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寒潭雁 | 禁止转载

坐在午后的餐厅，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有五十来岁，脸上却布满深深的沟壑，一团红色的花布胡乱缠绕着她稀疏散落的白发，从她的目光里，似乎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一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粗布衣服，让她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女人一言不发，默默低着头，啃着面前一只硕大的包子，一小撮面团在她嘴里不停地蠕动着，半天还看不见包子里面的馅料。

“阿姨，您做包子的手艺那么好，为什么不肯来我这里呢？钱不是问题的。”沉默了许久，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这个被岁月蹂躏殆尽的女人，此刻终于停止了她无声的咀嚼，缓缓抬起头望向我，眼睛里似乎有些泛红，嘴唇哆嗦着。

她似乎有些激动，最终却平静地说：“哎，算了，这么多年了，手艺都荒废了。包子在的时候，我还有心气，现在，我就是混个营生，这双老手，早就不中用啦。”

女人再次低头啃起了包子，我把盘子向她面前推了推，然后把头转向窗外。

雾霾正浓，我的目光正穿透时光厚厚的云层，记忆的泉水循着岁月的沟壑汩汩而来。

十多年前，我正经历着紧张的高中生活。

记得那年春天格外的温暖，外面已是草长莺飞，从教学楼上向下望去，一片翠屏如洗。可是我们这些高中生，根本没有时间去欣赏这老天恩赐的美景，只能埋头于枯燥的书山题海中，伴随着老师慷慨激昂的鼓励和训斥，度过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一天午后，我正被令人头疼的习题弄得乏累不堪，昏昏欲睡，班主任老许突然推门而入，在他身后，一个陌生面孔紧随其后。

“大家都把手中的事情停一下，我给大家介绍一位新同学。”老许犀利的眼神迅速扫遍教室，大家都知道他是在看谁没有出现在座位上，他的话温暖却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

对于当时苦闷的我们来说，哪怕一次小小的停顿，一点小小的波澜，都比枯燥的学习令人兴奋百倍，何况一个陌生人的出现，更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眼前的这个新同学，穿着一身明显与他身材不符的硕大校服，晃晃荡荡像唱戏的戏袍，大家一阵哄笑。

老许让他介绍一下自己，这个瘦弱、长相却还算清秀的新同学低着头想了许久，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我叫吴言，希望大家多多关照。”，便重新低下头不再说话。

老许打趣地说：“吴言同学，你还真是无言无语啊，那你跟大家说说你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我妈是做包子的，我的爱好是——吃包子。”

全班突然安静了几秒，然后便是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和随心所欲的东倒西歪。老许也憋不住，偷偷嘿嘿了几声。

然而，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这位新同学竟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皱巴巴的食品包装袋，然后在全班师生的目光下，从中拿出一个包子，低着头默默啃起来，油腻的香味瞬间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弥散开来。

我望了望身边的空位，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全班只有我旁边的位子是空的，可是我真不想让这个奇葩的新生坐到我的身边，但是同时我也意识到，他只可能，也只能够与我做同桌了。

吴言同学毫无悬念地坐到了我的身边，同时，他还得到了与他身份气质十分符合的外号——“包子”。

由于包子性格内敛寡言，初来乍到与大家也不是太合群，很快，迎接新人的兴奋重新被繁重课业的压力冲淡，教室里又恢复了紧张的气氛。

课间休息，我和包子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我渐渐觉得，这个新同学倒也不赖，虽然有时候感觉他有些木讷和愚笨，但是他可以耐心听我任何的唠叨和抱怨，我甚至心情不爽时还可以拿他开开玩笑，他也绝不会生气。

据包子说，他的家在外地，因为他妈是做包子的，在我们这里开了一个小包子铺，便转来了这边的学校。

他从小就爱吃包子，在他眼里，包子就是巧克力、就是花生、瓜子，每当紧张的时候，只需咬一口香喷喷的包子，一切艰难险阻便迎刃而解。

我问包子，他一天最多吃过多少个包子，他说大概有将近二十个，我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消瘦的同桌，脑海中无论如何也脑补不出他狼吞虎咽二十个包子的场景。

包子上课的时候似乎总是不太认真，所以学习成绩也不是很好，班主任老许和其他老师耳提面命过几回，也收效甚微。

但是，我发现包子的绘画天赋极其出色，在上课无聊的时候，他总是在信纸上画着他最爱的动漫人物——机器猫。

说实话，包子画的机器猫真是栩栩如生，丝毫不亚于原作的水准，我问包子，你干嘛不让你妈给你报美术班呢。问到这里，包子无奈地说：“我妈说只要再发现我画漫画，就要打断我的手，她指着我能考上名牌大学，光宗耀祖呢。”

