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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沙场秋点兵。”豪迈的诗句在洪涛的耳边响起，他又回到了二十年前，身在军营的岁月。

“嗡嗡”，直升机像只巨大的蜻蜓悬在空中，洪涛等人顺着速降绳滑落。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热带雨林，桨叶产生的风浪在茂密的树冠上荡起涟漪。

丛林闷热潮湿，但队员们全副武装，穿着厚厚的防弹衣。天蓝色的钢盔上印着“un”字样，他们是维和部队人员，今天的任务是解救人质。

三年前，中美洲某小国发生叛乱。由于身处热带丛林，受地形限制，不能进行大规模作战，叛军化整为零，采用游击战术。三年来，叛军的骚扰一直没有停息。小国政府向联合国申请维和，这次任务落在华夏军人的身上。

五人落在地面，剩下的路需要徒步前进。“老鹰”升起无人机，他是侦察兵，在战场上负责搜集情报。“野狗”擅长近身格斗，他挥舞着砍刀，在前面开路。洪涛扛着重机枪走在中间，他的代号是“蛮牛”，是重机枪手，负责火力压制。医疗兵“燕子”和狙击手“毒蛇”，走在最后，他们负责医疗保障和远程攻击。

中美洲小国林立，部族城邦星罗棋布。几千年来，他们一直相互攻伐，没有形成统一的大国。雨林中最为神秘的要数玛雅文明了，他们突然出现，又神秘消失。落后的生产力只相当于新石器时代，没有发明车轮，没有成熟的冶炼技术。在生产力严重落后的情况下，他们却建造了大量的观星站，他们隐匿丛林，观星望月。

洪涛要解救的人质，身处密林之中，那是一处废弃的“羽蛇”神庙。几人悄无声息地潜入，各自寻找有利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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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呈二层金字塔状，底层宽大藏有密室，顶层平坦用于祭祀。神庙年久失修，已经破败，羽蛇神像倒在地上。神庙的石缝间杂草丛生，很多地方长出了灌木。

“老鹰”操纵无人机在密林中穿梭，从不同角度观察着神庙。

“毒蛇”穿着“吉利服”灵巧地攀上树梢。他架起狙击枪，瞄准镜上罩着丝网，枪管上缠着藤蔓，这是为了伪装。此时，神庙中的叛军，都在他的射程范围之内。

通过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可以清晰地看到，神庙的台阶上满是鲜血，这是救援小队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在神庙中发现大面积的血迹，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血祭”。

“血祭”曾在中美洲非常流行，他们崇拜太阳，认为太阳每天的东升西落，都需要人血的供养。于是他们相互攻伐，通过战争获得战俘，再将战俘的血献祭给众神。

有人说正是因为血祭的原因，才使得中美洲不可能形成一个统一的大国，才使得玛雅文明消失。因为他们需要战争，需要有源源不断的战俘，他们要用战俘的血献祭众神。如果没有战俘，他们只能献祭自己。并且这种献祭，要选择身体健壮的年轻人。

现在神庙中的“战俘”，是“红十字”派遣的一支医疗队。被劫时，他们正在给村民们看病，那里爆发了可怕的瘟疫。

通过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可以看到，神庙的顶层聚集着二十多人。他们当中，有七人是“红十字”成员，其余的十几人都是叛军。

这些叛军穿着各异，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不是统一的制式。俄式、美式、英国产、德国造，真正的“万国部队”，名副其实的“杂牌军”。他们都端着枪，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金字塔的顶层有一处塌陷，下面黑黢黢的，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或藏着多少人。

“我去走个程序。”洪涛扛着重机枪道。

“我跟你去。”野狗收起军刀。

“好，其他人原地待命。”洪涛下令。

“明白。”其余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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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和部队与一般的军队不同，它在执行任务时，必须保持绝对中立，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它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军队，不能擅自使用武力。只有当自身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才能选择自卫。

“我们是维和部队的，别开枪！”洪涛和野狗双手高举，走出丛林。

二人说的是当地土语，虽然不够流畅，但大概意思还是能表达清楚。

“维和部队？”

“帮凶。”

“刽子手。”

“诺查的走狗。”

