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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桑兹（philippe sands）是英国大律师，伦敦大学学院法学教授。今年初，我国运动员孙杨曾向国际体育法庭提名菲利普·桑兹担任其抗检案的仲裁员。图右是桑兹的两部著作《东西街》和《绳梯》，《东西街》一书，今年已由民主与建设出版社出版中译本。

第三帝国的纳粹分子中不乏奥地利人，联合国前秘书长瓦尔德海姆就在党卫军作战部队中服役过，但他当时只是尉官，所以目标较小，战后得以长期隐瞒身份，爬到联合国秘书长的高位。党卫军中将阿瑟·奥托·豪斯特·瓦特尔（arthur otto wachter）也是奥地利人，职位很高，战后难以“改头换面”，潜逃多年后神秘死亡。瓦特尔的逃亡之路和死因不明的悬案是很好的故事。瓦特尔是很多重大历史事件亲历者。奥地利纳粹1934年发动政变，奥地利总统恩格尔伯特·陶尔菲斯（engelbert dollfuss）被乱枪打死，瓦特尔是政变参与者，政变失败后流亡德国，德奥合并后他又成为奥地利负责清理公务员队伍的部级主管。纳粹德国侵占波兰和乌克兰之后，他先后在两国任地方总督，并组建了第一个由非德裔人组成的党卫军作战师。

w&n出版公司2020年出版的《绳梯——纳粹逃犯逃亡路上的爱情、谎言和正义》（the ratline—love, lies and justice on the trail of a nazi fugitive）一书讲述了瓦特尔的故事，先讲瓦特尔与妻子的初恋时的花样年华，两人男才女貌，门当户对。瓦特尔之父约瑟夫·瓦特尔（josef wachter）是奥匈帝国将军，因军功而被封世袭的男爵，所以也瓦特尔也是贵族。瓦特尔的妻子夏洛特·布莱克曼（charlotte bleckmann）的上辈传下一家钢铁厂，雇了2000人，是名副其实的资本家了。

《绳梯》是瓦特尔的传记，但他的妻子布莱克曼才是灵魂、是主角。“二战”结束后，瓦特尔藏身于阿尔卑斯山深处，避开山下的峡谷和其他平地。英国兵和美国兵太懒，不愿进山里搜寻。布莱克曼过两、三周便要进山与瓦特尔相会，为他送衣物、食物，甚至还送滑雪板，为与夫君见面，曾经爬到海拔2400米处。阿尔卑斯山高处有牧羊人住的小屋，里面时有残留的奶酪等食物，但如果没有布莱克曼的不断接济，瓦特尔在山中还是难以活命。危难时刻还是靠结发夫妻，还是原配好。

但虽有布莱克曼帮助，瓦特尔一人在山中也难以存活，幸好有一位偶遇的年青党卫军士兵搭伴。但士兵的母亲从布莱克曼那里得到消息后，找到山上，把儿子领回家中。布莱克曼自称，她知道丈夫一人在山中无法生存，也明知士兵的母亲会领走他的儿子，但还是不忍那位母亲不知道儿子还在世，所以向她说出了她儿子的下落。总之，书中的布莱克曼自认为是一个好人，“二战”中她也是作威作福，但毫无愧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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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特尔一家，摄于1944年。

瓦特尔一人在山中无法生存，下山躲在萨尔茨堡的家中。串门的邻居撞见了瓦特尔，但没有揭发检举。纳粹在奥地利很有群众基础，纳粹在很多地方都有群众基础，这也是纳粹的可怕之处。2014年，乌克兰的利沃夫（lvov）市内的一处教堂院内，党卫军加利西亚师的老兵们公开举行纪念活动，他们身着党卫军制服或作战服，手执冲锋枪，招摇过市，气焰十分嚣张。“二战”期间，瓦特尔担任过第三帝国在利沃夫和周边地区的行政长官，辖区内有42万居民。奥匈帝国时期，利沃夫称为莱蒙伯格（lemberg）。瓦特尔组织了第一支由非德国裔人组成的作战党卫军师，加里西亚（galicia）师。2014年，瓦特尔的一个儿子阿瑟·豪斯特·瓦特尔（arthur horst wachter）也到场参加了纳粹老兵的活动，有位纳粹老兵盛赞他的父亲是好人。瓦特尔当年身边的一位秘书对他的回忆是：“他说话平静，并不提高声音，但声音坚定如钢，眼神坚定如钢。”