吃了几次包子带来的包子，真是美味无比，包子说他们家祖上几代都是做包子的，我打趣地说：“将来等老子有钱了，咱们俩就开连锁店卖包子，产业遍布全世界，到时候咱们俩就天天开着游艇出海度假，香车美女那要多少有多少！”

“别忘了带着我妈做的包子。”包子伸出他油乎乎的手舔了舔。

包子的散漫愚钝和对学习成绩的无动于衷，让班主任老许颇为不满。

一天早上刚刚上课，老许快步走到包子面前，将一张不及格的试卷狠狠拍在桌子上，严肃地对他说：“吴言，明天叫你家长来一趟。”

包子愣了一下，小声地说：“我妈白天得卖包子。”

“那就让你爸来，现在你不用上课了，马上去叫家长！”

或许怕包子就此开溜，老许指着我说：“你，跟他一起去！”

我心里十分高兴，因为终于可以短暂离开这令人厌烦的教室了。我几乎是又蹦又跳地走出校园大门，但是转眼看包子，却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着。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出来是要找包子的家长，对他说：“包子，没事，实在不行我们就说没找到你妈呗。”

包子似乎没有听到我说话，自顾嘟囔着：“我妈知道了，怕又是一顿打。”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湖边，包子依旧直直望着平静的湖面，我问他：“对了，包子，你爸呢，怎么不见你爸？”包子突然停止了行走的步伐，眼神变得愈加迷茫。

这时，我才知道，包子的父亲生性好赌，在老家欠了一屁股赌债跑掉了，他妈四处打听，据说跑到了我们这里，包子和他妈才到这里来找他爸，平时他妈边卖包子，边打听他爸的下落。

当看到包子铺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些美味的包子从哪里来的。

一间低矮的平房，两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向外敞开着，屋里漆黑一片，几个硕大的笼屉摆在外面，一个叠着一个，正散发着大量的热气。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正伏在一个案板上，在热气的掩映下不停地包着包子，那动作极富劳动的美感，旁边一些排队等包子的人，也被这动人的劳动旋律所吸引，纷纷探出头目不转睛地看着。

包子缓缓向前走去，这一次，似乎包子的香味也无法吸引到他。我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就像心怀鬼胎的窃贼，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

突然，几个彪形大汉冲过排队的人群，径直冲向笼屉，几只脚用力一踢，笼屉便东倒西歪接连摔在地上，一个个白白的包子像硕大的珍珠滚落一地。人们看到这样的阵势，便知趣地一哄而散。

包子妈拽住其中一个彪形大汉的腿，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哭喊着：“谁欠的债你们找谁去，求求你放过我吧！”

“你老公欠的债，他拍屁股跑了，就得你来还！”男人奋起一脚，挣脱了女人的纠缠。

奇怪的是，包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扭头就往回走，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只好跟着他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样，两个人一言不发地走了一路。

回到学校，老许不出意料地把包子痛批一顿，但是我们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字未提，包子死死咬着嘴唇，我看见有两行泪花在他眼里打转，还没有流下来，就被他偷偷用袖子擦掉了。

不过从那以后，包子对于学习这件事情，似乎变得努力了很多，虽然依旧不厌其烦地看着他那些早已被翻烂的机器猫漫画，但是至少，他令人意外地在上课时间开始认真听老师讲课和记笔记。

之后的一次摸底考试，包子的成绩有史以来第一次排在班里的中游水平，令老许也十分意外。

一天放学后，包子跟我说：“今天别回家了，我妈让你去我们家吃饭。”经历上次的事情，其实我不太情愿再去那个地方，但是盛情难却，我便答应了下来。

包子妈远远看见我和包子，赶紧放下手中的擀面杖，用手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招呼我们赶紧进屋。

原来，这个不大的平房，外面做着生意，里屋就是包子口中所谓的“家”。这个家的空间逼仄得令我感到局促不安：大概十几平的房子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再加上一个简易衣柜，真的就再也迈不开腿了。

我局促地坐在桌子的一角，包子坐在另一角，包子妈招呼完最后一批客人，端过来两盘包子，笑眯眯地对我说：“快，快尝尝我做的包子。听包子说，你可是我们包子最好的朋友，我们包子不爱说话，有了你这个朋友看着他，我就放心多了。

包子自顾往嘴里塞着包子，只是抬头冲我笑笑。我始终不明白，对于一个家里开着包子铺的人，为何天天吃包子还是吃不够。

包子妈突然用眼神示意我跟她去外屋，我看了看仍然低着头的包子，便转身出去了。

“阿姨问你个事情，你最近有没有发现包子有什么异常啊？”

“异常？”我有些疑惑不解。

包子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呃……包子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包子妈不愧是做生意的，察言观色的本事果然不在话下。