神庙中的叛军群情激奋，他们纷纷拿起枪，瞄准二人的要害。

“你成功地激怒了他们。”耳机中传来毒蛇的声音。

“不惹怒他们，咱也没有理由开枪。”野狗小声说。

维和部队不能主动出击，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能还击。这还不是主要的，最要命的是不能直接开枪。要先做到口头警告，然后鸣枪示警，如果对方不听劝阻，继续实施伤害，才能还击。这在维和实践中，等于被动挨打。

“我再说一遍，我们是维和部队的。无论你们出于何种目的，都不能剥夺无辜人的生命。现在我要求你们，立刻释放人质，现在是口头警告，如果你们负隅顽抗，我们将使用武力。”洪涛大义凛然，毫无惧色。

“使用武力？我知道你们维和部队的那一套，‘打天打地打身体’吗！信不信，当你们‘打天打地’之后，这神庙里会多出两具尸体，你们的尸体！”叛军头目阿力克喊道。

双方的距离隔得很远，所以相互之间必须喊话。

“你对我们很了解！”洪涛喊道。

“用你们华夏话，叫做‘知己知彼’！”阿力克喊道。

阿力克所说的“打天打地打身体”，是维和部队内部流传的一套“操作流程”。维和人员在安全受到威胁时，首先要口头警告。如果口头警告无效，那么下一步是鸣枪示警。鸣枪示警分为两步，朝天开枪，警示对方，朝地开枪，阻止对方进一步侵犯。两枪警示无效，才可以击打对方身体。

维和人员开枪的目的是阻止犯罪，而不是射杀对方，所以子弹只能击打对方非致命要害，主要是敌人的躯干和四肢，而不能一枪爆头。结合之前的警告，就是所谓的“打天打地打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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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克，红十字是中立方，他们无差别对待伤员。不但救治政府军，也救治你们非政府武装，以及平民。打仗就会有伤亡，留下他们对你们有用。再说了，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拿活人祭祀！”

“这里是丛林，丛林有丛林的规矩，你们这些外来人不懂。蛇神饿了，它需要鲜血的供养。”

“好，既然讲到规矩，我记得祭祀蛇神，应该选用强壮武士的鲜血吧。这几个医护人员看起来也不够强壮，你这祭祀只是走个过场吗？不如咱们比一场，效仿古代，争夺一下成为祭祀的权利。”洪涛一边喊话，一边登上金字塔的台阶。

这座神庙呈四棱锥状，从下到上共有91级台阶。91级台阶乘以四个面，一共就有364级台阶，再加上最顶端神庙的那一层，正好是365级台阶，这象征着一年共有365天。每一面代表一季，91天。

神庙北面台阶上，雕刻着两条羽蛇。它们扇动着翅膀，俯冲而下。在玛雅的神话中，羽蛇神集合了风神、雨神、闪电神的特性。羽蛇神从天而降，会带来风调雨顺，太平盛世。

“哦，你想成为祭品！”阿力克喊道。

“只有强者才能成为祭品，我们两个挑战你们所有人！”洪涛已经登上第三重台阶。

神庙分为两大层，九小重，九十一级台阶。

“挑战我们所有人，你认为我们“蝴蝶勇士”都是泥捏的吗？”

“是不是泥捏的，打过了才知道。按照传统，赢的人会成为祭品，失去生命，但会获得尊重。而输的人嘛……”

“我们不会输的。”

“干他。”

“让他尝尝我们的厉害。”

阿力克的手下群情激奋。骑虎难下，阿力克知道，洪涛的激将法得逞了。

“好，我们接受的挑战，怎么个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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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脚，兵器，随便你。单挑，群殴，无所谓。”洪涛踏上了台阶的第五重。

“华夏人，这么有信心，你们很想死？”

“这次比试事关生命和尊严。阿力克，我不知道你会怎么选，是誓死捍卫‘蝴蝶勇士’的尊严，还是为了活命，故意放水。”

“哈哈，你也太小看我们‘蝴蝶勇士’了，放心，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哈哈，好。”洪涛与野狗登上最后一级台阶。

金字塔顶端的神庙已经坍塌，巨大的石块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在这些石块中间，整齐地树立着几十个高大的石柱。这些石柱有的是浮雕武士方柱，有的是浮雕蛇形圆柱。

石柱树立千年，表面已经风化。它们原本是神庙的支撑柱，屋顶坍塌后，它们才显露出来。

“划个道吧，怎么比？”洪涛问。

“一对一，不占你便宜。”阿力克磊落道。

“谁上？”洪涛环顾四周。

这里的二十几人，几乎各个带伤，包括那几个医护人员。

“误会，我们……”