布莱克曼是《绳梯》一书的灵魂，也是因为她留下了大量资料，包括他与丈夫的通信。《绳梯》的作者菲利普·桑兹（philippe sands）后来拿到了这批资料，对其加以研究、发挥和创作。布莱克曼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子，喜欢写日记，与丈夫瓦特尔书信来往频繁。日记和书信最后都传给了儿子阿瑟·豪斯特·瓦特尔（arthur horst wachter）。

如果桑兹未经同意，在《绳梯》中引用布莱克曼的信函，势必侵犯版权和隐私权。桑兹固然可以设法争取得到豪斯特的同意，但两人必须商谈合同约定，可能引起豪斯特的警觉而半途而废。即便达成协议，也会限制桑兹对布莱克曼留下的材料的使用，有可能引起违约诉讼。但阿瑟·瓦特尔2015年把全套资料赠给“美国大屠杀纪念馆”（us holocaust memorial museum），向世人公开了这批材料，作为史料，不再享受版权和隐私权的保护，桑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使用这些材料。

阿瑟·瓦特尔献出材料，若是为了揭发其父母的罪行，则公开家庭资料是求仁得仁。但他若是想借此为其父亲翻案，则是适得其反。阿瑟·瓦特尔想借桑兹之笔美化自己的父母，但桑兹却把阿瑟·瓦特尔的父母越描越黑。

事实上，阿瑟·瓦特尔将家庭密档献给博物馆的做法本身就比较蹊跷。桑兹安排豪斯特与博物馆的一位档案员见面，后者也是奥地利人，而且两家有旧，双方洽谈甚欢。看似巧合，但极有可能是桑兹等人事先的精心安排。桑兹在书中郑重其事地否认这点，有些欲盖弥彰。

阿瑟·瓦特尔也是太过自作多情，父子之情无需公开展览。桑兹对豪斯特似有愧疚之意，在《绳梯》结尾处表示，阿瑟·瓦特尔要为父亲翻案，并不是因为他爱父亲，而是因为他深爱母亲，不忍母亲所深爱的丈夫是纳粹杀人犯。但在桑兹的笔下，豪斯特的母亲也并非善主，是一个狂热的纳粹分子，知道其丈夫的罪恶，但不对他进行批评帮助，而且在吃、穿、住、行等方面，都享用了所掠夺的犹太人的财产，她本人还藏有从德国占领区博物馆所抢来的财宝。

瓦特尔藏身萨尔茨堡，当地居民没有告发，但已经成为小城内街谈巷议的话题。瓦特尔深怕走漏风声，只身去了意大利，想从罗马转道去罗马定居。瓦特尔在罗马期间，藏身于天主教的修道院内，不久暴病身亡毙。瓦特尔临终前在他身边的一位牧师表示，瓦特尔死前留言称自己是被毒杀。桑兹在《绳梯》中称，根据他的调查，疑点落在一个叫卡尔·哈斯的前党卫军少校身上。瓦特尔暴病前一日，还在哈斯家中做客，大吃大喝，并任何无病状。桑兹还找到了档案材料，证明哈斯是受雇于美军谍报机构的间谍，每月领取150美元的酬劳。而那位声称瓦特尔被毒杀的神父则是哈斯发展的下线，每月领取50美元的酬劳。但桑兹又称，不能确定是美国指使有人毒杀瓦特尔，因为档案材料显示，美国人怀疑哈斯是同时效命于苏联的双重间谍，所以终止了与其的关系。

瓦特尔之死仍然是一个迷。要取瓦特尔性命的人很多。犹太人复仇组织有可能死杀他，波兰人也有理由要杀他——战时瓦特尔在波兰担任过纳粹德国在那里的地方行政长官。事实上，瓦特尔是否死于毒杀也并没有铁证。桑兹找到一些专家学者，装模作样地向他们请教，其实是让这些专家学者为他站台背书，为《绳梯》一书做促销。桑兹本人也是英国法律学者，但靠《东西街》（east west street）一书成名，成为所谓历史侦探故事的著名作者。

《绳梯》也是历史侦探故事，但桑兹在《绳梯》中有些喧宾夺主了，大谈自己与瓦特尔之子的交往过程，大谈自己如何搜寻历料，好像他自己也是重大历史事件的参与者。当然，纳粹后代与犹太人后代桑兹相逢、相处，也会引起读者好奇心，但者是应该是由其他人来讲述的故事。当事人自己评述太过直接。《绳梯》中人物事件来回跳跃过于频繁，不利于读者的顺畅阅读。

朱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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