据我所知，包子那个时候确实交了一个女朋友，包子管她叫小倩，因为他当时对《倩女幽魂》特别着迷，而他的女朋友名字中间恰好有一个倩字。

在我看来，小倩和电影里的女鬼真的有几分神似，同样的枯瘦和苍白，却又面容姣好，包子这小子的艳福着实不浅。

小倩虽然不说话，却对包子也算体贴入微，言听计从。听说附近有个社会上的混混经常骚扰小倩，包子便像贴身保镖一样时刻陪在小倩身边。

有时放学，我会和包子、小倩一起回家，那时候电灯泡这个词还没有时兴，他俩拉着手，我就跟在旁边，也不会觉得有丝毫尴尬。跟他们俩在一起，我反而觉得特别舒服，有话的时候就随兴聊聊，没话的时候，就静静地坐在湖边发呆。

有一次，我偶然见到了骚扰小倩的那个小混混，意外的是，他竟然是那天砸包子铺的团伙之一。包子对他怒目圆睁，而这个小混混，只是投来鄙夷的目光，朝包子坏笑了几声，便悻悻地走开了。

白驹过隙，转眼间到了千禧年的夜晚，我和包子还有小倩难得一次不用上晚自习。我们仨穿过大半个城市，来到古老的城墙前面。

那里有一座戏台，一帮草台班子正在上面唱着南腔北调的传统戏曲。台上，一个帝王打扮的演员正在和自己的爱妃动情地唱着什么。

小倩突然泪如雨下，包子以为她有什么心事，忙问：“怎么了，小倩？”

小倩抹抹眼泪，小声地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就要成为戏台上被扮演的人了。”

听到这里，包子突然拉起小倩的手，奔向不远处的湖边，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也跟着跑了过去。

只见包子拉着小倩的手，用近乎嘶吼的声音，向着远方的夜空喊道：“下一个千禧年，我们三个一定还要在这里！”几个路人被吓了一跳，转过脸来莫名地看着我们三个，我们向他们任性地笑着。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那些矫情肉麻的爱情电影，但是那晚的包子，却显得无比开心和幸福。他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挚友和爱人所能给予他的一切，仿佛这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应有的模样。

耀眼的灯光闪过眼帘，阻断了我的记忆之旅。之前，我和包子妈都沉寂在黑暗之中，此刻突然被曝光在众人之下。餐厅里的灯亮了，外面的街道上陷入一片黑暗。

一个领班走过来，把手贴在我耳边，轻声地说：“张总，您要跟我们今晚新来的一批员工讲话吗？”

包子妈看到我有事情，起身要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阿姨，吃完饭再走吧，尝尝我们这里的菜。”

包子妈捋了捋自己的衣襟，低着头说：“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情。”她想说什么，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转身要离去。

“阿姨，我跟您说的事情再考虑一下吧。”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声说道。

她并没有回应我，而是快速走出了餐厅，骑上了来时的那辆自行车，我并没有追出去，化不开的记忆浓雾再次将我笼罩。

记得出事的那天傍晚，我走在准备去晚自习的路上，突然，一辆自行车载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疾驰而过。

只见包子妈连围裙都没有摘，骑着那辆破旧的凤凰牌自行车朝学校的方向奔去。身上的面粉在速度和风力的作用下弥散在空气中，伴随着车子“嘎吱嘎吱”的声音，在路面上留下一串白色的斑点。

我预感到大事不好，便向学校狂奔而去。校门口此时已经聚集起来很多人，我远远地听见包子妈的哭喊声，便奋力冲开拥挤的人群。

眼前的一幕，我只在香港的黑帮电影里见过：那个骚扰小倩的小混混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动，鲜血在他身边蔓延开来。

包子妈紧紧抱着包子站在旁边，包子右手拿着一把匕首，刀尖上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地说着：“我让你说我妈，我让你碰我女朋友……”

我脑子一片空白，双腿僵硬得几乎不能动，直到警车和救护车先后到来，包子被两个胖警察推上警车，我才反应过来，大声喊着包子的名字。包子回过头，但人实在太多，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便被一只大手硬生生按进了车里。包子妈和警察说了几句话，也紧跟着上了车。

随后几天，我几次路过包子铺，大门紧闭，敲门也无人应答。由于课程紧张，我纵使再过担心，也无法全身心投入到寻找包子下落的行动中去。

小倩也不知去向，听说包子出事之后，就没有人在学校里见过她。

我偷偷问老许，他只是摇了摇头，让我安心学习。我无数次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课桌，想象着包子第一次报到时的样子，想象他吃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走进教室，然后低头不语地坐在我身边。

大概三个月以后，包子妈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要求见我。

“包子想见见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与我几个月前见过的包子妈简直判若两人，她的头发在很短的时间里变得一片灰白，身体仿佛被一座巨石压得再也直不起腰来，她的步履有些蹒跚，急匆匆地走在前面。

一路上，我们俩都沉默不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也没有跟我说任何话，两个人想见到包子的急切心情，让我们的脚步变得飞快。