“闭嘴。”

一个四十几岁的医护人员刚一开口，就被身后的枪托砸中，话只说了一半。

“我。”阿力克走上前，与洪涛对面而立。

“还有我。”一个精壮的少年，走到野狗的面前。

“我先来。”野狗放下突击步枪，活动活动筋骨，抱了个拳架，他擅长自由搏击。

“我陪你。”少年赤膊上阵，他很随意，绕着野狗打起了转。周围的人自动后退，让出场地。

“啊”，野狗率先出击，一拳直轰对方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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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闪身躲开，身体灵活得像一条蛇，他用的是柔术，一种美洲的原产拳种。野狗一拳打空，少年侧身刁住野狗的胳膊，纵身一跃盘上野狗的身体，双臂一搭，锁住野狗的脖子。野狗身体急退，背着少年撞向石柱。

“嘭”，少年吃痛，手劲一松，野狗从绞杀中逃脱。野狗反身擒拿，想要抓住对方，但少年身体异常油滑，灵巧地挣脱了。一个照面，势均力敌，双方谁都没占到便宜。

“蛇神饿了，我们也开始吧。”阿力克挑衅道。

“好，反正地方够大。”洪涛说道。

双方放下枪，走到场中。虽然身处重围，但洪涛并不害怕，他相信毒蛇的狙击。

“嘭嘭嘭”，“啪啪啪”，三拳换三脚。两人对轰，采取硬碰硬的形式。没有试探，一上场就是全力以赴。

“扑啦啦”，几公里远的树梢一阵晃动，几十只山雀飞出。

“政府军。”负责放哨的叛军喊道。

“这么快！”阿力克停下不打了。

变故突起，野狗与青年也停止了缠斗。

“有生力量，从地下逃走，敢死队和我断后。”阿力克下令。

“那他们？”一名叛军指着医疗队成员。

“一起带走。”阿力克下令。

叛军训练有素，押着医疗队快速向神庙内部转移。

“什么情况？”洪涛问。

“有几十名政府军，正在向神庙集结。”老鹰通过无人机侦查。

“我们怎么办？”耳机里传来毒蛇的声音。

“保持隐蔽，如果发生冲突，你们三个保持中立，两不相帮。”洪涛说。

“明白，那你们？”毒蛇问。

“我们和人质在一起，确保红十字的安全。”洪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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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涛和野狗捡回枪，尾随着叛军走下神庙。阿力克率领敢死队寻找有利地形，对洪涛和野狗的行为不予理睬。

敢死队是临时组建的，他们是一些重伤员，不方便转移，所以主动留下来当炮灰。

神庙里是向下延伸的石质楼梯，叛军拾级而下，头上就传来了枪声。

“快，跟上”，叛军拿出手电，在前方引路。

这是一片天然溶洞，溶洞四通八达，里面有暗河流动。

“这些溶洞连接着地下河，是水流冲刷天然形成的，有些地方深不见底，里面有水蛇和食人鱼，所以，不要乱走。”叛军警告。此时，他们已经不再看管红十字人员了，在这样的环境下不用看管，不想死的都得跟上。

洪涛走到一名红十字队员身边，对方四十多岁，刚刚就是他要说话，被叛军一枪托打了回去。

“贵姓？”洪涛问。

“免贵姓马，马丁。”对方回答。

“刚才你说‘误会’，什么‘误会’？”

“我们没被绑架，是他们把我们救了！”

“救你们？”

“是的，当时我们正在一个原始村落，给村民们看病。突然冲出一伙武装，上来就突突，无论村民，还是医生……，唉！”马丁摇头。

“屠村？”

“可不就是屠村吗！无论男女老幼，只要见到……，唉！”马丁再次叹息。

“他们是哪一方的？”

“不知道，不过，看穿着是政府军。”

“政府军？”

“嗯，不过没有证据。后来，他们就赶到了。”马丁瞄了一眼前方的叛军。

洪涛和马丁说的都是华夏语，叛军听不懂。

“那你们没被血祭？”

“没有。”

“那神庙台阶上的血？”

“从村子里撤出来，一路逃到神庙。当时，神庙的台阶上就已经有血了，应该是某些动物捕猎时，留下的血迹吧，比如美洲虎。”

