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云列传第九·缘起》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这首词是南宋词人蒋捷所作。蒋捷,字胜欲,号竹山。生于宋理宗淳祐五年(公元1245年),宋度宗咸淳十年(公元1274年)中进士。仅仅五年后,1279年,崖山海战,宋军败。丞相陆秀夫背末帝赵昺跳海而亡,南宋覆灭。蒋捷生逢宋、元易代之际,饱经离乱。后隐居不仕,落拓江湖,一生飘零。某日借宿古寺,夜闻雨声飒飒,蒋捷感怀生平际遇,作此《虞美人·听雨》。该词以三段听雨场景,写三重人生感受,近千载后读之,仍心有戚戚焉。
时维二零二一年八月杪。广西上林县,大明山东南部。
徐云收拾好行装,将一袋生活垃圾挂在车头。环视四周,无痕迹留下。右手岩石间有山泉,徐云装满一大瓶。此处山林寂寂,水石迢迢,风景颇好。然终是路过之地,不可长待。
粤西山川似拔地而起,山峰秀丽,草木葱茏。徐云下山,沿平缓村道行一程。入眼盈盈绿色,天上白云淡远。
八月虽是夏末,暑气却盛。徐云行四十余里,颇感燥热。至市镇,路边一处垃圾收集站,徐云将垃圾袋丢入。时近中午,尚未吃早饭。镇上有馒头店,玉米馒头一元一个,买四个。自二零二零年末,疫情忽降,各行业皆是萧条,钱难挣,物价飞涨。
前方见一寺院,楼阁峥嵘轩峻,黄墙碧瓦,大门以牌楼形制而建,上有草书三字:莲音寺。
徐云于寺门外寻一片树荫,将单车靠在石栏边,取馒头与水,坐旁边石凳上,早午饭同吃。
吃过饭,入寺中漫步。大门后是广场,正中有一许愿池,四面绿植蓊蓊郁郁。广场后是寺庙正殿,朱漆大门上锁。寺内空寂无人,但闻檐角风铎之声,叮泠作响。
许愿池边护栏挂满红色许愿牌。随手拾起一张,上写: “身体健康,学业进步”。字迹娟秀,想是女生。再看两张,一写: “找到男朋友”,另一写:“找到女朋友”。徐云笑道:“你二人结秦晋之好,岂不两全。”将两牌置于一处。
池底水藻间散落许多钱币。池水深不过膝,池边有木梯,可沿梯而下。池塘很大,绕一圈悉数捡起,也是一笔不小数目……正捡得起劲,不知何处窜出两名壮汉,不待反应,反手押住,自称寺内代理保安,此行为属偷盗,需移送公安。次日,网络间新增一热搜:广西上林县某寺院中,抓获一名青年流浪者,于寺内池中打捞香客许愿钱,已涉嫌偷盗公共财物,处五百罚款、五日拘留……徐云俯身栏杆胡思乱想,自觉好笑。忽感身上一阵凉意,有水滴落,下起雨来。
雨来得好快,少顷地面已湿,徐云匆匆将单车推至寺庙走廊下,廊外已成疾风骤雨之势。徐云立廊檐下看雨,伸出一只手,任由雨水飘落。
约过一个时辰,雨势渐缓。徐云取门边扫把,清扫走廊尘土落叶。沿走廊至寺庙侧面,有一洗漱台,水龙头内有水。门口盆栽许久未经打理,长势萎靡。徐云取洒水壶盛水,将盆栽逐一浇过。
走廊下有桌椅,徐云将炊具放在桌上,行囊中尚有半棵白菜,半根火腿,一枚土豆,一只青椒,以大杂烩炒之。火腿以淀粉制成,无肉。佛门之地食用,当不至于冲撞佛祖。
徐云本想在寺外空地搭帐篷,却被雨逼至走廊内。徐云少年时,感人生无聊,曾起出家为僧之念。后得知,正规和尚需持相关专业文凭,此路不堪行。想到我佛虽慈悲,渡人也要讲条件,不免扫兴。
大学时,徐云对所学专业不甚热心。且学校制度刻板教条,形同商业。据此求学,无异随波逐流,便欲提前谋划出路。是时网络文学大兴,天涯、榕树、起点、晋江,几大网站格争雄长,各路诸侯并起。徐云欲扯大纛,攻占一方城池,日夜码字不息。许久,成果甚微,却因此延误课程。
后入工厂。打工束缚身心,资本画饼。专家充人生导师,散布焦虑福报。家中长辈催婚。诸般烦恼,纷至沓来。某一日心念一动,人生喧闹至此,索性一记釜底抽薪。于是置办行装,一人一车,担风袖月,云游天下。
至今已一年余,盘费所剩无多。徐云思忖,照此情形,需重入工厂赚取路费,再做打算。
徐云坐在桌边看雨出神。人世纷纷扰扰,自然风物却似亘古不易,譬如这走廊外的风雨声,历千年不变。虽则雨中人的心境各不相同。
当夜徐云在寺庙走廊搭帐篷,伴雨声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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