来到看守所，隔着厚厚的玻璃和栏杆，我见到了穿着囚服的包子，之前堆积的所有疑问，在此刻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包子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几乎就要哭出声来，最后却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这里还好吧？”

包子苦笑着对我说：“好，经常有包子吃，只不过比家里做的差远了。”我看到有两行热泪顺着包子的脸颊滚落下来。

我们彼此并没有再多说话，都低着头。

我记得我走之前说了句“好好改造，我们都在外面等你。”当时心想，妈的，比电视里的情节还要庸俗，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对这个昔日的同窗挚友，对这个一生即将被毁掉的少年说出怎样暖心的话，才可以让他逃避苦世的尘埃。

后来，我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大一放假的时候，我来到包子铺，发现已经物是人非。

那里换成了一间理发店，生意还算兴隆，几个时尚的青年在门口热情地向路人发着传单，旁边的大音响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

我曾经转托我在公安工作的一个同学打听包子的下落，希望见包子一面，却被告知他被判了无期徒刑，已被转去外地的监狱服刑。

大学毕业后，我利用酒店管理的专业知识，在离母校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餐厅，请来了几个天津和西北的师傅专攻面点，父老乡亲纷纷捧场，在老家也渐渐有了些名气。

只是师傅做的包子，我始终不满意，少年时的味蕾似乎拒绝接受世俗风味的任何浸染，而我还抱着一丝希望，说不定哪一天，成年的包子就这样胡子拉碴地站在我面前。

一天清晨，公安局的同学给我打电话：“你过来一趟吧。”他的声音冰冷又平静，让人联想到监狱锈迹斑斑的铁窗。

我赶紧放下手里的事，骑上门口的公共自行车，像当年傍晚的包子妈一样，不顾一切地穿过拥挤的人群和车流，向远处飞奔而去。

监狱门口，一辆救护车停在正中央，包子妈神情恍惚地站着，她比以前更加苍老，身形也更加佝偻。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从坚固的铁门缓步而出，向着车子的方向走去。

我再次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包子，包子妈，还有那个倒霉的小混混，命运似乎在轮回之后又跟彼此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包子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手死死扒住担架，医生会意地停了下来，我快步走过去，包子妈认出了我，过度的悲伤已经让这个朴实的妇女欲哭无泪，她的眼神绝望得令我心碎，她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鲜血滴落在她的手上。

包子平静地躺在简易的担架上，除了平添的几条皱纹，岁月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他依然有着如少年般的青涩模样。只是，对于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他将永远无知无觉了。

我的同学告诉我，包子刚刚被转回本地监狱，因为表现优秀，本来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出狱。他变得热爱学习，已经考取了自修的大学文凭，还办了好几次个人漫画展览，性格也和善，交了好几个不错的狱友。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昨晚，包子毫无征兆地用一条裤带，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告别了这个世界，告别了她孤苦伶仃的母亲，也告别了我和小倩。

去日无痕，一切的记忆不复存在，一切的可能戛然而止。

几个月之后，包子妈在离那间理发店不远的地方，重新开了一座包子铺，她似乎永远在等待她永远也等不回来的儿子。

我偶尔还会光顾那里，她每次看见是我，都非要多塞给我几个包子，只是，我们依旧沉默，仿佛素不相识的路人。

有一次，我在长长的队伍中意外看见了小倩，她依然清瘦如初，但是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我并没有过去打招呼，她也看见了我，犹豫了片刻，却又把眼神移开。我们站在相隔几米远的地方，却似乎彼此心照不宣地，失去了细说往事的勇气。

这个世纪已经走过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年末的最后一晚，我破例给所有的员工放了假。旁边的餐馆灯火通明，觥筹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映衬着我这偌大餐厅的寂静空冷。

我给自己倒上一杯清冽的白酒，一饮而尽，灼烧的痛感遍布全身，我的神经变得有些麻木。

恍惚中，我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包子在湖边豪情万丈地喊出“下一个千禧年见”的誓言。

虽然当时的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一句天真的玩笑，谁也等不到那一天，可是我们不知道的是，在生命的长河里，我们究竟会被哪一条不起眼的支流所裹挟，被放逐到哪一个遥不可及的彼岸。

我锁上店门，走上热闹的街道。一个少年站在不远的地方，点燃了一支烟花，他回头看到我，似乎有些诧异为何在这绚烂的夜晚我会独自一人。

耀眼的光芒照亮他稚嫩的脸庞，我向他大声说着“新年好！”少年似乎没有听到，在隆隆的炮声中，转身便消失在欢呼的人群中。

此刻，我仿佛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莽撞少年，挥舞着油腻的双手，向我急切地跑来。

“包子。”我微笑着望向深邃的夜空，泪水模糊了双眼。

（原标题:《包子飘香》，作者：寒潭雁。文章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