“我还以为是血祭。”

“是非不分。”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银铃一般，没有一丝杂质。

“马晓！”马丁语气严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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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是非不分吗！”银铃一般的声音再起。

“哈哈，我闺女，马晓，学医的，非得跟我一起来。”马丁解释道。

溶洞里，灯光昏暗，洪涛看不清女孩的面容，不过听声音，很好听。

“一上来，就冤枉人家血祭，换做我，也得跟你打一架。”

“看来真是个误会。”一旁的野狗说道。

“嗯。”洪涛点头。

溶洞昏暗，微弱的手电根本不起作用。马晓摸索着前进，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弯下腰，仔细辨认。

“啊！”马晓一声尖叫，转身飞扑，一头撞进洪涛的怀里，洪涛本能地将其护住。

“怎么了？”马丁问。

“死，死人！”马晓颤声道。

“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在医学院又不是没见过。”马丁开解道。

“骷髅，好多！”马晓将头深深地埋进洪涛的胸膛。

“让我看看。”洪涛拿出手电。

在队伍的斜侧方，出现一条岔路。岔路幽深，地下暗河泛着淡绿色的微光，河岸边散落着许多骷髅。

洪涛的手电向岔路深处照去，漂浮的水汽将灯光打散，几点“鬼火”在迷雾中飘荡。在迷雾中手电的穿透力极差，不过还是可以隐约地看到，脚下的骷髅随着路径的延伸，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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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害死大家呀，那是阴间的入口！”叛军的一个小头目，按下洪涛的手电。

“阴间的入口？”马丁问。

“嘘，少废话，赶紧走。”小头目用力一推，马丁打了一个趔趄，跟上队伍。

马丁被叛军推走，洪涛却停了下来。

“阴间的入口！”洪涛凝着眉向洞中观望。此时，岔路中的迷雾更浓了，里面还夹杂着漂浮不定的鬼火。

叛军推搡着医疗队快速撤离。洪涛却抱着马晓，宁立不动，被浓雾裹入其中。

周围都是迷雾，能见度趋近于零。两点惨绿色的鬼火漂浮在身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放开我！”马晓似乎受到某种召唤，挣脱洪涛的束缚，向迷雾中的鬼火走去。

“回来！”洪涛举枪大喊。

但马晓不为所动，就像着了魔似的，继续前行。洪涛无奈跟了上去，借着手电的微光，仔细辨认。

“蛇！”洪涛终于看清，眼前耸立的居然是一条巨大的蟒蛇。那漂浮的鬼火，赫然竟是大蛇的眼睛。大蛇吐着信子，露出邪魅的笑容，引诱着马晓的靠近。

“不要过去！”洪涛子弹上膛。

狂风骤起，一股巨力袭来，洪涛猝不及防，被粗壮的蛇尾抽飞，重重地摔在石壁上。大蛇一个下潜，颈部拱进马晓的两腿之间，一个转身，遁入迷雾之中。

洪涛爬起身，迷雾散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大蛇突袭，所有人都走散了。洪涛看着大蛇消失的方向，没有犹豫，发足狂追过去。

耳边风声呼啸，四周的崖壁快速掠过。马晓仰起头，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疾风从指间滑过。这是飞翔的感觉，是一种久违的，刻在基因记忆中的感觉。

大蛇在溶洞间疾驰，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个急弯接着一个急弯。马晓感觉自己坐上了云霄飞车，这种感觉太美妙了，她笑了。

洪涛一路追踪着大蛇，溶洞的结构错综复杂，几次险些都走错了路。大蛇的速度是他的数倍，时间越久，那个女孩越危险，洪涛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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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驰的大蛇停了下来，这是一个死胡同，中间是一潭碧绿的池水，四周是陡峭的崖壁。大蛇驮着马晓，凌空升高到四五米。

“抱紧我，深吸气。”一个声音在马晓的脑海里响起。

马晓照做了，她抱紧大蛇的脖子，深吸一口气。大蛇感受到马晓已经做好了准备，蛇头突然向下，快速俯冲。

“哗”，湖水翻江倒海。

洪涛越是追赶，越是心惊，一路上到处都是散落的骷髅。这条大蛇食量惊人，那小姑娘根本不够吃，也许现在已经进了大蛇的肚子，洪涛摒弃这种不好的念头，继续追赶。

中美洲的丛林巨蟒，体型巨大。它们大的体长十几米，体重一吨多，可以吞下比自身还重的猎物。刚才那条大蛇应该就是其中的一种，由于躲在迷雾中，身长不好判断，不过吞下百十来斤的小女孩绰绰有余。

