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休的北漂日子过了两年

几乎没和北京人说过话

15岁那年，邓世平刚初中毕业，就一脚迈入社会，提早过上了“受锤的生活”。

“太笨了，读不好书，成绩很差。”邓世平一边说着，边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因为读书少，接快递单子时，他经常碰到不认识的字，觉得很尴尬。

他的解决办法是，用手机依葫芦画瓢手写出那个字，然后看到拼音后把它牢牢记下。

“但早点出来上社会大学也挺好的。”邓世平并不觉得十分遗憾。他先在广西做了油漆工，又改行当起木匠，听朋友说一线城市工资高，他又跑去了广、上、北。

下了班，他吃过广州花都区的虾饺、海鲜粥。也看过上海外滩的东方明珠。 “两个地方的工厂业务都不稳定，干不长。外滩很热闹，就是离工厂太远了。”

最后，他去了北京的一家家具加工厂做了木工。在生产线上，他每天要给木头打磨、抛光，最后做成放在商场里的化妆品和珠宝的展示柜台。

“大城市机会多，也想趁年轻看看外面的世界。”然而北京的繁华似乎跟邓世平没有什么关系：他打工的工厂在北京跟河北的交界处，远离北京市中心；他住的员工宿舍，10平方大小，挤了4个人。房间里两排上下铺，四个床位，再加一张桌子，就没有多余的空间了；他每天在生产线上干足12个小时，从来没有看过亮灯后的“水立方”。

他抽不出时间去“城里“走走。工厂无双休，早上8点上班，晚上8点下班，订单多的时候，邓世平经常从前一天晚上一直加班到早晨5点多。“北漂”快两年时间，他几乎没有跟北京当地人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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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厂离市中心50多公里，也没那个力气下班后跑城里玩。冬天北京尤其冷，下班了就在床上玩手机。”邓世平的声音有一丝遗憾，“对北京没有太深的印象，唯一一次去故宫看看，碰上堵车，浪费了几个小时。“

好处是，邓世平每个月8000元左右的工资几乎都能存下。“工厂包吃包住，这一点真的蛮好的。”

逃离北上广

北、上、广，邓世平最熟悉的就是北七环、青浦区中步村和花都区。在一线城市的外围“流浪”了3年多，邓世平带着攒下的钱回到了广西，开起了家具加工厂。

第三年因为亏损过多，他将工厂转让了。“谈下这家工厂花了20多万，一半是我老爸老妈垫的钱。最后基本上是原价转让了出去。”

2016年，朋友一通电话，把邓世平叫去了西藏。

打工十多年，邓世平攒下7万元，踏上了3900多米的高原。在布达拉宫，邓世平看见了一群朝拜者。他们左手拿着星月菩提、金刚菩提，口里念念有词，围着布达拉宫一拜一叩，全程跪拜。

那是西藏藏族老百姓最常见的宗教活动——转经。他们转布达拉宫，也转大昭寺、转神山圣湖，几乎每个寺庙、神山，都能看到藏族人朝拜的身影。邓世平感到了前所未有地神圣和敬畏。

纳木错、布达拉宫、大昭寺、贡嘎山，这里的天永远一碧如洗，当地人和善、热情。

邓世平留在了拉萨。

当地，快递的起寄价比内地城市普遍高10元，这让邓世平很心动。在大昭寺旁边的宇拓路，他开起了一个快递站点，成了一名菜鸟裹裹的快递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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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一次件就像完成一次长跑

拉萨天亮得晚，黑得也晚。

邓世平每天11点来到快递站点，开始处理菜鸟裹裹的订单派件以及上门取件，服务范围是大昭寺和八廓街以及附近的住宅区。

在八廓街，这条藏传佛教信徒的转经道上，开着电瓶车送货的邓世平每天都能看到磕长头的、转经筒的，街上有藏族阿妈、寺庙的小喇嘛，神采飞扬的康巴汉子、还有左顾右盼的藏族少女。

菜鸟裹裹要求客户下单之后，快递员两小时内上门取件。为了达到这个要求，在站点正式营业之前，邓世平开着电瓶车，绕着大昭寺、八廓街以及周边逛了一圈，一小时不到就把角落都看了个遍。用了3天的时间，把配送区域的路探得一清二楚。连手机地图上没有显示的羊肠小道，也了然于心。

