出的几十支箭，以大门中央为目标一齐飞去。

但是，打算射击侵入者的箭，全部射在摇摇欲坠的门扉上。

大门没有崩塌。

弦音的余韵消失之时，清风山再次被寂静包围。鸟的鸣叫，风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有人抬起了头。

这个瞬间，秦明的吼叫震撼着整个清风山。

仿佛地震一样的咆哮声，大门，门楼，寺庙都在共鸣。

然后，秦明突然拨转了马头。

背对大门，将狼牙棒扛在肩上，越过坍塌的木材，仿佛散步一样悠然地走下山去。

清风山一片寂静，头顶的天空，不知不觉间已经变得一片晴朗。

“那到底是……什么鬼……”

小喽啰们呆然地嘟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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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清风寨的天空十分晴朗。不过，即使如此鲜明，也传达不到崔淑卿和花宝燕被关押的牢狱里。

原本作为仓库的房子，只有一扇小木门。没有窗户，透光的只有高处的通风孔。这是建筑在刘高宅邸后院里的独立建筑。狭小的庭院里没有任何植物，门前只有一条人烟冷落的小路，通往入口的月形圆门前有两个士兵站岗。不过每天只有一个女仆送饭，其实也没什么工作。对建筑物中传出的女人们的争吵和话语，他们也毫也不关心。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给我丈夫写信的！”

崔淑卿毅然地端坐在地上，从容面对刘高的威逼利诱。

“我又不是想诓骗他出来。”

刘高焦急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

“青州的讨伐军马上就会过来。那样花荣肯定就没命了。在那之前，你写信劝他投降，那样的话，我看在之前同事的情分上，也能尽量帮他说话。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把哥哥从山上骗下来，你就可以说，这全是你的功劳了。”

意图被察觉的刘高尽力吸了口气。利用女人们为人质，骗出花荣，然后围捕的计划，因为两人顽固的不肯配合，变得十分棘手，现在秦明要来了。但是，也许还来得及。无论如何也想把功劳据为己有。

「如果坚持不肯的话……」

刘高想起了今早夫人的建议。

砍掉一根手指送去山上就好——夫人无所谓地表示。

刘高脸上邪恶的表情，被淑卿所察觉。

“想利用我们胁迫我丈夫，是没可能的。”

面容凛然的淑卿安静地说。

“我丈夫，并不只是因为高超的箭术才被称为『小李广』。”

淑卿的红唇上露出了从容不迫的微笑。

“如您所知，李广将军与匈奴作战，因武运不佳而战败，皇帝派来了诘问的使者。将帅的错误判断让国家损兵折将是死刑的大罪，但当事人是武勋卓著的将军的话，只要低头认罪，贿赂官员就可以宽恕。但是，将军洁身自好，不愿对刀笔小吏卑躬屈膝，在军中自尽而死。”

在刀笔小吏的部分，淑卿微妙地加重了声调。刘高青筋暴起。而淑卿则微笑着看向气急败坏的对方。

“在顽固这方面，我丈夫也是一模一样。”

“哎呀，哥哥可是更加顽强呢！”

宝燕的眼睛闪烁着光芒，补上一句。

“哥哥的话，绝对不会自杀。如果你想对我们做什么，都悉听尊便。但是，从今以后，你是别想走夜路了。还没有任何人能从哥哥的箭下逃脱哟！”

“你说什么，小贱人！”

刘高举起手。宝燕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你们的伤痕，花荣都会亲眼见到的。如果砍掉一根手指送去的话……”

突然，一只粗犷的大手，从背后紧紧抓住了刘高的肩膀。

吓了一跳而回头看去的刘高脸上，赫然落下了昏暗的影子。

“秦统制……”

伸手制止的是秦明

“找到你了，刘知寨。”

“为什么您会在这里？”

“我正要听你的解释。”

秦明充满力量的手指逐渐加力。

“来之前我并没有听说，你抓了花荣的妻子和妹妹。”

“不是的，那个……因为……那啥，在花荣的罪行决定之前…万一发生什么……那个……总之不太好，可以说是保护……不是拘留……”

“明明是想利用我们，威胁哥哥不是吗？”

秦明越过刘高的脑袋，俯视着宝燕。

“您是从青州来的大人吧！”

从敞开的小门透出的黄昏的光线下，薄暗中浮出的面孔，像是年幼的少女。

“利用女人和小孩，是卑怯之举。”

“哎呀，虽然脸很可怕，但好像很明事理！”

宝燕笔直地仰望着秦明，笑了起来。

秦明放开了手，站在两个女人面前。

“花荣谋叛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现在不能说。”

断然发话的宝燕，用清澈的双瞳看向秦明。

“已经决定了，官员的信用不可相信。”

“真是傲慢，要用刑吗？”

刘高不知不觉间靠近，窥探着秦明的神色。但是，秦明却抓住刘高的手臂，推向大门。

“等逮捕花荣以后，将家眷和他一起护送到青州。在那之前，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对着带刘高离开的秦明巨大的背影，宝燕叫住了他。

“请您等一下！”

“什么？”

巨大的身影，在逆光之中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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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说一句。我确实是女人，不过，我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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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清风寨郊外本阵的秦明，聚集了黄信的士兵，命全军做好第二天出击的准备，将队长们集中到了当做宿舍的古庙中。

“敌人数量很少，但是占据地利，天然的保护很坚固。”

秦明在纸上画出地图，迅速地指示了配置。他一个人登上清风山，就计划好了一切。道路和场所，以及堡垒的样子，都清楚地记了下来。

结束了作战指示，秦明在集中在古庙的士官之中，找不到青州慕容知府命令随行的官员。

“洪虞侯呢？”