与其他蛇类一样，巨蟒的视力并不好，但它捕猎不靠眼睛，它有敏锐的嗅觉，和强大的红外线探测。在溶洞这种漆黑的环境，它可以来去自如。

同样的环境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灭顶之灾。人类对外界的感知，90%来自于视觉。漆黑的溶洞没有光线，不能感知周围环境的变化，时间、空间、平衡，一切的感知都会失效。这就像监狱设置的小黑屋，普通人进去一天就会疯掉。但洪涛不是普通人，他还有手电，他还有必胜的信念。

现实是，无论你有多大的信心，在天然溶洞这种巨大的迷宫中，都会迷失方向，洪涛发现他把目标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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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再次睁眼，眼前的世界如同仙境。四周的崖壁开满了仙花，一股香甜的空气扑面而来。大蛇驮着她游上了岸，岸上的植物发着淡淡的光，嫩叶翠绿，花朵鲜艳。这里的氧气含量很高，身在其中，一点儿都不觉得憋闷。

巨大的钟乳石从天而降，色彩艳丽，形态各异，有些像浅海的珊瑚。一道道梯田一样的湖泊，错落有致。湖水呈现七彩的颜色，里面星星点点闪着荧光，还有像雾气一样模糊的“星云”。

此处溶洞空间巨大，中间长着百米高的一棵大树，大树枝叶茂密，开着奇异的花。溶洞的地面上没有土，巨树庞大的根系裸露在外，它们强而有力地抓住地面上的每一块石头。强大的根系形成山墙，越接近大树，山墙越高，最高处有一层楼那么高。巨蟒在它面前，变成了小蛇。

大树的底端，是堆积如山的黄金。这些黄金闪着耀眼的光芒，有金币、金条、金叶子，还有各种金首饰。

大蛇停在金山面前，马晓从大蛇的身上跳下。她对黄金不感兴趣，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潮湿的空气，香甜的味道，马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甜甜的味道，她很陶醉。

大蛇丢下马晓，独自爬上大树……

“马晓，马晓！”洪涛在溶洞中大喊。他记得当时那个中年人是这么介绍的，那个女孩名叫马晓，是他的女儿。

大部队走散了，他们手中有枪，还有当地人做向导，应该不会有事儿，现在最危险的就是那个女孩，自己眼看着她是被大蛇掳走的。

“沙沙”，脚边一条大蛇滑过，洪涛刚要举枪。

“沙沙”，又一条大蛇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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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涛拿着手电前后照射，一条条大蛇急急赶路，它们悄无声息，井然有序，像赶往战场的急行军。这些蛇都很大，有六七米长，百十公斤重，随便一条都可以轻易绞杀一个成年人。但此时，它们只是赶路，对洪涛这个近在咫尺的猎物并不感兴趣。

它们去哪儿？洪涛并不知道。但它们与刚才那条大蛇相比，就显得小巫见大巫。掳走女孩的大蛇，足有它们好几倍大。

想到女孩，洪涛决定一探究竟，他跟上急行的蛇队。大蛇七拐八绕，期间还有其他岔路赶来的蛇群，它们汇聚融合，越来越多。洪涛夹杂其中，有的地方路窄，洪涛都是贴着蛇身挤过去的。这些大蛇滑滑的，凉凉的，溶洞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度。

蛇群最终来到了一处死胡同，这里四壁环绕，再无出路。溶洞的中央是一处深潭，潭水碧绿泛着荧光。大蛇纷纷下水，向潭水的深处游去。

洪涛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深潭。大蛇在水中游动形成一股股暗流，洪涛随着暗流东飘西荡。期间还被蛇尾抽了几下。最严重的一下抽到了他的胸口，他一吃痛，还呛了水。深潭不知通往何处，路程不知还有多远。洪涛索性抓住一条蛇尾，借着对方的力量向前划行。那条被抓的大蛇也不生气，带着洪涛一路下潜。

洪涛被大蛇带上了岸，他吐了几口水，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洪涛居然感觉到这里的空气有点儿甜。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周围都是蛇。