因为熟悉了地形，他基本能保证1小时内就上门。所以，八廓街上售卖藏红花、虫草、香料、牦牛干的商户都很喜欢他。见到他，常热情地向他吆喝：“小邓，赶紧来收货，这几天生意好，牦牛干又卖出好几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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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的藏民在淘宝买的衣服、鞋子要退货，通常都会叫菜鸟裹裹：上门快之外，寄件操作简单，退换货有运费险还能免费。“他们买的最多的就是衣服，包裹不是很重。拉萨海拔高，有次爬5楼去取件，感觉就像参加一次长跑一样，累得大喘气。”邓世平说。

给大昭寺的小喇嘛送快递

让邓世平印象最深的，就是给大昭寺僧人送快递的经历。

大昭寺内的喇嘛偶尔会在菜鸟裹裹上下订单，给外地的寺庙僧人寄去藏香。邓世平接触过一位年轻的喇嘛。他20出头，穿着一件绛红色的袈裟，看到邓世平进来，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包好的绛红色布包裹递给邓世平，露出一只黝黑的手臂。“这是大昭寺的藏香。这一单发到四川阿坝州，请再检查一下收货地址对不对。”

邓世平出门前专程洗了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之后，轻轻放到了三轮车上。邓世平后来自己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这种香专门是寺庙祭祀用的，要用几十种名贵藏药制成。

在大昭寺内，他看到信徒们虔诚地叩拜在门前的青石板上，留下等身长头的深深痕迹，他也忍不住差点伏下身去。

等出了大昭寺，街市上，潮水般的声音向他涌来。

这里比北、上、广还热闹

在西藏送快递三年多，平均每天干活的时间大约是6个小时。经营快递站点的邓世平一个月能赚2万元，存下80%的收入。

从上午11点忙到下午3点，3点之后是邓世平的休息时间。空闲的时候，他会在快递站点里看一部电影；有时候，和当地朋友出去聊天喝茶，或者干脆上八廓街看游客，直到傍晚，再继续工作。“比之前在北上广看到的还热闹。”

也有辛苦的时候。邓世平的手掌布满厚厚的一层老茧，皮肤顺着手纹裂开脱落。“拉萨很干燥，每天都要涂保湿霜，否则打包货物的时候就容易引起手上的皮肤干裂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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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业务扩充，如今他的驿站招募了7个快递员，他们大部分在28岁上下，最小的18岁，来自广东、江西、山西等地。“有的，一个月能拿到15000元工资，最低也有几千元，不比大城市差。”

前不久，菜鸟裹裹也宣布了一项快递员增收计划：未来三年将在线接入数十万名快递员，通过提升寄件服务，帮助快递员人均增收20%以上。

来自广州的快递小哥林培柘，白天十点开始干活，到下午两三点收工。

“取完件，派完件，你的时间就是自由的。”这是他最惬意的时刻。他最喜欢在大昭寺旁边的光明港琼甜茶馆，待上一下午。他宁愿泡茶馆，也不想刷手机、玩手游。

老拉萨人、文青、藏漂在这家甜茶馆聚集。“奶茶几块钱能喝到饱，藏民有时候会过来跟你聊天问候，街上有形形色色来往的游客。”林培柘还喜欢开着自己的送货车，停在八廓街道上晒太阳。经常有游客来问路，林培柘会很高兴地指路，甚至像当地人一样，给他们推荐好玩的景点、介绍这里的特产。

“在拉萨，大家都不赶时间。司机不按喇叭，等前面的人慢慢走过去再开车。”

来自山西的94年快递小哥已经送了大半年的快递。西藏地区停派的时间早，今年过年，趁着这段长假，他去了尼泊尔和印度。“你想多赚点就多接一点单子，蛮自由的。”

邓世平依然保留了原先在工厂里喜欢刷短视频的习惯。

最近，他近刷到一个短视频。画面里，快递小哥给自己的送货车贴上了告示，希望不要再丢车。他觉得有趣，也依样画葫芦，在自己的快递车上贴了两张告示：

“大哥，不要再偷我家电动车。我们也不容易，风里雨里夜里送包裹挣点钱养家糊口，我在座椅下放有50块钱，你拿去买包好烟抽。”

“大哥，不要再偷我家电动车。”

不过，最后他哪张也没贴。在朋友圈里，他写了一句话：“刚开始纠结贴哪张好，后来一想，俩都没贴。拉萨是个纯净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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