“刚才，似乎州府里又派人过来了。”

副将在秦明耳边小声说道。

秦明走到洪虞侯的帐篷旁，一声不吭地看向里面。

“喂。”

洪虞侯背对着门口，慌慌张张地把什么东西藏进了怀里。但是，秦明并没有特别注意。

因此，对慕容知府送来的密信里写了什么内容，更是一无所知。

“明天一早就出阵。你要一起去吗？”

“我去的话，只会碍手碍脚。我留在这里，等您的报告就好。”

“知道了。”

看到秦明放下帐门的帷幕，准备离开，洪虞侯急忙追赶上来。

“秦统制，黄都监他……”

“我总是教育我的部下，要为了生还而竭尽全力。”

秦明一脸严肃地回过头来。

“但是，也教育他们，在战争中，要一直保持必死的觉悟”

“原来如此……不愧是军人的榜样。”

秦明离开以后，洪虞侯取出了刚才着急地塞进怀里的信。已经被揉皱了。

这是慕容知府快马送来的密信，洪虞侯又读了一遍，瞪着黄昏的天空思考了一会，然后到本阵后找到了刘高。

“刘知寨，我来拜访您了。”

这样说着来访的洪虞侯，被刘高带进了阴暗的最里间。这个阴气森森的男人，刘高也是很熟识的。不但转送每季送给慕容知府的贿赂，还在其指挥下完成各种各样的秘密任务。

“慕容知府贵体安康吧？”

刘高的声音十分紧张。

“慕容知府很生气。想要尽快讨伐贼人，但如果剿匪行动是秦统制组织打胜，从贼人那边得不到任何好处……”

“这么回事吗？”

刘高感到出乎意料。

“我也是，秦统制根本不让我插手。”

“这样啊……”

洪虞侯啜了口茶。

“阁下也常常拿秦统制没办法。仗着自己武勇经常蔑视阁下，凡事采取反抗的态度，经常干些多余的事情。”

“原来如此……”

对于暧昧的洪虞侯的态度，刘高慎重地选择着言辞。

“统制也是不明事理，阁下可是皇上宠妃的哥哥，从五品的文官。藐视青州知府的意见未免太过冒昧。阁下想必也经常因此头痛吧？”

“换言之，阁下眼里的秦明，就跟您眼中的花荣一样。”

“怎么说……”

“因为花荣而头疼的您，应该能明白其中的苦衷吧？”

“借着剿匪之机，铲除碍眼的军官们……是这个意思么？”

“能是那么简单的解决就好了。”

洪虞侯的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同时摆出一副用手指描摹着茶具的样子。

“您也是可造之材呢。”

“我愿为慕容知府效犬马之劳！”

“昨天，首都的慕容贵妃大人派宦官来了。”

洪虞候从怀中取出密信，刘高的视线落在了信上。

“信中透露，怀孕的韦氏生下了第九位皇子，被赐予婕妤之位。”

“那是……”

不知是否应该道喜，刘高含混话语，观察着洪虞侯的表情。

“韦氏是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在身边照拂的侍女，皇上好像很看重她的样子。”

“与之相对，王皇后依然宠爱不断，丝毫没有废后的倾向。不过她已经缠绵病榻，恐怕什么时候弃世也不奇怪。”

“也就是说……很快要选出新的皇后了吗？”

“不管怎么说，皇上在太子时代，就已经是被称为‘浪子’的风流人物。书画古董、花鸟草木、还有女人，任何美丽的东西都不会忽略。知府阁下的花石纲，我也参与了收集……”

慕容彦达不断寻找珍奇字画，送到贵妃那里，以吸引水性杨花的天子的欢心。不过，慕容彦达的财产毕竟有限，因此，只好持续地向下级压榨。

“但是，陛下手中收集了全国各地的绝品，自己也擅长书画。对半新不旧的东西完全不够满足……”

刘高对慕容知府一直有所需求，也因此花了不少钱。但是，依然只做到了知寨的官职，所以他也对此颇有微词。

“是那样吗？”

洪虞侯同情地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探出身子。

“所以，慕容知府觉得，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书画，在武勋方面建功会更有价值。您怎么想呢？”

“恕我不懂您的意思……？”

“副知寨谋叛，杀害了州府的都监和统制，最后被阁下讨伐……这可是了不起的荣誉啊！”

“这确实是，足以留存青史的功绩呢……”

“就是这样。上报阁下建立的武功，陛下必然会更加宠幸贵妃。然后，贵妃当上皇后，以后成为皇太后，慕容阁下就能成为下任天子的伯父……那样的话，您的付出可是取得了数千倍的回报哟！”

刘高咕噜地吞了口唾沫。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

“那种事情，具体问问您夫人如何。”

洪虞侯望向隔壁的房间。

确实，隔壁的夫人耳朵正贴在墙上，从头到尾都在偷听。

“那么，请夫人过来吧。”

刘高让女仆去喊。夫人马上带着喜滋滋的表情过来了。

“真是有趣！”

听到了密谈，夫人妖媚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的脑海中，早已觊觎了正四品，甚至从三品的高官妻子身上穿的华丽衣裙和佩戴的宝石。

“交给我吧。首先，杀了那两个女人扔到清风山上。再放出传闻说是秦明杀害的话，花荣一定会愤怒吧？不管怎样也会解决掉秦明的。”

“但是，万一秦明干掉了贼人怎么办？”

“我早就看不惯那个男人了。装着一副很伟大的样子，我跟他打招呼都不还礼。我有个好主意哟。对那个吵死人的粗鲁男，可以……”

说着，夫人贴紧了刘高的耳朵，像是说情话一样，继续地低声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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