这些蛇抬着头，吐着信子，围着一棵巨树。巨树枝繁叶茂，开着奇异的花。一条巨蟒沿着树干缓缓滑下，这正是掳走马晓的那条大蛇，现在洪涛可以看清它的全貌。

这条蛇足有二十米长，身体最粗的部位直径超过一米五。别说是个人，就是一头水牛也吞得下。洪涛举起枪，瞄准蛇头，他要为女孩报仇。蛇头缓缓移动，沿着蛇头移动的方向，洪涛看见了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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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站在黄澄澄的金山上，她的目光随着大蛇移动。

怎么回事？马晓没有死！洪涛愣了一下。

大蛇爬下树，匍匐前进，它来到女孩身前，直起身子，巨大的蛇头对准女孩。洪涛再次紧张起来，机枪平举，眼睛一瞬不瞬。

同样紧张的还有遍地的蟒蛇，它们抬着头，吐着信子，像是在迎接一个盛大的时刻。它们都是近视眼，眼中的景象会是什么样呢？是红外线模糊的成像，还是信子上传来虚无缥缈的定位。洪涛不敢轻易扣动扳机，因为在这群冷血动物面前，重机枪的杀伤力，趋近于零。

大蛇张开嘴，灵巧的信子卷出一支彩色的羽毛。羽毛很轻，悬浮在马晓的面前。

“抓住它！”一个念头闪过，马晓伸出手向羽毛抓去。羽毛很轻，但很锋利，马晓的手掌被刺出了血，她急忙收回手。鲜血不受控制地向上飘去，与悬浮的羽毛融合。

融合了鲜血的羽毛光芒大盛，它仿佛活了一般，在空中飞舞盘旋，随后光芒一敛，融入马晓的手掌之中。

大蛇情绪激动，它不停地扭动着身子，粗壮的蛇尾化为皮鞭，猛烈地抽击着地面。其它的大蛇也受到了影响，它们的身体也化作皮鞭，同时抽打地面。

洪涛发觉不对，冲出去护在马晓的身前，擎着枪，怒视着群蛇。群蛇对突然出现的洪涛不感兴趣，它们继续敲打着地面，开始很杂乱，逐渐地它们开始整齐划一。

简单的鼓点儿，整齐的节奏，这让洪涛想起了当地土著的舞蹈：粗犷、野蛮、震撼人心。洪涛一直将马晓护在身后，女孩却并不担心。她与大蛇仿佛心灵相通，此时她正接受蛇群的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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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会救你出去。”洪涛信誓旦旦。

“救我？它们只是看上去凶恶！”马晓没心没肺地道。

“一群冷血动物，路上那些骷髅没看到吗？再不走，你也会变成那样！”

“不会吧，我感觉它们并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先逃出去再说吧，我们进来多久了？你爸现在肯定在外面急疯了！”

“他！好吧，我们怎么走？”马晓看着一地的蟒蛇。

“溜出去吧。”洪涛皱眉。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一切只能听天由命。

洪涛护着马晓撤退，没走几步，大蛇一个转身，横在两人面前。

“大蛇，这里虽然很好玩，但我们还是要回去。”马晓胆怯地说。

大蛇的尾巴停止了摆动，群蛇也安静了下来。它居高临下，巨大的蛇头向洪涛欺近。就是这个闯入者，扰乱了一切。洪涛将马晓护在身后，毫不退却。

大蛇与洪涛四目相对，谁也不肯退让。

“大蛇，他是保护我的，他是好人。”马晓尝试与大蛇沟通。

大蛇收回凶恶的目光，一转身，横在二人身侧，较细的蛇颈靠近马晓。马晓知道大蛇是要送自己出去。她毫不犹豫，跨上大蛇。

“你也上来吧。”马晓招呼洪涛。

洪涛微一犹豫，也骑上了大蛇。大蛇掉转方向，群蛇让路。还是原路返回，巨蟒再次沉入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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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回到漆黑的溶洞，刚才的一切恍若隔世。路上大蛇走得很慢，像是闲庭信步。

“大蛇，我还会回来的。”马晓感觉到巨蟒的不舍，俯下身搂着大蛇的脖颈，喃喃低语。

大蛇加快了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处隐秘的洞口。此时天空繁星点点，竟已入夜。洪涛扶着马晓从大蛇的颈部跃下，大蛇盯着女孩，一缕意识传入马晓的大脑。

这种意识传输，虚无缥缈，不能用语言描述。大概的意思是：人类很危险，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马晓拍了拍大蛇，表示明白。随后大蛇又看了一眼二人，慢慢地退回到漆黑的山洞，碧绿的眸子逐渐消失。

洪涛抬手查看自己的军用手表，辨明了所处的方位，这里距营地还有十公里，他哈腰蹲了下来。

“上来。”洪涛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干什么？”马晓警惕道。

“背你下去，这样能快点儿。”洪涛不耐烦道。

“我能走！”马晓嘴硬。

“这里到营地，直线距离十公里，我们需要翻山，最快也得三个小时，还没吃饭吧，林子里的老虎也没吃饭，现在是它们的狩猎时间。美洲虎的速度很快，太分散不利于防守。我们当兵的天天负重越野，你这百十来斤不算个事儿，上来吧。”洪涛再次拍拍肩膀。

马晓看了看陡峭的山坡，漆黑的树林，皱眉道，“我可不止一百斤！”

“上来吧。”洪涛无奈地笑道。

马晓跳上洪涛的后背，洪涛站起身，混若无物。他迈开大步，向山下冲去。洪涛的速度很快，背上的马晓被带得忽上忽下。她就像在骑一匹烈马，虽然有些颠簸，但很安全。

“那条巨蟒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你？”

“它在和我交流。”

“和你交流！交流什么？”

“它说人类很危险，让我们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告诉任何人。”

“人很危险，在这丛林之中，危险的应该是它们吧。”

“它们只是一些小蛇，一些个头大一些的小蛇。”

“小蛇！你这个形容还真是……”

“今天的事情我是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你也是吧？”

“队伍上有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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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许说，求你了。”女孩撒着娇，声音懒散微弱，明显是困了。

“好吧，我不说，你先睡会儿吧。”洪涛敷衍道。

“你要发誓。”

“发誓？”

“对，发誓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怎么发誓？”

“用生命发誓。”

“不用吧！”

“用我的生命发誓，如果你将今晚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我就死。”

“你这是什么逻辑呀。”

“我不能控制你是否告诉别人，但我能控制我的生死。”马晓的声音依旧慵懒，分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小蛇很可怜的，它们已经隐藏了上千年，如果被发现，它们就……”马晓的声音变成了梦呓，细小得听不清楚。

洪涛放慢了脚步，他不想吵醒女孩。今天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真的要保守秘密吗，部队的领导问起来自己怎么回答，如果如实回答会有怎样的后果？洪涛陷入了沉思。

此时营地乱成了一锅粥，被叛军“劫持”的红十字队员，刚刚回到营地，他们身上有伤，正在接受治疗。女儿失踪，马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闹着让维和部队出兵，搜查溶洞。

“怎么回事？”队长问野狗。这几个红十字人员，就是野狗带回营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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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和洪涛去解救人质……”

“我们不是人质，我们是被叛军救的，当时我们驻扎的村庄，遭遇了屠村。”野狗刚一开口，就被红十字队员打断了。

“屠村！哪方面势力干的？”队长急问。

“穿的是政府军的衣服，拿的是政府军的武器。”红十字人员回答。

“当时有一伙武装围剿我们，叛军头目阿力克让我们从地道逃走，他带着几个人在后面断后。神庙的地道连接着天然溶洞，洞里很黑，不知什么时候，洪涛和那个女孩就失踪了。”野狗也只能说出个大概，因为当时溶洞内部比较混乱。没有灯，又经过了传说中的“阴间的入口”，大家的心理都很紧张。老实说，洪涛他们是什么时候丢的，现在都没搞清楚。

洪涛背着马晓又翻过一道山梁，眼前碰到正在搜山的维和人员，他们正打算夜探溶洞。洪涛拿着手电晃了晃，对方用手电回应，很快双方会师。

“马晓，没事儿吧？”马丁摇醒马晓。

“哦，没事儿。”马晓迷茫地看着众人。

“你们怎么才回来呀？”野狗问。

“我们在溶洞迷路了。”马晓瞬间清醒，接过话茬。

“对，迷路了。”洪涛还没想好是否保守秘密。

“收队，回去好好休息。”队长拍了拍洪涛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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